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方門醫(yī)道
肖上玉若不是恰巧在北苑逗留,他竟不知這院外北側有一后山依附其旁。
月色蒼涼,竹林遍地碎白如雪。
肖上玉循著尖叫聲朝林中奔來,只見竹林盡頭,一黑衣男子正用虎爪扼著一位長發(fā)女子的咽喉。
等肖上玉凌空翻身跳去時,這才看清那兩人模樣。
這不正是柳琛和方雨虹?
這瞬間,肖上玉已然運力出手,只見他化掌為攻,掌心裹著剛勁之力,赫然轟向柳琛面門。
柳琛目露精光,大有詫異地迎身提臂招擋。這可不是他所認識的“廢材”肖上玉,眼下兩人左右手互為拆擋攻勢,拳掌之間,難分伯仲。
“快住手!”方雨虹忽叫道。
兩人正斗得起勁,互有暢快淋漓之意,全然不聽方雨虹的勸阻。
這柳琛本就對武學有些癡迷,但在烏樓鎮(zhèn)這種隱居之地,又哪會有能與他一較高下的對手,他自是無法在武學上有所研究和精進。
可如今他難得碰到像肖上玉這等實力的對手,自然要斗得盡興!
不過肖上玉并非要與柳琛一爭高下,他只是把柳琛當做一個比試的參考對象,肖上玉想知道自己的內(nèi)力究竟恢復到何種程度了。
兩人既為比武對練,自然不會使出殺招取對方性命。
可在一旁觀戰(zhàn)的方雨虹哪會想這么多,雖然她清楚肖上玉的真正實力遠在柳琛之上,但如今他才大病初愈,又豈是這柳琛的對手?
方雨虹揪心地跺著腳,蹙眉間,一副方寸驚亂的模樣,盡失往日蕓煙宮宮主的鎮(zhèn)色威嚴。
她見二人毫無罷手停斗之意,便迫不得已將隨身攜帶的暗器“月華普陀”一一甩了過去。
叮叮叮!
只聽暗器撞擊到硬物紛紛掉落的聲音,十余枚銀梭接連被柳琛手中的寶刀悉數(shù)截下,刀身停落處仍隱隱地散著強大的氣勁。
兩人難得的斗武興致皆被這突如其來,且毫無攻擊性可言的“偷襲”給中斷,他們各自回頭一臉不悅地望向方雨虹。
“你們別再打了。”方雨虹說著,生怕他們又忍不住繼續(xù)爭斗。
朦朧月色下,肖上玉對著方雨虹那張看不太清的臉龐關心問道:“這家伙剛才是不是想殺你?”
話畢,他便將兇光轉移到身旁的柳琛身上。
方雨虹聽得肖上玉的語氣似有江湖老大保護旗下小嘍啰的味道,她一邊點頭回應肖上玉的話,一邊用手卷著耳鬢垂下的青絲來掩飾她內(nèi)心的竊喜。她方雨虹好歹也是一名女子,又怎會不向往有如此一位英雄來保衛(wèi)她的安危呢!
這下柳琛可真是進退兩難,他本想要開口解釋一下剛才的情形,但一想到肖上玉與方雨虹是一伙的,便將肚子里的話咽了回去了。
“你倆到底什么仇怨,竟得動這殺心?”
“我與這姑娘雖無仇無怨,但礙于她犯了我柳家嚴規(guī)鐵律,竟心懷不軌地擅自闖入這后山之中,那她就得自耽性命!”
柳琛義正言辭地說著,聲音震懾力宛如能將這月色劈成兩半。此刻他的威怒給人的壓迫感儼然有了些一方霸主的姿態(tài),而不在是那個躲在父親后面唯唯諾諾的小小少年。
沒想到這后山竟是柳家的禁地,難怪藏得如此隱秘。肖上玉想著方雨虹機靈詭譎的本性,想必是她知道了柳家的某個秘密,開始打起了主意。至于是什么秘密,肖上玉就不得而知了。
但他既是來自蕓煙宮,必然是要替方雨虹護短的。他不由尷尬地賠笑道:“還請柳琛兄寬宏大量,我等初來乍到,不知規(guī)矩,多有得罪?!?p> 柳琛也并未想過要將此事挑大,他本想著用武力恐嚇方雨虹,讓她不敢踏入后山,竟沒想到這一幕剛好被肖上玉撞見。
“也罷,我柳琛也不是毫不講理之人,你等也僅僅算是踏了個山門,今夜就當作一場誤會,還請二位速速離去!”
“多謝!”
肖上玉行完謝禮,便拉著方雨虹急急離開。
他可真怕柳琛反悔,一來若是跟柳家真的起了爭執(zhí),他這治病療傷的寶地可就泡湯了,畢竟這里絕世草藥應有盡有。二來從他剛才與柳琛的一番交手來看,目前功力尚未恢復完全的自己絕對不是這柳琛的對手。
不過,肖上玉卻對這柳琛大為欣賞起來,此人行事光明磊落,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名門望族的江湖氣節(jié)。
又有誰能想到他只是出身于這偏僻隱蔽的小鎮(zhèn)呢!
等肖上玉回到鎮(zhèn)上喜宴,柳家子弟與那些鎮(zhèn)民們早已喝得紅臉熏醉,觥籌交錯間,一片片無暢快與開心的歡笑聲。
而駱英英和方恬這倆丫頭已然醉倒在席上,那方恬嘴里還念叨不停道:“如君小老弟,再給姐姐滿上一杯,滿上……”
柳如君憐惜有加的眼神至始至終不曾在她身上離開過,只是他手里遞過來一杯醒酒茶,溫柔勸說道:“姐姐別再喝了,不然頭又得痛了!”
此時肖上玉不知從哪跳進席位里,一屁股坐在方恬旁邊,毫不客氣地嚷聲道:“你這醉態(tài)可比行醫(yī)施診的樣子丑太多!”
“你怎么也喝了這么多?今夜都喝得這么高興嗎?”肖上玉說著,又把癱坐在椅子上的駱英英拎扶起來,一臉無奈地搖著頭。
“讓她倆吃這個吧!”方雨虹說著,伸手遞來兩顆黑色藥丸。
肖上玉看得一驚,連忙將她攔下,他對方雨虹的藥心有余悸,哪敢讓她倆服用。
“你這是什么?”肖上玉疑問一聲。
他此刻說給方雨虹聽的話外之音應該是:你這毒女人,又想用毒藥加害?
“放心,這是醒酒丹,即服即醒?!狈接旰绾眯慕忉尩?。
“罷了,還是讓她倆自然清醒吧?!毙ど嫌裾f道。
只見方雨虹一臉不悅地將藥丸暗自收了起來。
月色褪去大半時,紅燈也已燃盡。酒席之上,更是杯盤狼藉。
宴席結束之際,已到亥時。
肖上玉早已將酩酊大醉的駱英英送回閨房,而方恬自是交付給了那位柳如君小兄弟。
等肖上玉回到自己房間躺下時,卻是輾轉難眠。
從后山往返柳家大宅的路上,方雨虹對他提起過一些有關柳氏家族的秘密,這正是導致他難以入睡的原因。
六十多年前,柳家還是名滿江湖的大鏢局。當時鏢局當家的,正是柳琛的曾祖父,柳元震。
據(jù)說朝廷曾委以重鏢于柳元震,這一趟鏢來得十分神秘,鏢師欽點柳元震一人,至于這鏢物與什么有關,運鏢路線起止何處皆不得而知。
唯一知曉內(nèi)情的柳元震從未向任何人透漏過有關信息,這也是柳元震最后一趟鏢,后來他便帶著鏢局上下銷匿于武林,宛如人間蒸發(fā)。
這段神秘過往從方雨虹口中說出來時,肖上玉自然權當山野故事聽進耳內(nèi),他笑呵呵道:“你不去當說書先生真可惜了!這是人家姓柳的家事,你個外人怎就這么清楚?”
方雨虹不慌不忙,神情認真地說道:“我?guī)煾蹈嬖V我的,不行么!更何況我若不清楚這些秘密,干嘛冒死跑到這后山來探究一二?”
“你師父?”肖上玉納悶道。
“我?guī)煾稻褪墙鱾鞯墓磲t(yī)苦陀,方辛。聽過這個名號嗎?”方雨虹一臉自傲地說道。
鬼醫(yī)苦陀?肖上玉不曾聽聞這個古怪的稱謂,不由連連搖頭。
殊不知,這鬼醫(yī)苦陀也正是方恬的師傅!
方雨虹是有意透漏這個信息給肖上玉的,她與方恬二人都是被鬼醫(yī)方辛所收養(yǎng)的孤兒,算是師出同門。但在方雨虹十歲那年,她因廢醫(yī)研毒,背離師門醫(yī)道,氣得方辛吐血病臥在床。
那日,床榻上的方辛難得精神復起,他便喚來方雨虹,支著花白胡的下巴,慈眉低聲道:“虹兒,面壁反省這些日,你可知錯了?”
方雨虹雖僅有十歲,她內(nèi)心堅持的道理卻比誰都深刻,只見她毫無悔意地反駁道:“徒兒沒錯!師傅您教導醫(yī)者要有仁心,那毒者又為何不可有仁心?醫(yī)者是救扶貧弱,那毒者又為何不能替弱者們懲治那些欺凌于他們的惡徒?徒兒覺得,一味行醫(yī)救人根本伸張不了這江湖正義,而這能奪人性命的恐怖毒物恰能讓那些惡徒對他們的行徑有所忌憚!”
“一派胡言,你這孽徒到底從哪學來的滿口謬論,毒物害人,就是害人,我方家歷代古訓不允許這種事情發(fā)生!”
花白老人激動地從床榻上驚坐而起,大口喘著氣,脖頸四周硬生生地暴出一條條宛如老樹根的青筋。
聽得房內(nèi)大聲爭吵時,門外一三歲小女童急得淘淘大哭起來,這小女孩便是當年的方恬。
如今方恬對她師姐毫無記憶印象,也全怪她當時太過年幼,而且正是這年,方辛將方雨虹趕出了師門,從此再無提及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