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詢問

　　別院。

　　“青邱姑娘來了。”在長案前忙活著的廚娘眼尖地瞅著門口一片衣角，笑呵呵地打了聲招呼。

　　青邱貼著門邊探進(jìn)來半個身子，靦腆一笑，“大娘?！?p>　　廚娘擦了擦手，利索地從櫥柜上取下來一個紙包，塞到青邱懷里，嘴里念叨著，“都說多少次了，不用怕，也不用這么客氣，郡君人這么好，莫說你那日救了郡君一遭，就算是個普通丫頭來要黑糖，郡君也定然不會說什么。從前先夫人在時，府里的丫頭們便是從不缺這些……”

　　青邱凝神聽著廚娘嘀咕些舊事，心頭暖意拂過，問道：“大娘在府里待了多久了？”

　　廚娘搖頭，笑著嘆道：“記不清了，約莫三十余年罷?！?p>　　“這么久……”青邱有一絲驚訝地看向廚娘。

　　“不算久，”廚娘一笑，“我們這些當(dāng)下人的能遇到一戶好人家不容易，更別提府里的主子們一個賽一個的省事寬宥，有情有義。前陣子府里出事，夫人們臨走之前都沒忘了安頓我們這些下人……這樣的人家便是服侍一輩子也不算久?！?p>　　“可惜，老天無眼?！睆N娘長長嘆了口氣，而后回神，拊掌一笑，“瞧我，說這些干什么！來來，還是說你吧，小姑娘家什么都不懂，我好生和你說道說道這幾日的吃食和忌諱，萬萬不可馬虎。”

　　青邱紅著臉點(diǎn)了點(diǎn)頭……

　　廚娘年紀(jì)大了，說話直爽，有一說一。聽在青邱耳朵里，卻把小姑娘臊得面紅耳赤，從小廚房出來的時候，腦子里暈暈乎乎，走路發(fā)飄，抱著懷里的紙包悶頭便往回走。

　　“唔——嘶——”青邱低著頭沒看路，冷不防地被突然從轉(zhuǎn)角走出來的人撞得一個趔趄，跌坐在地，手中的紙包脫手而出。

　　方四正急匆匆地趕路，被突然走出來的人撞了滿懷，也是愣了一下。

　　但方四反應(yīng)很快，忙接住朝自己這個方向飛來的一個紙包后，定神看向被撞倒的人，伸手欲扶。

　　沒等方四伸手，青邱便回過神，麻利地爬了起來，埋著頭絞著手指，不安地低聲道：“罪奴并非有意沖撞將軍，還望將軍恕罪?！?p>　　方四輕松一笑，“不妨事，是在下沒看路，沖撞了姑娘，要道歉也應(yīng)該是在下道歉?！?p>　　青邱感激一笑，而后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眼方四手中的紙包，“將軍，那個……可否還給罪奴？”

　　“自然?！狈剿倪f過手中的紙包，沒有多問，而是提起了自己的來意，“對了，我正要去找姑娘?！?p>　　青邱一愣，脫口而出：“找我？”

　　隨后立刻改口：“不知將軍找罪奴何事？”

　　注意到這一變化，方四掩在面具后的眉頭忽然蹙起一瞬。

　　方四在心中嘆了口氣，語氣不自覺帶上了幾分柔和，“前院來了兩個京兆府的衙役，指名道姓要找你詢問什么。”

　　青邱心中咯噔一跳。

　　方四渾然不覺，安撫一笑：“不過你不必太過擔(dān)心，他們看在郡君的面子上也不會為難你的?！?p>　　“嗯?！鼻嗲衿D難一笑，指尖卻是微微發(fā)白，手中的紙包也被捏得皺皺巴巴。

　　老老實(shí)實(shí)等在前院的衙役，看到青邱后，彼此交換了一個眼神，點(diǎn)了點(diǎn)頭。

　　其中一個面相和善的衙役走出，沖著方四拱手行了一禮，“多謝方將軍，那在下便帶人走了?！?p>　　方四點(diǎn)了點(diǎn)頭，隨后沒來由地忽然扭頭一看——正對上青邱慘白如紙的臉龐。

　　方四一愣，看向衙役：“你們要帶走青邱姑娘詢問的是什么案子？”

　　面善的衙役一頓，含糊道：“事關(guān)重大，在下不便透露?！?p>　　方四定定地看著衙役，看得衙役心里發(fā)毛，突然一笑，“既然沒有抓捕青邱姑娘，那就說明青邱姑娘不是犯人，對吧？”

　　“是……額，暫時不是?！?p>　　方四笑道：“那不知在下可否同行？”

　　兩個衙役臉色一變：“將軍這是何意？”

　　方四神情自若，隨口謅道：“想必你們也知道，青邱姑娘曾于長安郡君有恩，本將軍奉長安郡君之命保護(hù)青邱姑娘，自然得負(fù)責(zé)到底，親眼看著青邱姑娘安然無恙地進(jìn)出京兆府?！?p>　　方四頓了一下，笑道：“說到底，青邱姑娘只是協(xié)助你們辦案，又不是犯人?！?p>　　兩個衙役面露為難之色，低著頭小聲交談了兩句后，才道：“好吧?！?p>　　方四點(diǎn)了點(diǎn)頭，笑著回頭看去，卻見青邱埋著頭，看不著臉上的神色。

　　方四怔了一瞬，便聽青邱緩緩地、緩緩地呼出一口氣，低聲道——

　　“多謝將軍?！?p>　　-

　　鐘靈宮。

　　白蘇詫異地看著絡(luò)繹不絕的宮人捧著華貴的衣飾進(jìn)進(jìn)出出，“郡君，這是……”

　　郭知宜撫額一嘆，她祖父為了看住她，真是煞費(fèi)苦心。

　　郭知宜無力地?cái)[了擺手，“都收下，辛苦你去好好打理一下，順便挑出來兩件合適的衣服，明日我要赴宴。”

　　“赴宴？”

　　郭知宜丟過去一沓信箋，頭大道：“明日趙侍郎家的小姐邀我去賞梅，后日姜尚書家的小姐也邀我賞梅，大后日……大大大后日，還是去賞梅?！?p>　　郭知宜毫不留情地吐槽：“我尋思著這京城里頭，是有多少梅花，見天賞過來賞過去。那么冷的風(fēng)，凍的臉都青了，還要吟詩做對……嘖，干嘛自己找罪受？”

　　白蘇啞然一瞬，輕笑道：“也就郡君這么想了。”

　　郭知宜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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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丞相府。

　　燭火搖曳，魏人輔伏案揮毫，對面一人安靜地坐在陰影中，一言不發(fā)，凝神看著魏人輔筆走游龍。

　　“都說字如其人，這么多年了，你的字還是一點(diǎn)沒變，和你這個人沒一點(diǎn)相似之處?！蹦侨送蝗婚_口，聲音微啞，“師兄?！?p>　　魏人輔手上不見絲毫停頓，唇角漸漸勾起，“這說明，我這個人始終如一，這么多年都沒變?！?p>　　那人嗤笑一聲。

　　魏人輔擱筆，提起紙吹了吹，而后晾在一旁，扭頭看向那人，渾然不計(jì)較那人的無禮，笑道：“你怎么來得這樣突然，都沒提前說一聲？可是節(jié)帥那邊出了什么事？”

　　那人搖了搖頭，“澶州一切都好，只是節(jié)帥掛念京城這邊，總盼著能回京城一趟?！?p>　　魏人輔蹙眉深思半晌，“其實(shí)眼下倒是個機(jī)會，趙俊那邊戰(zhàn)事吃緊，一時半會兒脫不開身，而且……”

　　“誰在外面？”

　　魏人輔倏然轉(zhuǎn)身，視線如冰，快步朝門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