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歇馬鎮(zhèn),除了楚歌樓之外,這里的百姓們最喜歡去的地方就是這小鎮(zhèn)后面,坐落在歇馬鎮(zhèn)南面的那座小玉山了。
每到春天,滿山遍野的木棉一樹蹬紅,尤其是修建在半山腰的玉山寺更是村民逢年過節(jié)就愛去的地方。
“那么多木棉樹,為啥不叫木棉山,紅玉山,偏偏叫個小玉山,真是奇怪?!?p> 無心聽這得道高僧的前世因后世果,坐在寺廟里的蘇題茂此刻看著周圍這枝葉蕭瑟的木棉樹,想到自家那個天天胡鬧又不爭氣的孩子就忍不住搖頭輕嘆,但眼中的慈愛卻是怎么也抹不掉的。
蘇題茂伸手接住一片就要緩緩飄落在自己肩膀上的木棉花瓣,看著手心里的花瓣。
蘇題茂又想到今早棉兒給自己拔下的白發(fā),不禁感嘆道:“花紅花落,人老了呢...”
只見那木棉花在蘇題茂手中愈發(fā)的紅艷,哪里像是凋謝的花瓣,反而像剛剛從紙條上摘下的正鮮艷的木棉花。
玉山寺的老主持智心和尚此刻站在寺廟門口,看著絡繹不絕來這上香聽講的村民,心中可是說不出的高興,看了看站在自己身旁的這個小徒弟。
十年前自己在樂陽城郊的小水溝里找到了這個尚在襁褓中的孩子,想到佛家的善惡因果,就決定把他帶回來。
這個小徒弟雖說有些癡傻,但心地格外善良,自己也是很滿意,想到百年后有人能繼承自己的衣缽,老和尚也是欣慰的笑了。
“師傅,咱們今年過冬可終于不用出去乞討了。”站在老和尚身后的小光頭此時此刻也是滿心歡喜,本來秋季就是寺廟的淡季,每到過冬前,自己都要和師傅到鎮(zhèn)上挨家挨戶的敲門求米,這幾年可沒少受村民白眼。
“傻慧凈啊,什么乞討,那叫化緣,我們那是為村民積善德,一會講道結(jié)束,趕快去把功德箱里的錢都收好,可不能白白打了水漂?!?p> 智心和尚摸了摸慧凈的小光頭,眼神一瞥,看到不遠處并肩而來的三個年輕人,不禁咂了咂嘴。
“這個小祖宗怎么也來了,慧凈,快去把功德箱收起來?!被蹆粢豢催h處來人,心領神會,趕緊向寺里跑去。
“呦,智心大師又在坑蒙拐騙誰家小孩呢?”
來者正是蘇復三人,看到站在寺廟門口的智心和尚,蘇復又忍不住過去打趣了幾句。
智心看著眼前這個笑嘻嘻地看起來人畜無害的年輕人,又不禁想到蘇復小的時候三天兩頭就來這寺里,不燒香不拜佛,反而沒事就來用木錘敲敲自己的光頭,要不就是跑到佛祖像后面去偷吃貢品。
智心實在拿這個小祖宗沒辦法,這才沒事就跑出化緣。
不過這么一想,智心總會覺得若不是蘇復使然,自己說不定也找不回慧凈這孩子。想到這,智心和尚看著蘇復的眼神也都溫柔了許多。
“老和尚,你這眼神怎么怪怪的,你不會有了龍陽之好吧,我這就勸爹把慧凈接走,可不能讓你的魔爪伸向可愛的小光頭?!?p> 蘇復一臉驚恐地趕緊向寺里跑去,柳文翟和蘇玉兒一齊向智心行禮后,也走進寺廟。
孤零零站在門口的智心和尚也只得無奈地摸了摸自己的光頭。
玉山寺本就不算大,此刻大部分人應該都在后面的大雄寶殿,聽那遠道而來的高僧講道授業(yè)。
這蘇復一走進寺廟就看到了剛剛在酒樓出言不遜的年輕人和身邊的一個扈從,兩人在一棵木棉樹下不知在說些什么。
后腳進來的柳文翟也看到了那主仆二人,沖著蘇復使了個眼神,蘇復心領神會,徑直走開。
心想“這歇馬鎮(zhèn)一窮二白的,這伙人要是真有什么大事,估計也就是沖那幾個和尚來的,說不定也是自己想多了,人家就是來歇歇腳呢?”蘇復一邊想著一邊來到了大雄寶殿外。
這不算大的殿內(nèi)擠滿了來聽高僧授業(yè)的村民。
蘇復看到大殿中央,兩個身披鮮艷袈裟,手拿佛珠的中年和尚,盤坐在蒲團上,嘴里不停地講著佛祖怎樣怎樣,不一會就說了好幾個阿彌陀佛了。
突然,蘇復感覺到有人在惡狠狠地正在看著自己,蘇復尷尬一笑,慢慢抬起頭,就發(fā)現(xiàn)站在他們不遠處的蘇題茂正一臉怒意的看著自己。
身旁的柳文翟和蘇玉兒都是一副自求多福的表情看了看蘇復,兩人就自顧走到一邊去找那蹲到角落不知道正在干嘛的小和尚慧凈去了。
蘇復心里暗罵了一聲白眼狼,就朝著蘇題茂走了過去。
“爹,娘讓我來問問你晚上想吃啥,要你早些回家?!碧K復這個鬼靈精走到蘇題茂旁邊一臉天真的笑容,還真容易讓不了解他的人誤會他是個老實孩子。
“少在這胡說八道,我出門的時候就跟你娘說了,晚上吃豆腐,你這熊孩子,夫子讓你背的書你背過了嗎,就跑出來玩,晚上回去過來找我,我檢查檢查你!”
蘇題茂早就對這個熊孩子了如指掌,用他自己的話說,就是他一撅屁股,自己就知道他要放什么屁。
蘇復尷尬的摸了摸頭,一聽到“吃豆腐”就趕緊搖了搖頭,心想反正都出來了,那就先玩?zhèn)€痛快再說吧。
正準備跟蘇題茂打聲招呼去找柳文翟他們,就看到剛剛自己進來的地方,走進來兩人,正是那個秀氣的“小白臉”。
剛剛好,那個“小白臉”也正好往蘇復這邊看來,一看到這個剛剛還用眼神非禮自己的人此時竟然還敢那么明目張膽地看自己,兩個人就那么對視著,只不過,一個眼神憤怒,一個滿眼無辜。
站在大殿門口的“小白臉”想到自己的事情索性不跟他一般見識,就不再管他,準備找個地方聽高僧傳道。
自己家那個老頭子可是對苦行山十分推崇,自己這次正好遇到,一會上前打個交道也算是替父還愿吧。
“小白臉”正準備抬腳往里走,卻又生生停住了正準備抬起的右腳,艱難的又把眼神移回剛才那個位置,身后的時令伍看到自家主子奇怪的樣子,也都一瞬間警覺起來。
只聽見“小白臉”顫顫巍巍的低聲說道:“怎么會在這..怎么變成了這個樣子?..對..趙姨可是精通易容的大家...快走.快走!”
身后的時令伍只聽到最后兩個快走,雖說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但能讓小主子那么驚慌的事情肯定不簡單,立馬抬腿就向外走去。
此刻的“小白臉”腦袋里的思緒飛速旋轉(zhuǎn),心想,若不是剛才隱約看到那人脖子間細微的疤痕自己怎么也不會察覺。
雖說他比自己印象中黑了許多而且臉型也變了不少,但是那個細微疤痕,卻沒有隱藏,可能是他自己也沒當回事吧,但是打死自己也忘不了,那個形狀特殊的細微疤痕,是他當年為了救自己才留下的!
同一時間,坐在院里的蘇題茂一把抓住正準備跑路的蘇復,神情格外嚴肅的說道:“別亂跑了,快叫著他倆回家去,告訴你娘,今晚的豆腐給我留到鍋里,我晚點回去。”
蘇復感覺小臂處隱隱傳來的輕微痛感,又看到爹許久未有過的嚴肅的表情,也顧不得自己多想,點頭應了一句,轉(zhuǎn)身就要離開。
走之前,又突然沖著蘇題茂喊道:“爹,早點回來,我跟娘等著你一起吃豆腐!”話音一落,兩人身邊的香客都向他倆投來奇怪的目光,像是在看兩個流氓一般。
“這個臭小子……”蘇題茂慢慢站起身,抖了抖衣袖,不知為何,突然想到當年自己和那人第一次上場殺敵的時候,他說的一句話,“江湖多少天驕,今日終于輪到你我,馬踏沙場,以血揚名!”
“今時今日,就只有我自己了,若此去不回,那豆腐,就留到改日再吃吧!”
“嘿,不過也沒啥可能?!碧K題茂站在樹下自言自語道。
“你知道這山為什么叫小玉山嗎?”說話的人正是剛剛在酒樓說書的王老頭,他身旁站著一位七八歲一般的孩童。
此刻兩人一起站在小玉山的山頂看著漫山隨風飄落的木棉花,紅黃相間,別有一番風味。
“自是知道的?!闭驹谕趵项^身旁的這孩子雖說聲音與一般孩童無二,但是這說話老氣橫秋的語氣怕是連那魯老頭都自嘆不如啊。
“你這人走到哪哪里就不太平,竟然眼看自己登天無望,又不想兩眼一抹黑死了,就強行靈魂出竅占據(jù)孩童身軀,你還好意思在這招搖過市,不怕鐘泰門的人來滅了你這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
王老頭也是一點好臉色都不給旁邊這個小孩模樣的人。
一番嘲諷后,身旁這“小朋友”也不見惱怒,只是緩緩說道:“有你在這誰還敢動我?更何況半個馮國都在我手中,我還會怕那群道門術(shù)士?”
“真是奇了怪哉,當年魯鼎怎么就收了你這么個徒弟,你當年在魯國對這蘇家步步緊逼,如今又千方百計逼那蘇題茂出世,難不成你就非要趕盡殺絕?”王老頭看向半山腰的玉山寺,問道。
“有些人終究落不得好下場,我也不想要什么好下場,既然我都不怕了,對別人,我更不會手軟了?!边@七八歲的孩童一甩衣袍就要轉(zhuǎn)身離去,氣勢凌人。
王老頭站在原地,他也是搞不明白自古至今這些滿腹經(jīng)綸的人,不專心治國齊家平天下,反而處處為營,步步算計,真不知他們是圖些什么。
“如今天下學派層出不窮,儒法道農(nóng)墨兵,琴棋書畫藥鐵陣,看著如今這天下,處處有新筍冒尖,也有老樹垂死,可這幫讀書人,就憑這三寸舌,活可活萬人,死亦死萬人,唉,老頭子我這般蠢笨人,就只能靠拳頭說話了呀。”王老頭擺了擺頭頂?shù)男置?,雙手背后,駝著個背,顫顫巍巍的向山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