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你看看這個?!惫S丟來一個折子。
郭知宜狐疑地接過折子,慢慢低頭,打開折子快速瀏覽了一遍,面上浮現(xiàn)出喜色,“父親要回來了?!”
郭維輕嘆一聲,“我三日前就派使臣前往澶州通知你父親了,原以為他今日之前就能抵京,你在祭天壇上的那篇祭文也是給他準(zhǔn)備的,只是不知為何,在途中耽誤了這么久。”
“許是行路慢?正好我閑來無事,可出城迎父親回來。”郭知宜笑笑,拿起折子看了又看,忍不住喜道:“檢典尚書盧炎,竟寫了這樣一封請求允我父親回京的奏疏,這份恩情我記下了。”
郭維咳了一聲,指著折子,認(rèn)真道:“這份奏疏,是我讓盧炎寫的?!?p> 郭知宜走到郭維身后,不輕不重地按揉著郭維的肩膀,笑道:“那我想想怎么報答爺爺呢?”
沉吟片刻,郭知宜眉眼微微耷拉著,苦惱道:“可我如今的一切都是爺爺給的,普天之下也少有爺爺?shù)貌坏降?。我能報答爺爺?shù)?,也只有這一身力氣了,入得戰(zhàn)場、進(jìn)得廳堂,您寫字我磨墨,您口渴我端茶,您要吃核桃仁我給您徒手捏核桃。”
郭維白了她一眼,“四福怎么得罪你了?趕著搶人家的飯碗?”
李四福十分配合地做了個委屈的表情,“郡君,您可得給老奴留點(diǎn)活路?!?p> 郭知宜噗嗤笑出了聲。
郭維笑著搖了搖頭,“你盡可放心,這丫頭搶不了你的活路,她啊,就是說得好聽,實(shí)際上能在我身邊留幾年?”
郭知宜反駁道:“女子一言,也駟馬難追,只要爺爺不嫌棄,我怎么會走呢?我還指望著爺爺養(yǎng)我呢?!?p> 郭維抬首瞥了眼站在自己身后的郭知宜,不贊同道:“養(yǎng)不起養(yǎng)不起,再說你這丫頭不是已經(jīng)有認(rèn)準(zhǔn)的路了嗎?”
“我認(rèn)準(zhǔn)的路,就是回家的路嘛?!惫搜劬D(zhuǎn)了轉(zhuǎn),微微俯身笑道:“我可是聽說,這個路,您昨天才實(shí)地考察過,您也滿意不是?”
“走走走!”郭維撥開郭知宜的手,笑罵道,“該干嘛干嘛去,少在這兒和我老頭子繞來繞去地玩文字游戲?!?p> 郭知宜笑著順走了一盤果子,“哈哈,那我就先回宮了,不耽誤您批折子了,您早些休息?!?p> 郭維無力地扶額,另一只手指著門口,意思很明顯,慢走不送。
李四福笑著替郭維換上一盞熱茶,心中喟嘆不已,皇家人之間還能有這么深的感情,真是百載未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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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知宜從御書房里出來,并沒有直接回鐘靈宮,而是在御花園的游廊里繞了兩圈,讓涼風(fēng)把心緒吹得平靜了下來。
她剛才只顧著高興了,竟忽視了很多重要的事。
郭榮回京,對她而言,并不盡是好事。因?yàn)?,她不是原主?p> 如果房樸都能看出來她不對勁,那么郭榮能看不出來嗎?尤其郭榮還是個愛女如命的好父親。
撇開這個,郭榮回京的話,如今正在西北前線的趙俊能坐得住嗎?
還有,太后雖已伏法,但伏云未現(xiàn),中間人不出,袁樓村銷魂窟迷影重重,京城內(nèi)隱憂未除。
一想到這些,郭知宜就頭大。
“郡君?!?p> “你怎么來了?”郭知宜略一轉(zhuǎn)身,看見陸韶提著一盞宮燈,從長廊盡頭信步而來。
“我見郡君久久未歸,便出來尋,遠(yuǎn)遠(yuǎn)地看到這邊有個黑影,覺得像郡君,就過來看看?!标懮氐吐暯忉尩馈?p> 郭知宜笑著搖了搖頭,她只是隨便一問,但陸韶的語氣卻鄭重得仿佛在向上級報告。
......有種一本正經(jīng)的反差萌。
郭知宜心中好笑,但不打算告訴陸韶,而是轉(zhuǎn)頭問起了另一件事,“昨天晚上爺爺找你沒有說什么吧?”
陸韶看了眼郭知宜耳邊折射著淡淡光暈的墜子,唇角抿起,微不可察地一笑,“沒有?!?p> “沒有?那他怎么會準(zhǔn)許你扮成禁衛(wèi)軍出現(xiàn)在宮里呢?”
“不是禁衛(wèi)軍?!标懮氐穆曇衾飵е唤z雀躍,“是親衛(wèi)軍,長安郡君的親衛(wèi)軍,陛下特許的?!?p> “好吧,親衛(wèi)軍,”郭知宜無奈道,“無緣無故,我爺爺肯這么輕易地松口把你放到我身邊?你沒有答應(yīng)他什么條件吧?”
“......沒有?!标懮貙m燈往旁邊移了移,借夜色掩住了臉上的心虛。
“沒有就好?!?p> 陸韶生怕郭知宜再深究陛下向他說了些什么,立刻主動轉(zhuǎn)移了話題,“郡君剛剛似乎有些悶悶不樂,出了什么事嗎?”
“倒也沒有。”郭知宜輕嘆道,“是我父親快要抵京了?!?p> 陸韶神色微動,“原來如此......”
郭知宜眼瞼微動,審視地看向陸韶。雖然看不清陸韶的神情,但她有種感覺,陸韶一定知道些什么。
郭知宜語調(diào)平穩(wěn)地問道:“為什么這么說?難道你不覺得,我父親回京對我來說是一件好事?”
陸韶神色微僵,心中嘆息,郡君還是這么敏銳。
陸韶不知道該怎么回答,沉默了許久,久到郭知宜都打算尷尬一笑揭過此事,才忽然出聲,“如果這件事令郡君煩憂,那我便不覺得這是一件好事?!?p> 郭知宜一愣,眼瞼顫動了幾下,隨即掩飾性地偏頭笑了笑,“倒也沒有煩惱......”
但話還沒說完,就感覺到一只溫?zé)岬拇笫趾鋈宦湓诹俗约侯^頂,像是拍了兩下,又像是沒有拍,只是郭知宜生出的一個錯覺。然而,不等郭知宜分辨對方的小動作,那只手已經(jīng)飛快地從郭知宜的頭頂移開,替郭知宜把斗篷帽子戴上。
陸韶聲音低沉平穩(wěn):“在我看來,能讓郡君大半夜地跑到外面吹冷風(fēng),那這件事一定不是好事?!?p> 郭知宜沉默片刻,忽然笑了笑,趁著陸韶不防備,手上一個用力,將宮燈高高提了起來,將陸韶和平靜語氣截然不同的臉色照得一清二楚。
不知道為什么手上宮燈就被奪走了的陸韶:“......”
陸韶頗不自在地抬手擋住了臉,小聲道:“郡君......”
郭知宜抬眼,只看到陸韶繃得緊緊的下頜,輕笑了一下,把手中宮燈扔到了一邊。
“明日我要出城迎我父親,你和我一道去吧?!?p> “好,只是......”陸韶的聲音有些猶豫。
“怎么了?”
陸韶?zé)o奈一笑,“燈壞了?!?p> 郭知宜掃了眼被她扔到一旁、已經(jīng)不亮的宮燈:“......”
郭知宜心虛地笑了下,沉思片刻后,靈機(jī)一動,嘻嘻笑了聲,“沒關(guān)系。”
陸韶眼睛一跳,總覺得郭知宜最后兩聲笑有些不懷好意,但還沒等到反應(yīng)過來,他的手就忽然被人牽住了。
——一只涼涼的小手,手心帶著一層薄繭。
陸韶:“?。 ?p> 郭知宜理直氣壯道:“皇帝陛下特許的親衛(wèi)大人,應(yīng)該不會讓你的保護(hù)對象撞到墻上或者掉進(jìn)湖里吧!”
陸韶?zé)o奈一笑,“那是自然,我的郡君。”
翌日,天還沒亮,蜿蜒曲折的古道上,一行數(shù)十人奮蹄疾馳,揚(yáng)起漫天煙塵。
“吁。”為首的高大男人忽然勒馬,看著橫在眼前的大河,向周遭觀察了片刻,喊道:“玄道。”
跟在男人坐騎后的房樸驅(qū)馬向前走了兩步,“卑職在?!?p> 男人問道:“這就是你探得的地方?可不經(jīng)長垣城和白馬渡口,只需騎馬涉水過了河,便可直抵京城?”
房樸沉聲道:“回節(jié)帥,正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