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師堂四師之星君丘法從、占君丘照夜,都曾卜過顧諳的婚姻,得到的結(jié)論皆是命中無紅鸞星照。所以從顧諳知悉此事始,她便在心中絕了情愛的念頭。情者愛者,這世上或許有,卻不會臨到她顧諳的身上。女子貌美又如何?才華卓絕又怎樣?娘不貌美嗎?她的才華連爹都佩服。那又怎樣?不還是離她去了?情愛能換來復(fù)活嗎?爹與娘是恩愛的,可最后,只換來冰冷的墳塋。那日,她站在冰水中,攥著娘的手,看著遲來的爹,忽然覺得情愛,好虛無------
這世間會有那么個男子,一心為她,一心只為她嗎?以她念為念、以她思為思、以她喜惡為喜惡嗎?
南宮軼說他所求是她。她聽在心里不覺欣喜,反倒覺得厭惡,便如及笄之日,三師父說她星動,引了紅鸞一般不愿接受。紅鸞與她何干?嫁娶與她何干?她從沒動過這個心思。所以她不信他,不信他為她為來,更惡他以“求”字做借口。誰會相信名動天下的南杞太子爺會遠途跋涉,日夜兼程地來表白?
從前有人說“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求到之后,怕也是不得長久,所以才沒有后詩相接。
南宮軼絕口不提昨日落水之事,反倒起個大早,將明峽鎮(zhèn)里有名的早點買了個遍送到顧諳眼前。顧諳看著兩次落水卻未著涼的南宮軼有些失望,卻也沒有表現(xiàn)出來,只是招呼著大家快些用過早飯好趕路。
冬桑在自家主子后面叨叨著,鐵了心地要他快些回硯城,二聘放在驛館里遲遲不送是什么道理?還有此次送聘的可是“醫(yī)仙”?。?p> “告訴他們,北芷那三千石糧食未歸還前,爺不回去?!蹦蠈m軼看著顧諳抱著第七安上了馬車,突道,“冬桑,你說我和諳諳的孩子會像誰?”
冬桑駭然地瞪著大眼睛傻傻地看著自家爺,好不容易導(dǎo)上來這回氣,忙不迭地喘息著看向南宮軼:“爺,您求親了?!?p> 南宮軼絲毫未理冬桑的提醒道:“不是還沒給硯城送聘嗎?”
冬桑更駭:“爺,您要悔婚?還是想同時娶兩個?”冬桑伸出兩根手指,卻覺得眼暈得有些看不清自己的手指。自己這是驚的,還是嚇的?
南宮軼白了他一眼:“諳諳是什么人,她會讓我再娶嗎?”
冬桑低下頭,小聲嘀咕道:“才認識幾天,您就這么了解她?唐家大小姐哪點不好?”
“想說就說,別嘀嘀咕咕,以為你家爺耳朵聾呢?”
冬桑有些想哭,道:“爺,現(xiàn)成的大好姻緣擺在那兒,您怎么還動了別的心思呢?一個沒長開的女伢子,哪里好了?您別忘了,昨個她把您踢河里兩回呢?還專撿水深的地兒下手,心真夠狠的。您又沒得罪她!大戶家的小姐可沒有像她這樣的------”冬桑喋喋不休地列舉顧諳的缺點,冷不丁抬頭正碰上南宮軼告誡的眼神,不由地嚇得一激靈,將后面的話咽了回去。
“告訴驛館,沒有我的命令不準送聘禮。”南宮軼吩咐道。
冬??粗像R執(zhí)鞭,英勇瀟灑的主子,吸了口氣。主子不只被顧諳的狐媚術(shù)降住了,一定還吃了顧諳的迷魂藥,不然不會陷的這么深,都有些傻了。他得趕緊請國舅爺來救駕。然后他就直著眼兒看前面兩輛不挪地兒的馬車,難道這是爺?shù)氖止P?
南宮軼下了馬,近前觀察了半天,還煞有介事地問道:“昨個兒還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兩輛車都壞了?”
“賀叔昨晚檢查時還好好的,晨起兩輛車的內(nèi)車轅便斷了,也不知這動手腳的人是一宿沒睡還是起個大早???”
南宮軼絲毫不忌顧諳的眼神,反倒一臉悅色道:“這要送去車馬行修理吧?沒個小半天可修不好?!?p> “已經(jīng)勞客棧的伙計去請了?!辟R賁道,“咱們的行李都搬上車了,一卸一裝費時又費力,小姐的意思多付錢讓車馬行來人修理?!?p> “嗯!”南宮軼來回瞧了兩圈,走到顧諳面前道,“諳諳,這是有人盯上你了?!?p> “此話何意?”
“車轅的木茬簇新,該是掌力所為,此人內(nèi)功深厚啊!”
賀賁點頭道:“行李無失,此人不為財來;眾人無傷,此人不為人來。”
南宮軼應(yīng)道:“行李無失是因為被你們守在身邊,無法下手。人身無傷,也可能是沒有下手的機會?!?p> “依你之見該怎么辦?”顧諳問道。
“諳諳,趁這半天,咱們?nèi)ビ未桑 蹦蠈m軼忽然轉(zhuǎn)了話題。
顧諳一愣:“這就是你的辦法?”
南宮軼輕輕一笑:“諳諳,損失的是你的車輛,與我何干?”
在場的人,包括冬桑都噎了口氣。殷滌心里倒是一笑,這位太子爺,說話口氣與自家的這位師妹倒有相諧之處。這尖酸的勁頭,也很般配。
顧諳端的好氣量,也不惱,和著笑接道:“是與太子爺無關(guān),這游船與我無關(guān),真是巧的很。”說“巧”卻與巧無關(guān),顧諳這記棉花式,綿里藏的也是尖酸。
桑暮聽著兩人孩子樣的拌嘴,搖著頭查看起車轅來。門里人的行徑,是越來越放肆了,竟敢公然將一啄門的印記刻在殘留的直木上,他伸手輕輕地將印記涂抹模糊。
悧兒拉著殷滌的手,指著客棧隔壁的一家米粉店對顧諳道:“叫碗米粉,我們在客棧等姐姐。”
顧諳一笑,捏著悧兒的粉臉寵溺道:“就你人小鬼大?!?p> 南宮軼半蹲在悧兒面前道:“你喜歡什么,我一會兒買給你?!?p> 悧兒一笑,道:“不知道城東那家鴨血湯店還在不在?這會兒覺得吃份鴨血湯也不錯,”南宮軼一愣,盯著悧兒的臉看了好一會兒,眼里有話卻沒有說出來。從前在南天女峰時,天女姐姐很喜歡吃山下的小吃,唯獨不吃鴨血湯。老師曾說過天女會帶著前世的記憶與習(xí)慣轉(zhuǎn)世。天女的這番話,是想說明什么?
悧兒昂頭對顧諳道:“午時有雨、有客至。姐姐顧著點時辰。”
待顧諳與南宮軼身影遠去,章兒回頭對冬桑道:“沒聽見要吃米粉嗎?還不快去買?”
冬桑還沉浸在主子游玩不帶著他且也沒個交待的哀怨里,聽見章兒的吩咐,指著自己鼻子問道:“我去買?為什么?你們不是有人嗎?我看都閑著沒事干?!?p> 章兒點著頭道:“我們閑著坐等你買米粉,不是很好嗎?”
冬桑心里的怨氣更甚,道:“憑什么???”要知道自己這個太子陪侍向來只侍候太子的,宮中敢用這口氣吩咐他的人寥寥,怎么出了皇宮自己處處做???
“廢物不就只能做廢物能做的事嗎?”章兒有些口出不遜。果然冬桑臉色氣漲,直瞪向章兒。章兒仍舊笑著,“知道替我們公子下戰(zhàn)書的人是我了吧?那又怎樣?你是我的對手嗎?還敢罵我家小姐是狐媚!”
冬桑硬氣道:“難道我有說錯?”
章兒一巴掌打去,力道甚狠,冬桑被打得眼前直冒金星,捂著半邊臉氣憤道:“你當(dāng)日不是打過了嗎?”
“當(dāng)日打的不過癮,今日再來。可瞧好了,你的爺此刻可巴巴地跟著我們小姐,你就不怕?”
冬桑眼底閃過一絲懼意,卻又發(fā)狠道:“我們爺豈是那種色中鬼?我們爺?shù)亩Σ皇悄銈兗倚〗隳芄匆?,我們爺定了親,比你家小姐強千百倍------”
又一巴掌打過,冬桑捂著另半邊臉,驚異地看著章兒,喊道:“你怎么還打個沒完?”
章兒小牙一呲,眉毛向上一挑:“我打人,只有高興時才給個理由,這會兒你惹的我有些不開心------”章兒輕眨了下眼睛道,“唉,誰叫你不是我的對手呢?”
冬桑脖子一縮,怕道:“我去買米粉就是了。”
章兒搖搖頭,可憐他道:“早這么知趣,不就免了這頓打?”看著冬桑邁進米粉店,章兒笑著對殷滌道,“二師姐,我算不算學(xué)了你的精髓?”
殷滌一嘆,道:“章兒,你實在有做悍婦的潛質(zhì)?!?p> 章兒左手忽地一掩嘴,右手翹著蘭花指,嬌羞道:“哎喲!二師姐,你怎地這么說人家?”守在車旁等待車馬行來人的桑暮見此景,不由得打了個冷戰(zh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