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太祖云，沒有調(diào)查就沒有發(fā)言權

　　沿著官道一路向西，兩人便到了秦魏兩國拉鋸爭奪數(shù)十年的河西地區(qū)。盡管秦獻公決死一戰(zhàn)試圖奪回河西和函谷關，然而因秦國國力太弱，戰(zhàn)后又不得不將河西和函谷關拱手相讓。因此這片土地上住的雖然是秦人，但負責維持統(tǒng)治的仍是魏人。

　　這河西地區(qū)，是指的黃河“幾字形”大拐彎東邊那部分，由北向南流動河段的西岸地帶。南部大致上包括桃林高地、崤山山區(qū)，往西直到華山，東西長100到200公里，戰(zhàn)國時期說的秦國和“山東六國”中的山，指的就是河西地區(qū)的“崤山”。這也就是為什么秦國一定要奪回河西之地，它是秦國與山東六國的戰(zhàn)略緩沖區(qū)。

　　雖然已經(jīng)被魏國占領三十余年，但這里并沒有和魏國腹地一樣實行變法，依然保留著井田制和農(nóng)奴制。沒有任何臣子愿意將此地作為自己的封地，即便沒有賞賜也堅決不要這里，所以這里由魏王直領。魏王將此地劃分了十六個縣，每個縣派一名縣令管轄，基本上只管征稅。

　　入伍從軍？蠻夷之民想什么呢？

　　“魏國君臣根本不信任河西之地的任何人，從來沒有試圖對他們進行同化。”衛(wèi)鞅對莫林解釋道：“他們看不起秦國，認為整個秦國都是胡人后裔、化外之民?！?p>　　莫林流下冷汗，沒想到華夏戰(zhàn)國的華夷歧視這么嚴重……也幸好阿納爾人長得和東亞人很像，就是眼型不太像而已，要不然莫林還不知道怎么倒霉呢。

　　“我曾幾次通過公叔丞相上書，諫言魏王罃能對河西行‘輕稅寬役、許民從軍’的化民之政，然而整個朝堂都不認同這一措施。”衛(wèi)鞅道：“魏罃雖然心動，但朝內(nèi)老臣堅稱秦人蠻賤，不堪王化，駁回此議?！?p>　　“這不是逼著河西秦人離心離德，更‘不堪王化’嗎？！”

　　“是啊！”衛(wèi)鞅嘆道，他也不懂為何魏國如此頑固，新占領的土地不去消化不是永遠不屬于自己嗎？有蠻夷不去王化，那豈不是永遠蠻夷嗎?

　　因為衛(wèi)鞅對河西很熟悉了，所以兩人沒在河西過多停留，而是直接過了函谷關，換了馬匹一路急速前行，到華山卻慢了下來。

　　“為什么突然慢下來了？”莫林問道。

　　“既然決定為秦國出力，那總得對秦國進行一些了解才行。空口白牙做事，不是我法家學子的風格?！毙l(wèi)鞅翻身下馬，步履矯健地走向田地中。

　　莫林見衛(wèi)鞅腿腳沒有一絲不凡便，也對他刮目相看。這年頭的馬鞍是沒有腳蹬的，騎在馬上全憑兩條大腿夾著。莫林也就是憑借白狼騎士帶來的騎乘技能，才能在馬上坐穩(wěn)?？床怀鰜硇l(wèi)鞅還挺強的，啥都會。

　　看著和老農(nóng)們愉快交談的衛(wèi)鞅，莫林心中的佩服之情更加高漲了。他本以為衛(wèi)鞅是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士子，必然不會和底層民眾有共同話題，沒想到衛(wèi)鞅居然這么快就能打開局面。

　　聊了一會兒以后，衛(wèi)鞅走了回來。等翻身上馬后，衛(wèi)鞅臉上的笑意馬上就消失不見了，臉色變得很嚴肅。

　　“情況比我想的還糟糕啊?！?p>　　“怎么了？”

　　“以前只知道秦國糧食缺的厲害，國君都未必吃得飽，到底沒親眼見過也沒概念。”衛(wèi)鞅道：“剛才問過了，他們是在墾荒。秦國已經(jīng)沒有好地了，不得不開這種鹽堿灘。這種地哪能種的出糧食？”

　　“我覺得咱們還不能急著下定論，還得多轉(zhuǎn)些地方多看看?！蹦植恢每煞瘛?p>　　“嗯，你說得對。就這么一片地確實看不出全貌，是得多轉(zhuǎn)轉(zhuǎn)?！?p>　　“我倒是真沒想到，你這樣滿腹經(jīng)綸的士子，居然能和老農(nóng)聊得來?！?p>　　衛(wèi)鞅仰著頭哈哈大笑：“這是我法家學子的看家本事，要是跟老農(nóng)聊不來，我們怎么跟他們講新法的好處？你以為我們要變法都是怎么弄的？直接找國君去擺平一切嗎？”

　　“難道不是嗎？”

　　衛(wèi)鞅搖搖頭：“怎么可能？國君也只能同意按照我們說的來而已，能幫著擺平朝堂上的反對勢力，都是圣明君主了；一般眼光長遠的國君，還指望我們幫他擺平那些人呢。新法頒行以后就得靠我們自己了，帶著人找到大小地主和農(nóng)人們，說清這些法條是什么意思，有什么好處。不會和他們打交道，什么事也做不成?！?p>　　莫林感慨道：“難怪你們搞變法的得罪人呢，都沖在最前頭給國君當盾牌了。”

　　“是這么個理?！毙l(wèi)鞅完全同意：“碰見糊涂的君主就全完了，會和吳起一樣連容身之處都沒有，最終萬箭穿心而慘死?！?p>　　莫林突然想起百年之后，韓非子在自己書中悲憤之下寫的那些話——

　　“人主不合參驗而行誅，不待見功而爵祿，故法術之士安能蒙死亡而進其說？奸邪之臣安肯乘利而退其身？”

　　“不說那些了，先把手頭的事情做好吧。”衛(wèi)鞅抖動韁繩，加速馳騁。待莫林趕上后，立了一個不得了的FLAG。

　　“如果我做的夠好，最起碼在現(xiàn)任秦公死前我是很安全的?！?p>　　兄啊，這話可不敢亂說哇……在歷史上秦孝公一死，你可就被他兒子給五馬分尸了喂！

　　兩個人就這樣，花了三個月時間，將整個關中平原轉(zhuǎn)了一遍。站在渭河邊，衛(wèi)鞅指著遠處的九嵕山腳下說道：

　　“若我能掌權，便要在那處筑城。處在山的南面，水的北面，都是陽面?？可脚R水，土壤平整而肥沃，易守難攻，在那里筑城定能保一國大安。”

　　衛(wèi)鞅手指去的位置就是未來咸陽的位置。確實，未來百余年，咸陽取代櫟陽成為了帝國的中心，見證整個大秦帝國從七雄最弱直到一統(tǒng)天下，也見證了帝國在農(nóng)民起義和山東六國的反撲中風雨飄搖，直至覆滅。

　　摸了摸下巴，莫林的嘴突然鬼使神差、不受控制的發(fā)表了不同意見：“若是我的話，便要在渭河南面，龍首原以南那里筑城?！?p>　　“為什么？”

　　“南鄰秦嶺，并有渭、涇、灃、澇、潏、滈、浐、灞八水環(huán)繞，同樣土地平整豐饒，較之九嵕山腳，無論水運還是飲水都要方便很多。哪怕是據(jù)城而守，也能借八水環(huán)繞作為天然屏障。最重要的是，這灃水就是豐鎬之所在，兩京隔此水相望。周王封給秦襄公嬴開的，也正是此地?！?p>　　莫林所說的，正是日后隋大興城、或者說唐長安城之所在，千年古城西安的基本盤。漢長安也在渭水南面，但在龍首原以北，唐長安的西北。

　　衛(wèi)鞅雖然不很贊同，但也沒有出口爭辯?，F(xiàn)在兩人都是無官一身輕的白丁，說這些也沒什么意思，不如早些準備見秦公。

　　莫林則慌忙咨詢系統(tǒng)，這是怎么回事。系統(tǒng)則告訴他，這是和高玩記憶重合產(chǎn)生的效果。當初高玩在攻略任務時，就是這樣和衛(wèi)鞅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