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不敏靜靜地看著自己包裹中的《天道之綱》,啞然失笑,多么拙劣的栽贓,而且屋里屋外的人竟沒個警覺。
她抬眼看了看染兒,染兒認真道:“我一直在房中,未出去過?!?p> 門口戴笠帽的蓬山似乎也想不通這件事。
唐不敏取出《天道之綱》送到彌然面前,道:“彌然師父,此書雖不是我所盜,但我卻不能為自己辯解,事情就這么好笑,我的人明明都安分地守在居士院,竟未能發(fā)覺是誰偷塞了此物,事到如今只能怨自己技不如人,但有處罰賠償,我認就是了?!?p> 彌然冷笑:“唐小姐肯認就好。出了此事,唐小姐不宜再在居士院居住,請即刻收拾行李下山?!?p> 染兒反譏道:“唐家在流聲剎供有佛堂,大師怎么能因一件無證之事就趕我們走呢?”
“唐家若想收回供奉,本寺也無阻攔之理?!?p> 唐不敏制止染兒對彌然道:“我若離了居士院豈不證實偷盜之事?”
彌然退后兩步,合十道:“施主該知世事皆有因果,唐小姐今日嘗了這果,許就結(jié)了從前的因了。”
唐不敏心思聰穎,明白彌然已知前日下毒一事,面上一紅,隨即不再言語。
“山下有常坊可居,也很方便。唐小姐若有需,可讓沙彌帶路?!?p> 知道彌然這樣做是給自己留足面子,唐不敏謝道:“此事前后大師明白,若有自證機會還望大師及貴寺能給予諒解,若大師能查證,唐家感激不盡。”
彌然緩了神色,道:“佛雖渡眾生,但佛亦苦,既知苦,當不叫世人苦?!?p> “多謝!”
唐不敏帶著隨侍的染兒與蓬山在沙彌的引領(lǐng)下出了居士院。
章兒倚在門口一株半人高的榕樹旁,樂呵呵地看戲。
彌然走過時,正看見章兒一臉的得意。
“手段拙劣,丟了顧諳的臉?!?p> 章兒一笑:“我要的就是栽贓、攆人走,用得著手段高明嗎?看看,明知被人算計還沒有證據(jù)澄清,只能灰溜溜地逃了,我就喜歡這痛快勁兒。”
“顧諳若在不會同意你這么做。”
“和尚,我也不嚇唬你,你要多嘴,下次打你的就不是小石子了。”章兒上前貼近彌然道。
“你就這么有恃無恐?”
章兒退回原位,答道:“不敢!您就當這次是個意外?!?p> “意外?世有意外之喜,也有意外之悲?!?p> 章兒仰頭看向彌然,道:“放下就是意外之喜,如果還有人抓著不放,我不介意發(fā)生意外之悲的事?!?p> 彌然看著章兒一身的戾氣,道:“心生怖才會生怨憎?!?p> “和尚,不要給我講禪修,佛在我心里還不如在小姐心里有位置。”
“顧諳回來我會如實對她講的。”彌然固執(zhí)道。
“請便?!?p> 殷滌站在章兒身后,勸道:“師妹曾說過這事她會處理。”
章兒回頭冷哼道:“我只不過出手教訓了她一下,既未鬧得不可收拾,也未大張旗鼓,已經(jīng)給足唐家面子,不要惹我,否則下次就不是這等小把戲了?!?p> 殷滌緩了語氣道:“我是想說師妹不在,咱們還是謹慎小心些好?!?p> “還有,這幾日你不要再偷入碑林?!睆浫坏吐暤?。
章兒回頭:“碑林里的食物小姐吃不慣。”
“如今來了個廚娘,吃得慣了?!?p> “可是------”
“有大師兄照顧她,你多將心思放在保護這些人身上吧!”彌然合什道,“佛誕日將近,拜佛的人會較平時多上幾倍,越是這時越要謹慎。你們帶著天女,本身就是目標,凡事忍著,不要太激進?!?p> “你們既知佛誕日不安生,為何還將小姐拘到碑林里?”
彌然搖頭:“并非佛誕日不安生,是因為天女身份的特殊,被別有用心者宣揚了出去,如今拜佛求護佑者都希望能再得到天女加持。再者顧諳在碑林里寫經(jīng),是她與方丈的約定,可與拘字無關(guān)。”
“我不與你辯。”章兒瞧著從山腰向山緩行的勝聰和悧兒對彌然道:“聽你話,我去保護她們了?!?p> 彌然合什點頭離去。
章兒看向勝聰。
傳說中南地勝師,竟是如此不出奇的一個小老太太,稀少的灰白頭發(fā)隨意地挽個髻,像一小撮風干的蒿草,無絲毫光華;雙眼瞇著,似對世事漠不關(guān)心,泛青色的臉皮干瘦多紋,嘴輕抿著,只能看到淺淺的一條細縫;一身絳色的寬大布袍罩在她的身上,更襯得她矮小瘦弱;腰間別著根鑿滿窟窿的木棍。勝聰佝僂著身子任章兒不眨眼地盯看,竟露出笑容來。
章兒卻生出將她駝背掰直的沖動。一代宗師不都該有凌絕頂之勢,神圣不可侵犯嗎?怎么生得這般讓人不好形容?
“三娘子的得意弟子?!眲俾斝蕾p道,“我門下三子聯(lián)手竟不是你的對手??磥碓谑谕街律?,天女峰確實不如相師堂。”
“勝師這句褒獎,在下一定帶回師門?!?p> “明年春時我欲邀天下英雄于天女河一聚,屆時會有請柬送至相師堂,還望小友力勸尊師撥冗蒞臨。”
章兒聞言一笑:“既是盛事,在下定會盡一分力?!?p> 勝聰亦笑道:“小友爽快?!?p> 章兒回禮。
勝聰越過章兒看向殷滌:“聽聞北天女峰天知閣主一枚鐵尺,盡得蒼掌門真?zhèn)?。?p> 殷滌行以同門之禮,道:“晚輩殷滌,見到勝師?!?p> 勝聰點頭贊道:“心有神、目有形,進退有度,好孩子?!?p> 殷滌頷首致謝。
“這女童倒是好面相?!眲俾斂聪虻谄甙驳馈?p> “勝師也懂相術(shù)?”
勝聰一笑,回道:“我是不懂的,但能站在你身邊的,想來是經(jīng)過甄選的?!?p> 悧兒全然未理場中人的交談,眼光一直望向遠方------
遠方,其實并不遠。
瞳瞳林深處,有潭水聲傳來。彌故繃緊的神經(jīng)松了松,稍輕了腳步對背上的顧諳道:“師父說從林中木屋至此處,藥香剛好發(fā)揮到極點,能引著無目之蠱醒來?!?p> “既是需要一個時辰緩藥香,那為何不將木屋建在此處?”
“公子當知從碑林始縱深這一路都是禁地,卻不是師父所禁。”
“你是說木屋是早就有的?”
“是,且奇在其屋中藥土一旦挪移便失了效用?!?p> “你別告訴我那兩只蠱蟲也是早就有的。”
“蠱蟲是師父引來的,專用治你體毒的?!?p> “木屋離著深潭有段距離,那蟲子聞不到香味,怎么還肯待在那兒?”
“師父說那里還養(yǎng)了一只紫晶蟒------”
顧諳只覺天地瞬間變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