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讓阿荷把這套茶具仔細收好,自己便去尋了紙筆來給了然師太寫信。
當日我不過只差人匆匆傳了話就走了,再加上昏迷了兩日,了然師太肯定著急了。而我現(xiàn)在身體還沒有痊愈,太后是肯定不讓我去清風庵的。我只能先寫封信過去不讓她掛念,最后的這段時日里,我只希望了然師太過得開心些,不要再為我的事情憂心。
第二日,我精神好了些,本想去清風庵,阿荷卻過來和我說,江舒顏前一日被太后叫進宮里直到現(xiàn)在都沒回來,我想了想,覺得甚為不妥,還是得去再和太后解釋解釋,正好我也有別的事找太后商量。
我到慈寧殿的時候,江舒顏乖巧地站在太后身旁,見我來了,也難得地向我行禮。
我扶她起來,還沒等說話,太后就已命人送她回安王府。
我會心笑笑,太后拍拍身旁的座位讓我過去,她道:“說吧,你來是為了什么事?可不要說只是來給江舒顏求情的。”
我道:“我……確實有件事兒想請?zhí)髱兔??!?p> “說吧?!彼偸怯脺厝岽葠鄣哪抗饪粗遥孟裎艺f什么都不會拒絕。
我微微垂下眸,道:“我這兩天經(jīng)常夢見我母親。她,很不好。”
“怎么了?”太后緊張地握住我的手。
我道:“母親走的時候我還小,后事也辦得倉促,我這些年住在外面也沒回去看過她,總覺得我這個女兒當?shù)貌环Q職,母親在那邊怕是也會怨我。我想……尋個日子為母親做場法事,一來讓我母親亡魂安息,二來也盡盡孝道?!?p> “好,好。我過幾日就去請定國寺慧云大師,選一個上好的日子。江家這些年待你母親確實不像話。若非樂家勢力衰弱不似當年,他怎敢如此?”
太后連連搖頭嘆息,說:“你母親當年是多耀眼的一個女孩兒,京城多少貴族子弟登破樂家的門來求娶她,可她偏偏看上了當時還是布衣的你父親。你父親確實不錯,中了探花,再加上樂家的扶持,很快在京城站穩(wěn)了腳跟,眼見著你母親不用再過苦日子了,他卻又娶了夏家的姑娘,漸漸冷落了你母親?!闭f著她抬手輕輕撫摸我的鬢發(fā),目光哀憐,聲音嘆惜,“也苦了你?!?p> 我微微笑著安慰她,道:“我沒事,我不是還有外公和您還有了然師太疼我嘛!”
“可我們又能護你幾時???”
“姑姥姥,我已經(jīng)長大了,也嫁人了,你們可以放下心啦!”
“丫頭,你不必瞞我,我都知道。這兩日我總在想,把你許給晟兒究竟是對還是錯?”
我偷偷瞥了一眼太后,揪著她的袖子道:“若是……若是您覺得是錯了,那就給我一份和離書,我再去找個一心疼我愛我的,豈不更好?”
“你這丫頭!”太后指著我的鼻尖責備我,目光卻是寵溺,“哪有女兒家才成親就要和離的?”太后雖然嘴上責怪我,卻突然沉默下來,有一下沒一下地拍著我的手背。許久許久,我聽見她深深地嘆息,“姝兒,你和晟兒先好好地過日子,若是以后他實在對你不好,哀家做主讓你們和離,皇帝那邊哀家去說。”
我頓時有些感動,太后和皇帝向來和睦,若因我的事不和,我豈不成了皇室紛爭的罪人?可仔細一想,豈知太后不是以退為進,讓我斷了和離的念頭留在成王府?
我也沉默下來,太后見我不說話,就道自己乏了,要回寢殿休息,
我行禮告退,太后又道:“姝兒,你是個聰明孩子,有些事,在我這說說就罷了,切莫再做他念?!?p> 我目送太后的身影消失在帷簾之后。空蕩蕩的大殿里只我自己一人,似乎偌大的皇宮里也剩下我一人。
我離開慈寧殿,心情有些復雜,我早知道,太后再偏愛我也不會任我任性妄為。她將我嫁給胤晟,自有她的考量,雖說是因為我喜歡胤晟,但若真的全憑我自己的意愿,我又怎么會在慈寧殿外白白跪了三日??捎行┦挛倚睦锴宄且换厥?,真切明白地說出來又是另一回事。
我漫無目的地在御花園里走,阿荷緊緊地跟在我后面,生怕我再走到鏡湖,再不小心掉湖里。
“姑娘,王爺來了?!卑⒑赏蝗惶嵝盐?。
我抬頭,見胤晟沉著臉大步流星向我走過來,不由分說地抓起我的手腕就走。
“姑娘!”阿荷慌忙地喚我,胤晟只回頭冷冷地瞥她一眼,她就定住不敢跟來,在原地擔憂地望著我,我沖她搖頭,示意她不必擔心。
胤晟只顧拽著我往前走,我連走帶跑也跟不上,踉踉蹌蹌地跟在后面,手腕被他攥得生疼。
我認出他走的似乎是往鏡湖去的路,心里一慌,問:“胤晟,你要帶我去哪!”
“胤晟你放開我!”
“胤晟!”
我越掙扎他手上攥得越緊,直到將我?guī)е梁叀?p> “胤晟你放手!”我聲音里帶了哭腔,奮力掙開他,顫巍巍地后退遠離湖邊,跌坐在地上。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我,冷冷一笑,道:“王妃現(xiàn)在知道怕了?既然怕水,以后就離水遠一點,別自己落水了還怨別人?!?p> 我道:“我已經(jīng)向太后解釋過,安王妃現(xiàn)在已經(jīng)回府了?!?p> “哼,江靜姝,不要仗著太后寵愛你,你就可以胡作非為!”
“你說什么?”我不知哪來的力氣站起身,揚手要打他,卻被他一下?lián)踝。覔]袖掙開,怒瞪他:“我胡作什么了?又非為什么了?”
“你自己不清楚嗎?”
“我該清楚什么?”我質(zhì)問他。
他冷冷的目光掃過我,便要走。
“胤晟,你站??!”
“胤晟你給我站住!”
我追上他,站在他身前與他對視,與他理論:“對!我是怕水!我是自己腳滑掉湖里的!可是江舒顏她明知道我怕水還帶我去湖邊,拿我母親的遺物和名聲來威脅我,她就全然無辜沒有錯嗎?她不敬嫡母,不尊長姐,太后把她叫進宮里教教她規(guī)矩又怎么了?太后沒打她也沒罵她,她身上更沒少塊肉,至于你心疼成這樣?還專程跑來責問我?胤晟,你不喜歡我可以,但你不能因為這個就是非不分把什么錯都歸在我頭上??!”
我將一腔委屈傾瀉出來,淚珠在眼眶里打轉(zhuǎn),我看不清胤晟的神情,這樣也好,也省得我看著他那張冷冰冰的臉難過。
我強忍著淚水,在它掉下來之前狼狽地跑開了。
我為什么要嫁給他?我為什么要喜歡他?他不分是非不明事理冷漠專橫,哪里有一點值得我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