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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度春半幾許秋涼

第六十六章 寒夜一縷光

幾度春半幾許秋涼 倚瀾問月 3632 2019-06-14 18:10:00

  蔭山在洪府被抄家后,就一直在打聽大少奶奶和兩個孩子的下落,但是一連數(shù)月都沒有半點消息,大少奶奶就像人間蒸發(fā)了一樣沒有了一點音信。一天,蔭山在天橋的一個早點攤子上吃早點時,無意中聽到隔壁攤上的一個男人給攤主夫婦說早晨進(jìn)城的時候看見皇城根下邊圍滿了人,跑進(jìn)去一看才發(fā)現(xiàn)是一個婦人和兩個孩子被凍死在那里,那死相真是慘不忍睹。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蔭山火急火燎的跑到那皇城根兒底下去看時,那母子三人的尸首已經(jīng)被當(dāng)差的拉到郊外填埋了。

  蔭山在皇城根兒下面只撿到了一個小男孩的暖帽,看這帽子的大小想必那孩子也不過一歲多兩歲的樣子,看到此蔭山鼻頭一酸,眼淚簌簌落了下來,一直苦尋大少奶奶和孩子們未果的蔭山在那一刻斷定這凍死的母子三人定然是大少奶奶她們無疑了。

  蔭山經(jīng)過打聽,終于找到了亂墳崗上的一個新壘起的小土包,他將帶來的一大筐紙錢全部點燃,邊點邊悲泣道:“大少奶奶,您和孩子黃泉路上一路走好,下輩子我還要給您唱《紅鬃烈馬》,其實我那天特想跟您說,我就是薛平貴,你就是我的代戰(zhàn)公主,可是我終究沒敢說出口?!?p>  時間一天天過去,又是一年紫藤花盛開的季節(jié),蔭山有空的時候總會去貼著封條的洪府門前站上一站,那無人經(jīng)管的紫藤在那荒草叢生的宅院里恣意的生長,藤蔓枝條都伸出了高高的院墻,在墻外的那一片茂密的綠葉下盛開著幾串閃著清幽光芒的紫藤花。蔭山走上前去,輕輕的摘下一串來放到鼻尖嗅了一嗅,還是那樣的清甜芬芳,只是如同這花一樣美好的人卻永遠(yuǎn)的消逝了。

  蔭山拿著那串清幽香甜的紫藤花走過洪府那殘跡斑駁的大門時,又駐足看了一看,恍惚間他仿佛看見身穿紫衣的大少奶奶正從那門里淺笑著走出來。蔭山心里一陣難過,那個如同紫藤花一樣的美好的女子終究是不能再相見了。

  就在蔭山為著大少奶奶的死去而黯然神傷的時候,大少奶奶蘇紫芬卻又仿佛從天而降一般出現(xiàn)在了蔭山的眼前。

  那天,蔭山拿著行頭包袱從家里出來,路過一條胡同時,遠(yuǎn)遠(yuǎn)看見一個戴著爛了邊草帽的女子背著一個大大的竹筐,一邊走一邊吆喝著:換取燈兒。

  蔭山本來沒太留意那衣衫襤褸的窮苦婦人,在京城里這樣走街串巷撿拾破爛的女子不計其數(shù)。只是,這婦人在一大宅門前站住喊了兩聲后,那門里忽然沖出一條狼狗來,那身形肥大的狼狗沖著這婦人一通狂吠,嚇的那婦人連忙四處閃躲,誰知她越躲那畜生越往跟前湊,幾乎就要咬住這婦人的褲腿了。蔭山連忙快步走過去,一邊大聲喝止,一邊撿起幾個路邊的石塊用力朝那狼狗擲了過去。那狼狗被石塊砸中了頭,痛的在地上亂叫了幾聲,一溜煙跑進(jìn)了門去。蔭山看見那門口站著一個壞笑著看笑話的下人,憤恨不平的罵了那人幾句。那人也自知自己理虧,又見蔭山身量高大,像是個練家子,忙閃身進(jìn)門將那大門咣當(dāng)一聲用力關(guān)住。

  蔭山厭惡的瞪了那宅門一眼,然后準(zhǔn)備繼續(xù)朝前趕路,這時站在路邊的那個驚魂未定的窮苦婦人怯生生又充滿感激的朝蔭山說了句:“這位小哥,謝謝您?!?p>  蔭山聽著這聲音十分的耳熟,忙側(cè)過頭朝這婦人的臉上掃了一眼,蔭山在那頂破舊的草帽下看見了一雙清澈明亮的眼睛,那眼睛是如此的熟悉,如此的親切,又如此的讓人驚喜。

  蔭山激動的喊了一聲:“大少奶奶?!?p>  方才被那兇惡的狼狗嚇的魂都險些沒有的紫芬自然沒有太留意搭救自己的這位男子的面容,如今與他四目相視的瞬間,她自然也認(rèn)出了許久不見的蔭山,但是紫芬最是個要強的人,如今自己這般的落魄,她怕蔭山會似那些勢力的人一樣笑話自己。面對著蔭山驚喜的呼喚,紫芬慌忙將頭一低,背著那個裝滿破布爛紙的大竹筐吃力的朝胡同口走去。

  滿臉驚喜的蔭山以為大少奶奶沒有認(rèn)出自己,連忙上前一把拉住她的胳膊,急切的又叫了一聲:“大少奶奶,我是王蔭山啊,您不認(rèn)得我了。”

  紫芬用手將草帽又往下拉了一拉,隨口說了一句:“你認(rèn)錯人了,什么奶奶我不認(rèn)得。”

  蔭山疑惑不解的看著眼前這個衣衫襤褸的女人,他一把摘下她頭上的草帽,紫芬的整個面容完全露了出來,這分明就是那個如同紫藤花一樣清甜美好的大少奶奶啊,雖然她如今形容憔悴,但是那雙眼睛依然如往常一般清澈明亮。

  蔭山拉著紫芬的衣袖,動情的說道:“大少奶奶,自打洪家出了事,我想方設(shè)法的打聽你和兩個孩子的下落,前陣子有人告訴我說皇城根下面有一個婦人帶著兩個孩子被活活凍死了,我以為那是你,我站在那亂墳崗上心里有多難受,你知道嗎?如今,分明是你,可你為什么就不肯點個頭承認(rèn)呢?!?p>  蔭山說道心酸處,眼角不禁流出了淚水。紫芬望著眼前這個哭的像個孩子一樣傷心委屈的王蔭山,心里不覺既感動又欣慰,這偌大的京城里終于還有一個人真心的在關(guān)心著自己,記掛著自己,尋找著自己。紫芬把手在衣服上蹭了一蹭,然后伸手輕輕擦去了蔭山臉上的淚水,用杭州話輕柔的說道:“瞧你這么大的人了,說哭就哭上了,也不怕旁人笑話,我哪能一時三刻就死掉了啊。”

  本來還無比難過的蔭山被紫芬如此一說,又咧嘴大笑了起來。

  年輕的蔭山又一次出現(xiàn)在了紫芬母子的生活之中,他每天都會跑到紫芬棲身的大雜院里,幫著劈柴、打水,看見房頂漏水又會麻利的爬到屋頂上去修補,站在院子里抬眼望著屋頂上身手利索的蔭山,紫芬心里莫名的涌起一絲踏實和歡喜的感覺。

  霞姐兒和磐哥兒這兩個小東西也十分的喜歡蔭山,每天在院子里和其他孩子們玩耍的時候,只要一看見蔭山笑呵呵的走進(jìn)門來,兩個小家伙就會笑著撲到蔭山的懷里,伸手跟他要好吃的。天氣晴好的時候,蔭山也會帶著霞姐兒和磐哥兒去天橋逛一逛,兩個孩子一人拿一個彩色的風(fēng)車,快樂的笑聲隔老遠(yuǎn)都能聽見。望著蔭山高大的身影,聽著他和孩子們開心的笑聲,紫芬也會微微的笑起來,她漸漸的對蔭山也有了一種依賴的感覺,倘若他有幾天因為忙而沒有來,紫芬有意無意的總會朝門口望上一望。

  蔭山見紫芬?guī)е鴥蓚€孩子過日子實在是艱難,也不忍心她日日起早摸黑的去收破爛,回來還要為人縫補漿洗衣物換錢,他讓紫芬安心在家?guī)Ш⒆?,自己會?jīng)管她和孩子的生活。誰知,蔭山的一番好意卻遭到了紫芬的拒絕,紫芬最是個要強的女人,她寧愿自己辛苦也不愿意接受別人的施舍,更何況她也知道蔭山剛剛成名,手里的包銀雖然漲了不少,但是畢竟有限,他還有一大家子人要去養(yǎng)活,自己和孩子又怎么能再去拖累他呢?

  蔭山堅持要貼補紫芬的生活,紫芬依舊態(tài)度堅決的不予接受,她紅著眼眶對蔭山說道:“蔭山兄弟,你我是同鄉(xiāng)又是舊日相識,我一直拿你當(dāng)自己的兄弟看待,今日我雖然落魄至此,但是我的心氣兒還似從前,你能幫我一時,卻幫不了我們母子一世,日子再艱難還是讓我自己捱著吧,你能來看我和孩子們我已然很是感激了?!薄?p>  蔭山見她堅持不接受自己的幫助,情急之下脫口而出:“誰說我?guī)筒涣四阋皇溃以敢庾o(hù)著你和孩子一輩子,有我一口吃的,就少不了你和孩子們的?!?p>  蔭山的話讓紫芬有些意外又有些歡喜,但是理智告訴她切不可和這個小自己幾歲的男人有任何的牽扯,這是明擺著不可能的事情,倘若一時錯打了主意,到最后只會讓彼此都難過。紫芬故意做冷淡的說了一句:“誰要你護(hù)著一輩子了,你把這句話這份心留給你日后該護(hù)著的人去說吧,你我不沾親也不帶故的,誰要你護(hù)著一輩子了,這話傳出去豈不招人閑話?!?p>  蔭山深情的看著紫芬,柔聲說道:“你就是我愿意護(hù)一輩子的人,旁人說什么我都不管,只要每日都能陪在你身邊,我就心滿意足了。”

  紫芬抬眼看了看蔭山,這個眉目間帶著深情的年輕男人,是那么的真誠那般的質(zhì)樸,他對自己的這份心這片情讓在寒夜里苦苦掙扎的紫芬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溫暖與感動。但是,紫芬卻不敢也不能把自己和孩子的未來托付給他,因為一個女人心里一旦受過一次傷,讓她再去投入到另一人的懷抱那是何其艱難的一件事情,更何況紫芬也弄不明白自己對蔭山是喜歡還是單純的感激,她也不敢確定蔭山對自己是一時沖動下的憐憫還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愛戀,基于這些復(fù)雜的情愫,紫芬除了拒絕再無其他的選擇。

  紫芬強迫自己收起心頭的那一絲歡喜,冷冷的對蔭山說道:“你走吧,我有些乏了?!?p>  蔭山還要說些什么,紫芬已經(jīng)背過身去再不看他一眼,蔭山猶如被澆了一頭涼水一般,惆悵的走向了門口,然后有些不舍又有些不甘的轉(zhuǎn)頭對著紫芬的背影說道:“別讓自己累著,我明日再來看你和孩子?!?p>  紫芬一直背對著蔭山,并沒有向往常一樣送他,當(dāng)她聽蔭山說完這句后,冷冰冰的說道:“明天不要來了,往后也不要來了,我不想再看見你了。”

  紫芬的話讓蔭山心頭一陣難過,他轉(zhuǎn)過身子嘴唇微微張了一張,滿腔的話真想盡數(shù)說與她聽,可是望著她決絕的背影時,又不知道從何說起,他嘆了一口氣,然后默默的走出了房門。

  兩個在院子里玩耍的孩子,看見蔭山要走,不舍的拉住他的手,奶聲奶氣的說叔叔不要走。蔭山蹲下身子,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摸了摸兩個孩子的頭,輕聲說道:“你們兩個聽話,叔叔明日還來,給你們帶糖糕?!?p>  兩個孩子一聽有好吃的,天真的笑了起來,他們已經(jīng)開始期待起明天來。

  背對著屋門的紫芬咬著嘴唇聽著蔭山的腳步聲漸漸的消失在了院子外邊,一行熱淚終于難以抑制的落了下來,她轉(zhuǎn)過身子,快步走到屋門外想要去再看看蔭山的身影,可是越到院門口,腳步越沉重,終究是停了下來,一個人愣愣的站在那里,心中涌起陣陣的苦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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