雪停了，房屋樹木披著薄薄的白紗，融雪把道路弄得泥濘不堪。時光向村外走去。
村外，一條蜿蜒的小河伸向遠(yuǎn)方，河水輕唱著象一條銀色的絲帶遠(yuǎn)遠(yuǎn)的牽著那片雄偉而秀麗的樹林。緊靠樹林是一條橫貫東西的土壩，一只水泵正把河水抽上土壩盡頭高高的頂端。土壩和小河在樹林邊交匯，好像花束兩邊的飄帶。身后的西北面，黛色山脈依稀可見。薄雪覆蓋著的廣闊平坦的原野泛出淡淡的青綠，象是絨絨的織毯，陽光在厚重的云層間隙里用多彩而耀眼的光束點染著天空大地……
空氣清新、濕潤，大自然美麗、清冷。天地萬物罩著一層朦朧而憂郁的霧靄。時光好奇地看著這一切，心里舒暢了許多。
一條大黃狗嗚嗚低吼來到他的腳邊，嚇了他一跳，身后一個細(xì)聲慢語的聲音說道：
“不礙事，不咬人，這半拉來，大黃！”
狗調(diào)頭跑開了，時光順著方向看去，離他十幾步遠(yuǎn)的地方站著一個奇怪的中年人。一身八成新的藍(lán)制服，整齊的分頭，戴著一對皮絨護(hù)耳，一雙條絨手套，白凈多肉的臉顯得眉清目秀，中等身材，五十上下的年紀(jì)。他不看跑回來的狗，也不看時光，一動不動地站在那兒像是在向遠(yuǎn)處凝視著。
“剛從城里頭來吧？咱這兒啊，還就是這片林子受人兒看。”那人還是看著前面說。
時光走近他。看清了，中年人那雙細(xì)細(xì)的眼睛白白的——是個瞎子。不等時光回答他又說道：
“夠可人惜罕的吧？有年頭啦，沒有個千來年兒也得幾百年兒啦，誰動它誰倒霉，想都不能想，好——哼！小日本兒那會兒想砍了它，怎么著，完了吧？虧的沒砍，要不，哪兒用得了八年呢？老蔣的部隊來這兒也想砍，后來怎么著，完了吧？再后來的林副主席，江青江委員長那陣子，來人想動，全完了吧？頭些年老孫家二小子當(dāng)書記，不聽勸又想動，沒出半年，吃公家的拿公家的，糟蹋人家黃花閨女，睡別人家的小媳婦，還沒等他動呢，就讓公社一條繩子捆走了……都想的是錢兒！這是什么？是風(fēng)水是地氣兒，是天作之合！……你這學(xué)生不大好說話兒吧？”
除了趙克，還沒有人跟時光說過這么多話，說這么多在他聽來十分離奇古怪的話，他感到既新奇親切又受寵若驚，想到對方眼睛看不見倒添了幾分膽量和勇氣說：“我，我說不好——說不好……那邊是什么山吶，那邊？”
“軍都山，也有說是燕山的……是個蔫人，你，對吧？”中年人輕輕地笑了，“不得了，蔫人出豹子?。 ?p> 時光聽得似懂非懂，低頭琢磨著，驀的，一陣銀鈴般裊裊的歌聲由遠(yuǎn)而近，在空曠的原野里顯得清澈而悠遠(yuǎn)，時光回頭尋聲望去，只見沿著河邊從樹林方向有一團(tuán)火紅的東西向右邊飄過來。那歌聲就是從那兒傳過來的，唱的是電影《創(chuàng)業(yè)》中的歌：
“……青天一點星星亮，荒原一片篝火紅……滿懷深情望BJ……”時光看清了，是個身穿紅上衣的小女孩，歌聲由遠(yuǎn)而近又由近而遠(yuǎn)，女孩斜著從右邊穿過去消失在另一個進(jìn)村的路口里。
身后瞎子又說話了：
“村西頭老李家丫頭，秀兒。上城里唱大戲都不屈了，這村里有一個算一個誰也比不了，小嗓兒那叫豁亮！”
正說著旁邊不遠(yuǎn)的地方又有人說話的聲音，時光看見畫家、地址、趙克也向這邊來了。大黃狗嗚嗚地在喉嚨里叫著，瞎子彎腰扶住了它：
“別動喚別動喚，……都是你們塊堆兒來的吧？有一個算一個沒有不惜罕這兒的。這林子，這壩，這地界兒……別說你們城里，就是可著咱縣里頭也沒這么好的風(fēng)水！……可都是一袋煙兒的熱乎勁兒，不出十天半拉月就拉俅倒啦……”
時光唯恐那些人看見自己，慌亂地說了聲：“我，要不……我得走了……”就急忙跑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