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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小傳

第二十六章 殘君血手(四)

刺客小傳 廬州時 4052 2019-05-01 18:00:00

  范田廣被燕羅如此騷擾偷襲,強(qiáng)行維持的護(hù)體真氣如今已搖搖欲墜岌岌可危,身上更是被刺得傷痕累累血跡斑斑。

  “王八蛋!有本事出來正面干啊!”

  “就知道暗地偷襲,算個雞毛本事!”

  范田廣終于不堪其擾,面對黑暗破口大罵。

  燕羅冷笑一聲,暴動而出。

  范田廣在黑暗中呆了許久,此時視力才適應(yīng)過來,眼角瞥見一道光影閃過,當(dāng)即轉(zhuǎn)身合掌而對。燕羅見范田廣迎面殺來,料想他護(hù)體真氣已然消散,毫不畏懼,提拳迎上。

  范田廣深知燕羅內(nèi)力遠(yuǎn)遜與自己,見燕羅竟正面與自己過招,喜不自勝,內(nèi)力竭盡傾注,勢必要一擊打死燕羅??裳嗔_手中暗藏一招,早將獠牙匕首藏于指縫掌心,拳掌相交一瞬間,此拳忽然變換,獠牙從指尖彈出。

  范田廣猝不及防,自己一掌還沒觸及燕羅拳頭,便劇痛襲來,掌上驀地被鑿?fù)艘粋€血窟窿,疼得他雙眼發(fā)黑,踉踉蹌蹌向后倒去。燕羅抓住這片刻機(jī)會,雙手獠牙操起,將范田廣雙肩刺穿,釘在墻上。

  范田廣此刻戰(zhàn)力盡失,但數(shù)個回合下來終究察覺對手手法套路異常兇殘狠辣且相當(dāng)熟悉,失聲驚道:“你是殘君閣刺客!”認(rèn)出燕羅身份后,范田廣竟噗通一聲跪在地上,聲音畏懼顫抖,“別殺我!我出百兩黃金!”

  燕羅一擊得手,本打算乘此機(jī)會奪其性命,卻沒料到范田廣竟認(rèn)出了自己的刺客身份,也是稍稍遲疑,止住殺手。

  范田廣見燕羅沒有說話,又趕緊道:“我也曾是殘君閣乙等刺客,求你饒我一命!”

  此言一出,燕羅也是大吃一驚,沒料到范田廣竟也是殘君閣刺客。可他轉(zhuǎn)念一想,忽覺不對,殘君閣等級實力劃分極其嚴(yán)苛,若范田廣真是乙等刺客,也能算得上黑道上的一個人物,絕不可能探查力如此低劣,自己也絕不可能如此簡單就能獲此大勝。

  燕羅冷笑一聲,壓低聲音道:“乙等?你如今的實力,可配不上?!?p>  范田廣聽燕羅講話,連忙道:“幾年前,我被江南商會從殘君閣贖身出來,做了江南商會大公子的身份,再沒做過刺殺的生意,已經(jīng)手生了?!?p>  燕羅恍然大悟,這才反應(yīng)過來范田廣竟然是被江南商會贖身出來。殘君閣乙等刺客極難培養(yǎng),能從其手中買下一名乙等刺客,怕也只有江南商會如此財大氣粗的巨頭才能做到了。

  可身為一名刺客,如今跪地乞命,這范田廣江南商會若干年的閑適日子,早將其刺客本該由的銳氣傲骨消磨殆盡。

  范田廣見燕羅又沒了聲音,心中一股深寒畏懼涌起,趕忙道:“大人,這間屋子的主人,曾經(jīng)是殘君閣的叛逃刺客,若能押送回殘君閣,能有千兩黃金的報酬,我愿把這千兩黃金盡數(shù)奉上,求不要殺我……”

  “呵,刺客”燕羅冷笑道,“如今還哪有半分刺客的樣子?!痹捨凑f完,忽的瞥見角落那邊,之前被嚇暈癱軟的沈微漪終于緩緩清醒過來,扶著墻根緩緩站起身來。

  沈微漪方才被滿屋凄厲血腥場面嚇得不省人事,這剛剛轉(zhuǎn)醒驚魂未定,雖然屋內(nèi)黑暗看不清東西南北,可身上已然沾染著血污腥氣,她這嬌生慣養(yǎng)的大小姐哪里受得住這樣煎熬,“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當(dāng)時是,夜空中積攢了許久的雨云終究按捺不住,“轟咔”一聲巨響,驚雷閃電,凄慘的銀白電光,從屋頂大洞中照射進(jìn)來,將屋內(nèi)燕羅、范田廣、榮長松以及兩具血泊死尸,鍍上一層慘白顏色。

  燕羅聽見沈微漪那嚎哭,已暗覺不妙,這雷聲閃電剛一爆鳴,他耳邊竟驀地沉寂下來,兩股暖流從腳底直沖線上,灌入雙耳兩邊,轉(zhuǎn)而轟鳴巨響,聽不清其他聲音,而胸口如受重?fù)?,雙目發(fā)黑,心跳驟然加速,天地間竟只能聽得清心臟砰砰砰的跳動聲音。

  燕羅大呼糟糕,自己自幼便有此怪疾,驚雷閃電,便會心跳加速心神不寧,嚴(yán)重者則會血氣上涌暈厥昏倒。這三四年間怪疾也只發(fā)作兩三次,燕羅倒也沒有在意,可沒料到這節(jié)骨眼上竟突然發(fā)作,此刻心跳噼里啪啦跳的胸口肌肉顫顫發(fā)抖,冷汗如雨轉(zhuǎn)瞬間浸濕了內(nèi)衫。

  “不能再等了!”

  燕羅強(qiáng)忍著天旋地轉(zhuǎn)的血氣沖壓,再不等范田廣說話,便要取他性命。

  可也就此時,已經(jīng)嚇破了膽的沈微漪借著電光瞧見了燕羅的方位,便哇哇哭喊地朝他撲來。

  與此同時,又一道驚雷襲來,燕羅強(qiáng)忍著體內(nèi)翻山倒海,可腳下終究踉蹌一步。

  那范田廣也借著第二刀閃電光芒,斗膽抬頭卻恰好看見了燕羅病態(tài)神色,他眼中刺溜轉(zhuǎn)了一圈,猛然躍起發(fā)難,雖雙手被燕羅廢了,可雙腿依然健碩,轉(zhuǎn)身一腳便朝燕羅面門襲來。

  當(dāng)是時,沈微漪撲在燕羅懷里,撞的他胸口氣血轟轟亂轉(zhuǎn),而范田廣這一腳也迫在眼前,燕羅驚怒交集,強(qiáng)忍著腦中劇痛,翻身將沈微漪護(hù)在懷里,卻后背結(jié)結(jié)實實地受了范田廣這一腳。

  范田廣這一擊,已是竭盡全力,傾注全身內(nèi)力的拼死一搏,燕羅此刻氣血紊亂哪里還能分出精力去做抵擋,任由這一腳踹得他向前撲倒,一頭撞在墻壁之上,口中鮮血狂噴,差些昏死過去。

  范田廣一擊得手,哪里還敢逗留,當(dāng)即提氣發(fā)力,便要從屋頂竄出逃走??伤麆傑S起半丈不到,就見眼前一道細(xì)微的銀光閃過,耳邊“茲茲”如蛇蟲低鳴,還沒反應(yīng)過來發(fā)生何事時,便頸部冰涼,一道鮮紅飛濺,范田廣已驚恐地發(fā)覺自己的身軀已與頭顱分離,重重的摔在地上,眼皮漸漸合攏下去……

  原來,燕羅被范田廣一腳踢的重傷,可他深知決不可放他活命,終是動用了盤龍絲這殺器,趁著他全力逃亡時,拋出盤龍絲,鎖住他的頭顱,將之?dāng)刈鰞晒?jié)。

  身負(fù)內(nèi)傷的燕羅,看著范田廣人頭落地,又看到懷中沈微漪毫發(fā)未損,不由長舒一口氣,可屋外大雨驟然,體內(nèi)頑疾肆虐,心臟癲狂后驀地停止,他終究眼前發(fā)黑意識逐漸模糊下去。

  沈微漪被燕羅護(hù)在身下,什么也瞧不清楚,只感到一整天旋地轉(zhuǎn),背后燕羅身子不住震顫抽搐,接著便是一灘鮮血從身后噴濺出來,浸濕了她半邊臉龐。

  沈微漪此刻再難遏制住心中恐懼,一聲尖叫后,頂開已經(jīng)暈死過去的燕羅,歇斯底里地推開房門,逃進(jìn)雨幕中消失不見了。

  滂沱夜雨,穿過屋頂?shù)穆┒?。雨水緩緩流蕩,和著絲縷血水,稀釋了空氣中濃重的血腥氣味。這暴雨,來得突然,去的也很突然,不過半炷香的時間,就驟然停歇。

  躺在地上的燕羅微微抽動一下,雙目一睜猛地躍起,這才發(fā)覺懷中的沈微漪不見了蹤影,他不由一驚趕緊回顧四周,除了雙目空洞無神的榮長松與三具死尸外,并沒有發(fā)覺她的身影。不過敞開著的大門與門青石上一對凌亂的血腳印,燕羅估摸著沈微漪應(yīng)該是畏懼至今逃了回去。

  “榮老哥,你還……好吧?!毖嗔_看著面色慘白的榮長松,低聲問道。

  榮長松機(jī)械的轉(zhuǎn)了轉(zhuǎn)腦袋,轉(zhuǎn)而又將頭低了下去,不言不語。

  燕羅將散落在屋內(nèi)的獠牙匕首一一回收,將鎖在榮長松琵琶骨上的鐵環(huán)斬斷摘下,如此鉆心劇痛,他也不吭一聲不抖一下,任由鐵器摩擦筋骨穿出血肉。親眼見著妻子被范田廣凌辱奸殺,女兒被扭斷脖子,榮長松如此神智俱創(chuàng),哪里再有什么正常反應(yīng)。

  燕羅道:“趁著還沒被官府察覺,我們還是趁早把嫂子和小丫頭……葬了吧?!?p>  聽到此處,榮長松終究是有了些反應(yīng),他掙扎著站了起來,輕輕地將妻子與女兒的尸首從血泊中抱起,擦拭干凈她們身上的血漬,換上了平日里干凈的衣裳,這才用草席將二人尸首卷好,與燕羅趁著天色剛亮,用獨輪推車將兩具尸首送出了城外。

  荊州城墻下,榮長松跪在妻女目前,口中喃喃,翻來覆去“我錯了”,“我害了你們”

  燕羅見他哀火攻心,草草包扎好的傷口又滲出鮮血,將衣衫浸紅一片,就趕緊道:“榮老哥,你的傷,還是得趕緊處理一下吧?!?p>  榮長松忽的轉(zhuǎn)身,朝燕羅跪下,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道:“多謝恩公為我報仇雪恨,請受我一拜?!?p>  燕羅吃了一驚,趕忙去扶,可榮長松此刻心神激蕩又失血過多,這一跪一磕,體內(nèi)氣血不暢又暈死過去。

  燕羅費了不少力氣才將榮長松背回城內(nèi),可榮長松家破人亡,哪里再有他容身之處,思量之后也只好將他帶回鐵匠鋪了??蓻]有想到,許多日不見蹤影的陳天佑竟安安穩(wěn)穩(wěn)地坐在鋪子當(dāng)中,仿佛早已知道燕羅將要回來。

  “小子,范田廣遇刺的消息很快就要傳到飄血樓了?!标愄煊雍孟駥s長松的事情毫不在意,只是對燕羅如此道。

  燕羅將榮長松放在床上,忽然才反應(yīng)過來,對成天有道:“原來這些天你消失不見,是故意的?!?p>  陳天佑起身將榮長松的傷口檢查包扎,道:“當(dāng)然,你這些日子的一舉一動,我都看在眼里,能全憑一己之力沒我指點,亦能扭轉(zhuǎn)劣勢刺殺得手,這飄血樓乙等刺客之名,你配得上了?!?p>  此時此刻,燕羅仿佛沒有任何興奮,只是看著蒼白虛弱的榮長松道:“我聽范田廣臨死前,曾道他和榮長松都是殘君閣的刺客,那他又怎么會將榮長松滅門?”

  陳天佑道:“你在殘君閣行事也不過才幾年時間,那些狠辣陰冷,你怎能觸碰的到。還記得殘君閣如何定義‘叛逃刺客’嗎?”

  殘君閣的規(guī)矩條條框框并不少,自當(dāng)年從訓(xùn)練營走出來成為正式刺客后,燕羅也只在意那些等級攀升的規(guī)矩,其他的規(guī)矩也都漸漸淡忘。

  陳天佑道:“殘君閣中,對殘君閣懷有二心者、不服從高等刺客者、三年未歸閣者且無信者皆為叛逃刺客。違者斷手筋腳筋、割舌挖眼,若有成家者滅門,凡緝拿叛逃刺客者無論等級,皆賞金千兩?!?p>  燕羅聽陳天佑講起,再聯(lián)想榮長松的遭遇,不由倒吸一口涼氣,道:“原來榮長松真的是殘君閣的刺客。”

  陳天佑搖了搖頭,道:“這人的身手,估摸著當(dāng)年撐死也不過丙等刺客,背離殘君閣娶妻生子、成家立業(yè),想要洗掉刺客的身份,終究是太難了。”

  燕羅想到被范田廣凌辱虐殺的榮長松妻女死狀慘烈,還是道:“可是……我們刺客一行,不有不成文的規(guī)矩:不殺婦孺老幼嗎?為什么殘君閣還要對叛逃刺客滅門?!?p>  “呵”陳天佑輕聲笑了一下,“不殺婦孺老幼?如今刺客,早已不復(fù)當(dāng)年……殘君閣若不如此,又怎能震懾麾下刺客?看看你那個拼了命也要加入殘君閣長老會的朋友李三九,你就知道為什么了?!?p>  提及李三九,燕羅才猛然警醒,初時見李三九為了個姑娘甘愿殫精竭慮幾個月內(nèi)連斷三莊甲等刺客的生意,甚至斷指毀容,他自然是覺得不可思議,可如今看到榮長松的下場,燕羅終究明白為何李三九能負(fù)擔(dān)得起那般后果。

  忽的,燕羅一拍腦袋“哎呀”一聲,轉(zhuǎn)就往外跑。

  陳天佑面色稍變,問道:“天剛亮,你要做什么?”

  燕羅道:“我醒來的時候,沈微漪不見了蹤影,我得去看看她是不是安全回沈府了?”

  陳天佑道:“我勸你還是別去了。”

  燕羅步子一滯,回頭問:“你這什么意思?”

  陳天佑道:“以你現(xiàn)在的樣子,還能走得動幾步?”

  陳天佑話音還未落,燕羅體內(nèi)被范田廣幾番垂死重?fù)粼斐傻膫麆莺龅募觿?,劇痛從四肢百骸噴涌出來,他這口氣強(qiáng)吊著整晚,回到鐵匠鋪坐下沒多久,這突然起身終究支持不住,眼前一黑,便摔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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