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胤的皇家圍場設在陽山。
陽山南麓,廣袤開闊,極目四望,春草茂盛,覆沒馬蹄。山下,一彎河流纏繞,煌煌如銀帶。
四野清曠,白云悠悠,難得的好天氣。
父皇帶著一眾人進山圍獵了,我雖馬術可以,可彎弓搭箭射白鹿確實有些為難,便牽了一匹馬沿著河邊走,看風景。累了,便坐在高一些的山坡上。阿荷在山底下放風箏,仰頭高喊:“王妃快看??!風箏飛的多高!”
陽光耀眼,我抬手檔額,透著指縫去看那高飛的紙鳶。
阿荷將絲線放了放,上下牽幾下,風箏便又飛得更高了。
“救命!救命——”
女子的驚呼突兀地傳來。
遠遠見一騎狂奔,馬背上趴著個女子,馬匹受驚,那女子攀著馬背,搖搖欲墜。
我翻身上馬,揚鞭追去。
那馬卻直奔山林而去。
糟了,進了林子,地形復雜,那女子便更危險了。
我狠抽抽幾下鞭子,馬兒撒開四蹄,全力趕追。
眼見就要追上,我才發(fā)現(xiàn),那女子好巧不巧,竟是江舒顏。
“姐姐救我!”她奮力呼喊,喉嚨嘶啞,白璧似的手臂被韁繩勒出道道血痕。
我終是不忍,揚鞭一揮,卷上她的腰身,使內(nèi)力一帶,將她救下。
還好跟著外公這些年,功夫總算是沒白學。
我本想,既已將她救下,也算是仁至義盡,出了這間林子便讓她自己回營地去。
剛轉(zhuǎn)過這個念頭,突然見前面橫了一道繩索,再來不及勒馬,馬兒悲嘶一聲,四蹄折地,我和江舒顏一并被甩出幾丈遠,滾了幾番,眼前突然一黑,便被人兜頭蒙住。
“你們是何人?”
耳邊腳步紛雜,似有不少人,其中兩人反剪了我的胳膊,捆上繩索。
我的胳膊火辣辣地疼,腳腕也扭傷了,一路被他們推搡著踉踉蹌蹌地往前走,卻不知道要往哪里去。
我隱約聽見押著我的兩人中的一個道:“大哥,我們這樣不好吧?”
被稱作大哥的那個道:“有什么不好?我們家都沒了,流浪千里來京城,狗皇帝不管我們,反倒自己過來打獵尋樂,我們綁他兩個妃子算什么?”
“可是,大哥,萬一——”
“閉嘴,你個窩囊廢。你聽著,今天那皇帝若是還常青百姓一個公道,老子就放了他們,若他不肯,哼,我們也不是好欺負的?!?p> 那個膽小的噤了聲。
常青災民竟被逼到如此地步了?我暗自思忖,暗自捕捉周圍的動靜,想脫身之法。
也不知行了多久,我腳上傷勢愈發(fā)嚴重,腫疼得無法觸地。
“好了。就在這吧?!逼渲幸蝗说馈?p> 我和江舒顏背靠背坐在一塊巖石上,手被綁在一塊。耳邊呼呼風響,時不時有碎石嘩啦掉落,然后便是空蕩蕩的沉寂。
這里,是懸崖?
我心中一驚,這些人究竟想做什么?
不一會兒,又聽見那個膽小的道:“大哥,聽說成王妃也在這,萬一,萬一我們綁錯了人怎么辦?成王妃可是對我們有恩吶!”
“閉嘴,哪有那么巧的事?”
“我是!我是成王妃!”我身后的江舒顏突然喊道。
“我是成王妃,你們快放了我!”江舒顏不斷喊叫掙扎,“你們只要放了我,你們要什么都有?!?p> “你說是就是?”那個帶頭的道。
“大哥,放了他們吧?!?p> “不能放!”
“千萬不能放!”
“我們本來做了這事就是要掉腦袋的,不等皇帝老兒答應我們的條件就放了她們,我們的腦袋不就白掉了?”
“就是!不能放!”
聽聲音竟有七八個人。
我悄悄往后移了移,靠近江舒顏,微微偏過頭,小聲喊她:“江舒顏?你先不要嚷,我們等會兒——”
她卻不聽我言,直嚷嚷著:“這位大哥,只要你放了我,我回去定會勸成王殿下仔細查你們常青的案子,還你們常青百姓一個公道!”
那個膽小的又道:“王妃,我們兄弟幾個不是故意要綁你,您對我們有恩,我們謝你還來不及。只是,只是我們真的不能在等啦!”
我默默聽著他們一言一語,總覺得有幾分蹊蹺。
試著去解開手腕上綁的麻繩。這麻繩倒是結(jié)實,勒的手腕火辣辣地疼。
這時,山下好似有一個人跑上來,喊道:“大哥,成王殿下帶人上山來了。”
胤晟來了?
我已經(jīng)試著解開一道繩結(jié),卻不知他們到底綁了多少道。
那個為首的災民終于有些害怕,問道:“你真的是成王妃?”
江舒顏肯定道:“這是自然,不然成王殿下為何親自來救我?”
我蹙眉,若這些人認定了江舒顏是成王妃,那我如何辯解也沒有用,只怕還會激怒他們。
此時,又聽那頭子道:“那她是誰?”
我剛想編一個身份混過去,江舒顏搶先一步道:“她是我的妹妹,你們不要傷害她?”
“成王妃的妹妹?安王妃?哈哈!安王妃!”那頭子高呼,語氣里含著隱隱的興奮,叫人不安,“兄弟們,這女的是安王妃!”
糟了,這些災民對明氏一族恨之入骨,安王又是明祁外孫,只怕這群災民不會放過安王妃。
江舒顏,你真是……好得很。
“安王該死,我們何不利用他的王妃——”一人罵了一句,又小聲嘀咕了什么,我正要仔細去聽,忽然人把我揪起來,我腳腕吃痛,一軟便又跪了下去,膝蓋磕上尖銳的石頭,又是一陣尖刺入骨的痛。
“我不是安王妃!”我道,“我才是成王妃,那日,你們沖撞府衙,被官兵杖責而出,是我送你們銀兩讓你們暫且安置,你們都忘了?”
“大哥,她的聲音,真的像是成王妃?!蹦莻€膽小的人怯怯道。
我松了口氣,有人認得出我就好。
那頭子冷笑一聲,“成王殿下來了,還怕我們分不出成王妃嗎?”
說著,他把我往后一拽,腳下碎石傾瀉。
他靠近我耳邊,憤恨道:“你要是有一句假話,我就把你扔下去?!?p> “住手!”
一道熟悉的聲音傳入耳畔,雖蒙著面罩,什么都看不清,但我知道,他來了。
他終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