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把被子拿到房間里，走到書房，唐憲廉才發(fā)現(xiàn)大家的作業(yè)都還留在桌上整齊地擺放著。一本本排列過去都是正在打開著的，但是打開的頁數(shù)不同。像慕赫和淩章的教材，已經(jīng)翻到后面的部分了，大頭的還在最前，陸欣的進度和自己差不多，秦妮打開的則是真題試卷，教材是關(guān)著的，那張草稿上的畫已經(jīng)不見了，上面留著被撕過的歪斜鋸齒般的痕跡。
飯菜已經(jīng)弄好，唐憲廉媽媽走進來，準備招呼孩子們吃午飯，一進門，發(fā)現(xiàn)連慕赫都在房間里了。
“怎么就剩你一個了？雨這么大，人都跑哪去了？”
唐憲廉媽媽是真搞不懂這幫孩子，本來以為他們會好好聽話學(xué)習(xí)的，所以自己要盡所有可能為他們提供最好的照顧，可誰想到，一個都不見了，都跑光了。她甚至有一度懷疑是自己兒子性格不好所以朋友們都不愿意留在家里。
“是不是你和他們發(fā)生矛盾了？”唐憲廉媽媽問兒子。
唐憲廉媽媽已經(jīng)習(xí)慣在遇到問題的時候先從自己人身邊“開刀”，她性格就是這樣子的，對別人可以抱以理解，但是對自己人就是很嚴格。
“是他們自己之間出現(xiàn)了問題，無關(guān)于學(xué)習(xí)，更無關(guān)于我。”
唐憲廉無奈地嘆著氣，一邊幫他們合上了書本。
外邊的雨，越下越大，隱隱地籠罩起一股霧氣，也不知道他們怎么樣了？第一次到自己家里做客就出現(xiàn)了這種事情，作為主人，也實在有些過意不去。突然想起來看一下車子，兩輛車還好好地停在樓下。
那他們應(yīng)該沒走遠。
“媽，我出門一趟，”唐憲廉沒等媽媽答話，就從自己房間里找出兩把雨傘，再走到爺爺房里拿了一把長桿型雨傘，最后又在門口柜子處翻出兩把傘，走出門去。
“小點心，早點回來！”唐憲廉媽媽看著兒子匆忙的背影，本來還想多說一些什么，但是好像他跑遠了也不會聽到，只好言簡意賅。收回那幾碗涼粉，只好給他們放上保鮮膜放到冰箱里冰著了。
跑到樓下，唐憲廉完全沒有頭緒該往哪走。
應(yīng)該是來時的路，亂走走試試。
手里左手拿著四把疊好的傘，右手撐著爺爺那把最大的，唐憲廉跑進了雨中。
***
經(jīng)過那一番思索，看著那幅畫，想起她的隱忍，慕赫拳頭收緊，臉上滲出一滴汗來。
要下雨了，她去哪了？
還是忍不住要關(guān)心，撕了那幅畫疊好，放到自己褲子口袋里，就沖了出去。慕赫整個人腦子都是亂的。自己的冷靜姍姍來遲，理智也完全不在線。她懊悔自己在眾人面前說了那番話，他完全可以大方承認他喜歡她，但是他們還不能在一起。為什么苦苦苦盼來的結(jié)果，卻要自己放掉？這不是他慕赫一貫的作風(fēng)。
沖到樓下，她們應(yīng)該是往來時那條路走了，冒著小雨，慕赫從右手邊第一條小巷開始找起。
角落、小商店等任何能躲雨的地方，都沒有她們?nèi)魏我粋€人的影子。腳步開始忙亂，雨越下越大。感冒才沒好多久，他又在雨中淋濕。從來沒有傻到這個份上的自己，在遇見她以后，全都亂了陣腳。以前的他，出門前一定會算好所有的可能，做好萬全的準備。至少車里他會記得備好一把傘以備不時之需，但是今天為了去接她，時間匆忙，也就忘了。
豆大的雨灑在身上，頭發(fā)上的水形成一條條水柱往肩膀上、臉上、背后留著。雨打濕了眼睛，就伸起雙手擋在眼睛上，他不愿意錯過每一個愿意發(fā)現(xiàn)她的角落，至少他要解釋清楚。他現(xiàn)在清楚地明白，自己可以對所有人冰冷，但是對她，他不可以那樣。
周圍全都是陌生的環(huán)境，這樣找下去也不是辦法。
忽然想起來口袋里還有手機，慕赫雙手抖抖地慌忙拿出來，找了淩章號碼撥過去，無人接聽。陸欣，陸欣，才發(fā)現(xiàn)自己沒有存好她的號碼。最后一個，秦妮的。
看到這兩個字，慕赫猶豫了一下，因為他記得她好像沒有帶手機，撥了應(yīng)該也沒用。但是在這陌生的環(huán)境，不知道去哪找她了……果然，還是無人接聽。頹廢地順著墻角蹲下，手里無力地拿著手機，雨水順著手機往下流。
他已經(jīng)沒有心情顧到手機了，跑久了的疲憊，心里的后悔，這種無力的感覺，就像媽媽去世那一天，站在手術(shù)室的他。雨仍在下著，時不時還會打出一聲雷。有淩章和陸欣在，她應(yīng)該也不會出什么事，也好，自己現(xiàn)在多余的關(guān)心，對她來說應(yīng)該是一種傷害。他認識的她，不是一個傻白甜，她不會那么傻，拿自己的生命安全開玩笑的?，F(xiàn)在真正可憐的好像是自己。
慕赫身上已經(jīng)濕透了，頭發(fā)塌成一片，臉上俏冷的那副傲容還是保持著，只是眼睛里，好像多了幾滴和雨水一般的液體，只是遲遲未落下。他雖然被自己的行為給氣得無可奈何，但是一個大男子漢也不至于真正流下眼淚。
把手機放回口袋里，拿出那張畫，找了一個能不被雨滴中的地方，小心地攤開它。
慕赫笑了，嘴邊竟然竟然露出一絲邪魅。
等我，五年后，我一定會娶到你。
手小心地在畫上撫摸了幾下。
他現(xiàn)在也完全沒有去哪里的心情，這副樣子回到唐憲廉家，只會被無形的關(guān)心壓力給淹沒。他已經(jīng)習(xí)慣了獨自處理自己的事情，不想麻煩別人?；丶?，但是接她來的，就要送她回去。
想起秦妮，她剛剛那副嬌羞但又勇敢的樣子，又浮現(xiàn)在他眼前。
“你不會真是個渣男吧？”就連平時不管事只關(guān)注李林鈺的大頭也開始幫她說起自己來了。
當然不是，慕赫心里想著。從始至終，他心里只有她。
他不知道這種喜歡是什么。他分析過他現(xiàn)在過的這種生活，身為一名學(xué)生，他的功課不在話下，輕而易舉就能應(yīng)付；作為一個兒子，他能去理解慕嚴；作為朋友，他可以和淩章等人稱兄道弟，他的朋友，從商界跨到醫(yī)學(xué)界，從教育界到農(nóng)民層級，都有不同程度的深交。他沒有談戀愛，只是把它當成最美好的事情，覺得他應(yīng)該把這一份念想留給世界上最應(yīng)該給的那個人。
當然這個談戀愛的標準，就是感覺，不是家境也不是因為年齡。他曾經(jīng)想過如果等不到那個有感覺的人，他愿意獨孤終生也不要將就。
自從第一天遇見她，好像就注定是她。但是來自于心底的不安全感，他對她還是存在有不信任的感覺。因為她和何明皓的互動會讓他吃醋，她和淩章的互動也會讓他在意。他想她是他慕赫一個人的。但是她感受不到，她還是會和男生有密切的來往。
淩章，就是他最怕的人。
在淩章面前，如果談公平競爭，他沒有把握會贏。慕赫了解淩章，通過最近的活動，他能感覺到淩章對秦妮的不一樣。和他交往過的前任不同，他們之間有了共同話題。淩章在慕赫心里的重要性，就像家人。如果他們要在一起，如果秦妮自動愿意選擇和淩章在一起，他是不會反對的。但是慕赫也有可能不會再喜歡別人。
在這墻角邊，慕赫已經(jīng)把所有的消極可能給想了個遍。
表面看起來最高冷狂傲的他，心底里其實才是愿意做最大犧牲的。低著頭，不知道為何，剛剛那股勇氣，已經(jīng)被自己的消沉給說服了。
雨停了。
抬頭往上望著，天空一片清潔，身邊沒有什么聲音。又回到了一個人呆在空蕩蕩的房間里的感覺，周邊只有無盡的沉默、沉默。沒有心思想別的復(fù)雜的事情，沒有力氣站起來，她的出走，就像是把自己世界里那唯一一抹彩色給帶走了，從此，世界里又只?；野怠?p> 看著手里的畫，吹了幾口，又重新疊好，放在口袋里。
如果關(guān)心她的那個人，是淩章，那么，他沒有信心追了。
像一個倒在地下城路口的醉漢，慕赫倒在頹圮的墻角下。
雨已經(jīng)過去了一會兒，路上稀稀疏疏地又開始有些人走動。老爺爺老奶奶們趁著這涼天，又陸續(xù)走出來散步?？諝庵械臎鲆饪勺屗麄冞@些老人樂開了花。有幾個推個幾個月的孫子孫女出來的，臉上堆滿了笑容，眼睛彎得像個問號上邊的鉤。
沒有人注意到這巷子里邊還有一個年輕的小伙子坐在那。老人們的眼睛也只能看見前方大路上一些大物件的東西，避開那些，就不至于讓自己撞到什么受傷。除了注意來往的車輛，他們最感興趣的就是別人家的小孫子孫女，一有人推出來，老人們就不免要到孩子周邊圍一番的。
“阿奶，有沒有看到幾個年輕的男娃子或者女娃子？”
是唐憲廉的聲音，他用方言和老人們交流著，手里那五把傘都在掛在手上。
“沒有，沒有。”老人們一人說完一句，又把注意力轉(zhuǎn)向那幾個小孩子。
“謝謝阿奶，阿奶們一個個的真是越看越年輕?！碧茟椓﹂_了，準備把腳邁出去前還特意夸獎了一番。
幾個老奶奶眉開眼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