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莫蘿睜開眼的時候,是刺眼的白光。她有點恍惚,明明剛才還是飛蛾在路燈下?lián)潋v,怎么一下,白天就到了?
她努力地思考中,手機冷不丁地響起。
于是,她就恍惚地按了接聽。
“喂……”
“還沒睡醒呢!你真是在成為豬的道路上越走越遠了啊?!?p> “睡醒?原來我這是醒來呀……”
“……”
一時間,電話那頭,站在“萬人坑”考場外的莫峰頓時語塞。
在他語塞的時間里,莫蘿終于從混沌中走了出來。
清醒的她,想了想,毅然躺回了床,蓋上被子,然后閉上了眼。
電話里久久沒有回音,莫峰先是疑惑,但很快一個很可能的想法猛然躍進腦海。
“你不會又睡回去吧?”
“嗯……”
這似乎是將睡未睡的呢喃。
莫峰頗感不可思議,微張了張嘴,但很快就合上了。
后來,莫峰不得不回酒店把莫蘿給拽起來。當(dāng)莫蘿被莫峰塞進出租車的時候,她一個激靈,終于恢復(fù)了思考能力。
“莫峰,干嘛坐出租車,很貴的!”
莫峰沒理他,對司機說,“麻煩去海洋公園?!?p> “海洋公園!”
莫蘿驚喜得眼睛瞪得圓圓的,閃著琥珀色的光亮。
看著莫蘿的這雙琥珀色眼睛,莫峰在想一個古怪的問題:如果把貓的頭和她的頭都蒙住,自己會認出她來嗎?
只是莫蘿眼里的光慢慢地就減弱了。
“莫峰……差不多500港幣呢,太貴了,我爸媽知道肯定打死我!”
莫峰倒是回過神來了,似乎認真地思考了會兒,說:“不告訴他們就得了?!?p> 莫蘿忍不住白了他一眼,說:“我倒是想呀,可是得找他們拿錢呀!”
莫峰似乎又認真地思考了會兒,說:“這個嘛,好解決,這次我給你付。”
莫蘿的眼睛頓時又亮了起來,不過語氣倒弱弱的,“啊……這個嘛,無功不受祿,怎么好意思。”
莫峰呵呵了兩聲,“行了,別裝了?!?p> 莫蘿心虛地干笑兩聲,但兩聲過后,突然一個激靈,她立刻變得警惕起來。
“不對呀,你可不是會日行一善的人呀,你是不是事后就說我這是借的,然后收高額利息?”
剛閉上眼的莫峰嘴角抽了抽。
“莫蘿,你現(xiàn)在不閉嘴的話,我不介意承你貴言。”
有殺氣!
莫蘿立馬噤聲,不過心里的算盤倒是打起來:先玩了再說,反正又不打紙條。
“人真多呀!”
莫蘿張著口,和莫峰一起杵在人群中,頗感有點無所適從。
莫峰收起了手上的地圖,說,“走吧!”
話畢,他就拉著莫蘿的肘部往前走,方向篤定。
“去哪兒呀?”
“先去海洋奇觀,然后直接上山去高峰樂園,這樣比較省時間。”
“哦……聽起來你來過呀!”
“并不是?!?p> “那你怎么這么清楚?”
“世上好像有旅游攻略這樣的文章,而且還圖文并茂,恰好我學(xué)習(xí)能力不錯?!?p> “呵呵……這話說得真陰險呀,既諷刺了我,也自夸了自己,只是能不能別用徐老頭講課的語氣說呀?”
徐老頭是莫蘿班的語文老師,同時也是莫峰班的。莫蘿覺得平心而論他這人學(xué)識還是淵博的,只是這人說話有個特點,秉承天氣播報的語氣一成不變,可以做到不參雜任何個人感情。
從陽光爛漫的白天走進幽光晃晃的水族館時,莫蘿感覺走進了夢里。
小時候,奶奶在點點星光下給她和莫峰講了很多故事,她最聽得最入迷的是《海的女兒》。如果說是《小美人魚》,大概每個人都知道這個故事。然而,奶奶告訴莫蘿的是《海的女兒》,所以她只認這個故事名字。
奶奶告訴她,小美人魚成為人之后,很想念她海底的家,那兒安靜又熱鬧,沒有光,水母是她海底的月亮,在水母身邊的銀色小魚是海底的星星。奶奶還告訴她,小美人魚變成海上的泡沫雖然很可惜,但是這是她最好的結(jié)局。
“為什么好呢?”很久很久以前,小莫蘿和小莫峰趴在天臺的地板上問奶奶,奶奶的銀發(fā)亮著銀光,他們都覺得奶奶是一位神仙。
奶奶瞇著眼睛,說了一句他們聽不懂的話。
莫蘿看著深藍里的魚,它們千奇百怪,五光十色,有漂亮的,也有丑的,例如她覺得有自家衣柜那么大的章魚就很丑,雖然一直都覺得丑,而現(xiàn)在是放大的丑。
不過,這和她聽完《海的女兒》的故事后發(fā)的夢很像,安靜又熱鬧。
“莫峰,你記得奶奶為什么說變成泡沫是小美人魚的最好結(jié)局嗎?”
因為莫蘿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莫峰停住了腳,面向玻璃,他剛才在搜索的海草龍恰好正對著他。
莫蘿感覺莫峰身上忽然就有股戾氣騰起,她循著他的視線,也看見了這亮綠色的海草龍。
海草龍,海洋最優(yōu)雅的浮游者,代表著父愛。
雖然莫蘿知道莫峰對他爸有怨氣,然而,現(xiàn)在她還是吃驚了,她想不到他們父子關(guān)系竟然這么嚴峻。
莫蘿這個時候是不敢吱聲的。
“因為悲劇開始之前就及時結(jié)局了?!?p> “???”
莫蘿發(fā)懵,站在原地,而莫峰已經(jīng)重新邁開腳步。
大概莫峰走開了十米遠時,莫蘿想起來了。
“哦,對了,這是奶奶說的……”
這時,莫峰停在了通天旋轉(zhuǎn)池前,無數(shù)的銀色虱目牛奶魚追著一個不停移動的魚餌盒搶食,像銀色的云霧一樣轉(zhuǎn)呀轉(zhuǎn)呀。
莫蘿忽然覺得,旋轉(zhuǎn)池是銀色的背景,而莫峰是變成人后的美人魚,是個啞巴,不能對別人表達愛,每走一步路都是錐心的痛,而現(xiàn)在他要變成泡沫……
她越看,就越恍惚,感覺美人魚和莫峰的臉像是在重合,但又在不斷晃動。
從海底奇觀水族館出來時,莫蘿早就從那種莫名的胡思亂想中醒過來,但醒過來的時候,她發(fā)現(xiàn)自己肚子直打鼓。于是,她驚訝地想起自己一睡睡到太陽當(dāng)頭照,早餐、午餐被完美忽略。
這個世界第九大水族館一共有四層,而這時,他們走了兩層。
剩下的兩層,莫蘿看到巴沙魚就看到了香煎巴沙魚片,看到龍蝦,就看到了芝士焗龍蝦,看到海螺就看到了紫蘇嗆海螺,看到了海蜇就看到了涼拌海蜇,看到了海草就看到芝麻拌海草,看到了鰻魚就看到蒲燒鰻魚……明明是看海低世界,結(jié)果卻被她看成了“最后的晚餐”。
結(jié)果當(dāng)她重見天日的時候,她長嘆了一口氣,暗暗底喃:“雖然明知會被宰,但還是在這里買吃的吧,不然等一下看到企鵝,我也能把它想象成海鹽烤企鵝,這行為太可恥了,它們是瀕臨滅絕的動物吧。”
莫峰聽到最后忍不住笑了,雖然習(xí)慣了她這樣無厘頭的叨叨,可是幾乎每次都能讓他忍不住笑。
莫蘿正以慷慨赴死的神情地走向一個靠熱狗的小攤時,被莫峰猛地拉向纜車那邊。
“喂,我真的好餓,而且我也會買一份給你的,我出錢……”
“不用買。我?guī)С缘牧?。?p> 對此,莫蘿感到十分的吃驚,壓低聲音說,“不會吧……剛才進來的時候,那工作人員還查過你書包呢!你怎么做到的?”
“很簡單,不放在我書包里就行。”
“???那你放誰的書包里?”
一問出這句話,莫蘿想起入場的時候,她先進去的。她剛拿起被檢查過的時候,莫峰說找不著票,自己包里找不著,可能塞進她書包里了。于是他就拿了她的書包在一邊找,讓后面的人先進場。
想到這,莫蘿瞪大眼睛,繼續(xù)壓低聲音說,“不會吧……在我書包里!”
莫峰很自然回了一聲,“嗯?!?p> 這時,莫蘿默默地感嘆,果然是一個披著人皮的狐貍呀。
然而當(dāng)莫蘿看見擺在她面前的華記咖喱雞飯和豬油包時,莫蘿立刻把先前的鄙夷丟進某位丞相的肚子里,然后全心全意地感激涕零。
她抬起頭來,滿眼蔚藍珠光搖曳,360海景!此刻她覺得自己對莫峰的感激程度都可以達到“以身相許”的高度了。
他們乘了纜車上山,山上是高峰樂園,而現(xiàn)在他們在距離下纜車點不遠的小緩臺處。游客們一般都是下車就奔向各個景點,所以這個小緩臺很僻靜,而且正對著海灣。
莫蘿首先不顧形象地席地而坐,一坐下就心滿意足地吃起來。
莫峰慢條斯理地從書包里拿出草稿子鋪在地上,隨后也坐了下去。
莫蘿嘴里嚼著豬油包,含糊地說,“潔癖的男人真事多……”
莫峰懶得駁她,從書包里拿出保溫瓶,將里面的液體倒在了杯蓋里。
正吃得津津有味的莫蘿恍惚聞到了奶茶味,她狐疑地抬起頭,莫峰已經(jīng)把杯蓋伸到她面前。
“我是在發(fā)夢嗎?”
莫蘿眨眨眼,還是不可置信。
“喝吧。”
莫峰語氣平淡,不過說話的時候是一邊對著海喝礦泉水的,以至于莫蘿根本看不到他表情。
其實即使莫峰正對著他,沒那農(nóng)夫山泉擋面,莫蘿應(yīng)該也看不到莫峰的表情,因為她現(xiàn)在只顧著一個勁的傻笑。
莫蘿這個感動時刻的唯一想法是,我這是愛麗絲夢游仙境了?
莫峰喝完水時,隱蔽地瞟了一眼她,不自覺地拿起手機拍了下來。
待莫蘿吃飽喝足,她倒是猛然想起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話說,你今天對我這么有人性,又帶我玩,又給我吃的……搞得我都有點忐忑了,為什么呀?”
莫峰淡看她一眼,“你猜猜看?!?p> 莫蘿撅起嘴巴思考,這是她思考或糾結(jié)時特有的動作,對莫峰來說很熟悉。
熟悉……他想到了這個詞。
其實從決定出國那天起,他就下定決心和媽媽一起告別一切過去,他當(dāng)時覺得其實這里也沒什么值得他留戀的,或許莫蘿這個鬧騰鬼是會讓他稍微有些舍不得的,但煩惱絕對更多,因為跟她告別絕對一件很具挑戰(zhàn)性的事,可是這也不是什么關(guān)鍵因素。
然而現(xiàn)在是怎么回事?為什么一想到即將要告別這些熟悉的表情、小動作、口頭禪,自己竟然感到不甘心和憤怒,而且到了害怕的程度。
“難道你突然發(fā)現(xiàn)原來你喜歡我,打算討好討好我?”
打趣的語調(diào),莫蘿邊說著邊裝出曖昧的樣子往莫峰身上湊。
沉思中的莫峰被莫蘿這不知羞恥的論調(diào)以及表情動作嚇得心里咯噔一下,立馬往后倒,避開莫蘿即將湊上來的身子。
“你覺得可能嗎?我看你是想霸王硬上弓!”
說話間,莫峰一手撐著地,一手把莫蘿輕輕推開。
然而莫峰隨口的一句倒讓莫蘿上心了,她負氣地盤坐在地上,先是沉默,然后就哇哇大哭了起來。
這一哭又讓莫峰心里咯噔一下。莫蘿這個人,真正哭的時候很少,記憶中,他見過兩次,一次是奶奶去世,另一次是他媽媽自殺那晚,雖然她什么都不知道,可是見到他就哭,后來她說是做噩夢被嚇哭了。
然而不是真的悲傷,只是用哭來發(fā)泄情緒的時候倒不少,比如現(xiàn)在。
如果現(xiàn)在是在其他地方,她哭,他一貫讓她隨意,反正她發(fā)泄完就會迅速恢復(fù)正常,重點是他也省心省力。然而現(xiàn)在是在人來人往地游樂園,雖然這個小緩臺比較僻靜,然而畢竟很近下纜車點,她的哭聲肯定會引起下車的游客的注意。
他正發(fā)愁的時候,果不其然,剛下車的一家四口,老老小小大概聽到哭聲,正向這邊張望。
莫峰情急下捂住她的嘴,“姑奶奶我說錯了行不行,別哭了,太丟人了,別人還以為我對你做什么了呢!”
莫蘿倒是收住了哭聲,但同時眼神變得特別兇狠,她扯下莫峰捂住自己嘴巴的手,順勢反握住莫峰的手腕,正對著他傾身向前,
“可能!怎么就不可能了!一年365天,今年我17歲,你18歲,我就按18歲來算,你和我家族平均壽命75歲,那就說我們還有57年,20520天,492,480小時,29,548,800分鐘,1,772,928,000秒來讓你喜歡我、愛我,科學(xué)證明,一秒一滴水,155,520,000滴就可以穿石,如果把我每秒的恒心比喻一滴水,而我就可以穿石的11.4次,就算你鐵石心腸,也一樣被我滴穿!
莫峰兩手掌支著地,身體微微后仰,錯愕地微張嘴,他平生第一次被嘩啦啦的數(shù)字唬住,他想起一句話來: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
“你說!可不可能?!”
莫蘿身體又向前湊近了些,死死盯緊他,執(zhí)拗地想要個答案。
莫峰身體吃力地又后仰了些。
可不可能?莫峰在心里重復(fù)了一遍。這個問題他沒想過,現(xiàn)在想,直覺告訴他是徒增煩惱而已,而他絕對是個節(jié)能主義者。
然而他看她的眼睛,他看見了一團燃燒的火,她是真想要個答案。
“我錯了,可能,當(dāng)然可能,我又不是鐵石心腸的人,對吧?!睕]辦法,他只得這樣含糊地應(yīng)付,不然再僵持久點,他的腰可要報廢了。
得到答案的莫蘿終于罷休了,莫峰趁機脫身,一下站起來,他緊繃的身體算是松弛下來了,然而心跳卻更快。
莫蘿的情緒發(fā)泄完了,就恢復(fù)了正常。
莫峰趁機說:“我們繼續(xù)逛吧,現(xiàn)在是三點,五點去看海豚劇場,這中間的兩小時還可以看兩三個景點,先去水母萬花筒館吧!”
莫蘿自然是等著被人領(lǐng)著走的主,自然是毫無異議地猛點頭。
兩人走著走著,莫峰忍不住好奇,問,“剛才那一串串比萬里長城還長的數(shù)字,你是胡說的吧?”
莫蘿很是不滿地輕踢他一腳,“不帶你這樣埋汰人家的勞動成果的!”
一聽,莫峰再次錯愕,“現(xiàn)場心算呀?祖沖之再世啊?!?p> 莫蘿白了他眼,“雖然我很想在你心里建立一個偉岸形象,但我是個實誠的好孩子,這個是我無聊的時候算著玩的?!?p> 莫峰呵呵了兩聲,“你可真是無聊?!?p> 莫蘿不服:“莫峰我真懷疑你是直男癌晚期,我都許你2萬還多520天了,這可是我余生呀!你倒是一點也get不到重點?”
殊不知,莫蘿隨口埋怨的話,說者無意,聽者心慟。
只是,莫蘿在后,莫峰在前,她看不見莫峰沉靜疏冷的眼底,泛開的一層薄霧。
他們逛完水母館后去了南極奇觀看企鵝、海獅、海豹和雪白貓頭鷹,然后去了雪狐居,雪狐居里莫蘿被一只團子一樣的雪狐萌得不要不要的,結(jié)果是被莫峰拖著出去的。
他們?nèi)タ春k鄤龅臅r候是開場前十五分鐘,一是這是今天最后一場,而是他們來得比較早,所以他們可以挑前面的位置坐。這場故事是探險家落水被救的故事,救人的當(dāng)然是海豚。莫峰看得其實挺沒勁的,可是旁邊的莫蘿卻連連拍手叫好,再次驗證他們不是同一審美頻道的。
“莫峰,他們抽觀眾上臺互動誒,要不我毛遂自薦?”
說著莫蘿就舉起了來,高喊:“我?。?!”
莫峰來不及阻止就已經(jīng)萬念俱灰,然而他正苦逼地調(diào)動壯士斷腕的犧牲精神時,峰回路轉(zhuǎn)。
那位訓(xùn)練員并沒有注意到她,挑了一對母子上臺。
莫蘿頗感失意,“好吧,今天心情好,就尊老愛幼一下吧?!?p> 而此時,旁邊的莫峰暗暗舒了口氣。
兩人從劇場出來時是下午五點四十分,太陽在山腰將下未下,但是已經(jīng)布下昏黃的霞光。
莫峰這次主動提出去坐摩天輪。
如此羅曼蒂克的事,莫蘿自然樂意。
摩天輪緩緩曲線上升,莫蘿期待地轉(zhuǎn)動視線。莫蘿發(fā)現(xiàn)這個海洋公園真是風(fēng)水寶地,依山傍海,一邊是散落的離島,船泊斷斷續(xù)續(xù)泛著尾浪的穿梭;另一邊則是被植被覆蓋的蒼郁山墻,一個個纜車遠看似懸浮的雪花,停留在半空,給人時間停止的錯覺。
而這一切,此時又被覆上一層氤氳的橘黃,而莫蘿由此聯(lián)想到了橙子、橘子、檸檬、芒果,她似乎聞到了這世界的水果香氣。
相比之下,莫峰根本沒有她的閑情雅致,不僅沒有,而且還糾結(jié)、忐忑,甚至慌張。
他們已經(jīng)到摩天輪的頂點了。
莫蘿在這里收獲了今天最極至的視覺。
莫峰給自己的期限也到了頭。
他們開始曲線向下,莫蘿意猶未盡地回頭看,坐在她對面的莫峰終于直視了她。
他終于張了嘴,“莫蘿……我要出國了?!?p> 莫蘿的心咯噔一下,剎那間心跳停了半拍。待重新感覺到跳動,她回頭看他。
他也看著她,少有地凝重,少見地沒了云淡風(fēng)輕,豐神俊朗的孤傲。這一眼,莫蘿知道自己心里的預(yù)感應(yīng)驗了,只是她沒想到,會是離別。
莫峰見她不肯說話,艱難地繼續(xù)說:“我會和媽媽出國,大概不會回來了。這次來香港是為了SAT考試,成績出來,辦好入學(xué)手續(xù)就會去。”
莫蘿想起來了,陳楠說過SAT考試,看來他口中說的那位朋友大概就是莫峰,接著她又想通了近期莫峰為什么總是往教務(wù)室跑,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看來是在做滾的準備。
莫蘿還是憋著不肯說話,可是莫峰已經(jīng)沒話說了。
摩天輪繼續(xù)曲線下降。
窗外一樣的景,然而現(xiàn)在莫蘿看在眼里,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盛極必衰果然是一個從實踐中得來的真理。只是莫蘿沒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也給這個真理貢獻一次實踐。
兩人相對無言,就這樣到了終點,剛才的起點。
從摩天輪站點走出來時,莫蘿抬頭,望向有著兩輪圓圈的過山車。這時晚上六點半,還有半小時閉館。
莫蘿對莫峰說:“我們?nèi)プ鴦痈锌燔嚢??!?p> 莫峰立刻皺眉,“不行,你受不了?!?p> 莫蘿氣惱地逼視莫峰,“我們從小就一起,3歲以前一起洗澡,6歲以前一起睡覺,12歲以前一起搗蛋,12歲以后一起進入青春期,而你現(xiàn)在要離開,而且還說不回來了,我受不了,受不了,受不了!……”她的眼神從憤怒變得迷離,語氣也變得和緩,“我受不了,你可以不離開嗎?”
莫峰迎向莫蘿的目光,搖頭,篤定。
過山車開動的時候,莫峰握住了莫蘿的手。
莫蘿想,終于不是手腕而是手心了。
下車后,莫蘿吐得死活來,好像要把心肝脾肺腎都吐出來似的,好不容易吐完后,她就虛脫過去了。
再后來,莫蘿的記憶只剩連綿的混沌,世界回到了本原,好像是黑,好像是白,可又像是灰的,可似乎又好像是五顏六色的,不過她很確定這個世界沒有了莫峰,色彩就不那么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