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睡著了,浪費了那么多有用的光陰。
滴答。滴答。
好像一直在下雨,盡管陽光很溫暖,雨卻仍舊沒有停下。她躺在草地上,雨水浸透了柔軟濡濕的苔蘚,打濕了鋪在身下的絨毯。隔著布料,她感受到身下那些已經(jīng)皺蜷的花瓣,已經(jīng)凋謝的風信子再次吸收了水分,帶著些泥土的苦澀。攤開的大書紙張一片緊接一片地自里頭嘩然散開,有藍,有奶油白,有灰,有布滿銹褐色字跡刮痕的顏色。
她的周圍盤旋著許許多多的蝴蝶、那么多。
明明那么多。
被雨點輕輕一碰,蝴蝶便全部變成了灰,殘骸散落在花叢中,落進面前的那只空空的紙盒。
羅琳娜從庭院的另一邊走了過來,裙角摩擦著紫色的雛菊,發(fā)出窸窸窣窣的聲音,就像撲動的翅膀那樣掠過。羅琳娜的頭發(fā)也同樣是潮濕的,水一滴一滴地從發(fā)梢淌下,身上還被蕾絲的波浪摺邊包圍,這樣的天氣里,貼在身上肯定很不舒服。
但遠比那理由更重要的是,她的姐姐回來了,而這一刻她一直在等待。
“該起來了,愛麗絲?!?p> 陰影籠罩著她,原來是羅琳娜蹲了下來,擋住了從榕樹縫隙中漏下的陽光,一只伸出的手輕輕搖晃著她,她聽見悄然低語的聲音。
“是時候起來了。”
..........
..........
滴答。滴答。
我不知道你會不會遇到這種情況,你在睡覺的時候,會覺得自己在走長長的金色小路,雖然四周都是平常的景色,看上去非常普通———但你走過去,真正靠近它們的時候。就比如,當你走向一朵向日葵的時候,它突然擴大成了一面會唱歌的鑼,開始響出聲來。這個時候你大概也就會被現(xiàn)實中的某個響聲驚醒。和睡夢中暖融融的金色氛圍相反,如果睜開眼睛,迎接你的很可能是一個黑暗的、刮風的早晨,下著蒙蒙細雨;或者你從床上跌下來了,或者真正驚醒你的額罪魁禍首是正在樓下前廳中發(fā)出的可怕聲音;又或許是搖鈴聲,通知準備起床禱告的時候快到了。
而對平時的我來說,情況很可能是這三種中的任意一個。
那時我還在和四五個女生同住,每次才剛起床,就會看到對面的貝蕾卡已經(jīng)穿好了鞋子,還有位于我斜右邊的安妮,起來的時候她那滿是雀斑的臉由于喝湯過多的緣故腫脹起來,眼睛都幾乎看不到了——的確,我一直不怎么喜歡她,但難以否認,是貝爾的事情讓我開始改變觀點。
當然,那時我也經(jīng)常能看到撒拉心情很不好地從走廊的門經(jīng)過,顫搓著肩膀,命令尾隨而來的蘇給她找一條披肩。可憐的蘇由于笨手笨腳,自己穿好那么多紐扣衣服都不容易,只好問其他的幾個人是否能行個好,也幫她系一些帶子;布里格斯只是說了聲‘對不起啊,我自己都已經(jīng)快來不及了!’貝蕾卡也說,‘啊,你真可真是討厭!’。所以經(jīng)常問到這個程度,蘇就只好選擇先幫撒拉,隨后再完成自己的那份,由于相當于做了兩次準備,她就會經(jīng)常會冒著遲到的風險。而撒拉只是在一邊叉著腰上下掃視蘇是不是全部給自己拿好了全部東西,隨后就直接和這些半是潦草的把衣服穿好、慌忙要去洗漱的女生們走到下面的一層了。
“蘇。她們總是在剝奪你的時間?!?p> 當蘇不知疲倦的如法炮制,甚至開始請求我的時候,我用身體堵住門框,像是為了再次證實自己的信條那樣,雙手懷抱著問到。
“你不用說謊。她們剛剛下去,先一步的打到熱水澆到洗臉盆了,而你只能用結(jié)冰的剩水?,F(xiàn)在只有我們兩個。請告訴我。冬天這么嚴酷。在你心底,也是在恨她們的吧。”
“安娜。我只是知道在不到幾秒鐘的時間里把帶子快速系好的方法。你為什么要把大家說的那么壞!”
蘇委屈的說,水汪汪的眼睛求助般的望向我,手肘支著身體從枕頭上挪開。一下子跑了過來,伸手抱住我,還吻了我,鼓起了腮幫。
“所以你就要拉一個人,總是讓我陪你遲到?”
我反射性地伸手抹去了那個吻,但并不抵觸。
笨笨的蘇。我一向很喜歡蘇向我求助的樣子,不同于那些“獨眼龍”,“毀容者”的稱呼,她只稱呼過我為,‘聰明的安娜’。
滴答。滴答。
滴答。
像是雨滴,又像是秒表走動的聲音。反復(fù)單調(diào)的聲音,讓人想到一些希望忘掉的回憶。
勉強抽動了一下指尖,感覺就像是全身被熔融的鐵水灌注,充滿倦怠,關(guān)節(jié)也很硬、很重。外面刺眼的光線讓眼睛隱隱作痛,甚至無法睜眼,簡直就像待在手術(shù)臺上??墒?,時間上好像才過了不到五分鐘,那時我才在臨近天黑的廢墟樓寫完信。
(“真的好吵......怎么回事。我?guī)淼哪菈K懷表不是已經(jīng)壞了嗎。”)
“什么情況......”
好不容易睜開眼睛,有很長時間,我都懷疑自己已經(jīng)完全失明了。
我躺在戶外的庭院中,身下一塊巨大的草地。這絕對不是維爾巴特——正值寒冬,那里規(guī)劃很差的建筑叢中,夾縫中只有枯死的花朵。
“有人嗎!......這是什么地方!”
我像個瘋子一樣的大喊道,但無人回應(yīng)。非常舒適的戶外一般的和風輕撫著我的身體,漏出樹冠的陽光在我深褐色的長裙上跳躍,是橙色的光點,加一點暖暖的紅。而身子底下也像是鋪滿帶著一點冰涼的柔軟毛刷,弄得我平攤的掌心非常癢癢,小腿和腰部底下也是。
(“得快一點醒來,不然可是要馬上進監(jiān)獄的......高特..對,我得把信封趕緊寄出去。首先得把要典當?shù)臇|西包裹好,點完名離開再說。....?”)
翻身好像非常困難,我稍微移動了下身子,碰到手邊的一刺果,由于已經(jīng)完全熟透,我僅僅用大拇指就輕松刮掉了帶須的厚果皮,沿著被砸爛的裂縫,露出了淺白色的果肉,內(nèi)部晶瑩剔透,透出一股醇厚與甘甜。
聞起來也像真的一樣...天吶。該死的夢,該死的沒見過的果子。完蛋了,我被困在夢境里了。
我反復(fù)的掙扎著想要坐起,卻無能為力。由于各種感官的突變,之前的記憶好像都不夠連續(xù)了。我躺在一望無際的草坪正中,喘著粗氣像要窒息??諝庵械教帍浡痫灪姹哼^的香氣。
抬眼處是完全符合刺果,以及草莓之類的漿果的自然生長環(huán)境,還有一些懸垂的樹枝,暗隱于彼方的灌木叢中。
我發(fā)現(xiàn)了異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