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尋靈藥山名云凡,入江湖鎮(zhèn)呼蘭雨。(一)
山,是青山。
水,是綠水。
青山綠水,峰巒疊嶂,碧水如鏡,青山浮水,倒影翩翩。
水繞青山山繞水,山浮綠水水浮山。
江南風(fēng)物,不外如是。
山水間,竹林外,有著一座略顯破敗茅草屋。
“咳咳咳~咳咳咳……”
茅屋中突然響起一陣劇烈的咳嗽聲,破碎了山水畫卷的平靜。
“娘親您沒事吧?!苯又且坏缆燥@稚嫩的少年嗓音。
在茅屋的東頭,些許暗沉的光芒映了出來。燈火搖曳中,一名少年正面露愁容,不停拍打著身前婦人的后背,想要幫后者理順體內(nèi)的氣息。
“咳咳~”
雖然婦人還在咳嗽著,但在少年的努力下,她的情況明顯好多了。婦人的嘴角微微勾起,勉強地對著少年擠出了一個微笑,示意他安心下來,不用太過擔(dān)心。接著婦人緩緩道:“途兒,不必擔(dān)心,娘親這是多年的老毛病復(fù)發(fā)了,早就習(xí)慣了,沒事的?!?p> 少年臉上的憂慮神情并沒有因為婦人的言語而有所減弱,他略有些焦急地道:“娘親,這樣一直下去是不行的,途兒馬上就去鎮(zhèn)上,把大夫找來給您看病。”
婦人搖了搖頭,接著伸出手寵溺地摸了摸少年的頭,道:“途兒,你又不是不知道家里的情況,我們哪里有余錢請大夫啊?娘親真的沒事,你聽娘的話,趕緊去休息吧?!?p> 少年的臉上露出與年齡不相符的堅毅神情,擲地有聲地道:“娘親,您放心,途兒一定可以把大夫請過來的,他要是不來的話,途兒就給他跪下,求他來。”
聽了少年這樣的話,婦人手上作勢就要往少年身上打,同時口中厲喝道:“胡鬧!男兒膝下有黃金,為娘平日教你的你都忘記了嗎?咳咳咳~咳咳咳……”話還沒有說完,婦人就因為怒氣上涌,內(nèi)息紊亂,又開始咳嗽起來。
“娘親!”見到因為自己的言語的緣故,婦人又開始劇烈地咳嗽,少年連忙再次用手拍打婦人的后背,同時眼眶中有淚水涌出來?!巴緝褐e了。”
片刻后婦人終于理順內(nèi)息,她只是平靜地說道:“沒事了,途兒,快去休息吧。”
再三確認了婦人的身體狀態(tài)之后,少年才放下心來,他輕輕地吐了一口氣,慢慢地退出了婦人的房間。
“娘親,那途兒先下去了。”
看著少年這般動作,婦人也是無奈,只是苦笑地搖了搖頭,嘆道:“唉,傻孩子?!苯又鴭D人側(cè)過身,吹熄了床頭的那盞油燈的燈火,一時間墨色滿了茅屋,只能聽見屋外夜風(fēng)中一片蟬聲蛙鳴。
夜更深了,婦人的咳嗽聲慢慢地平息了,從她的房間里開始傳出了細微的鼾聲。
在茅屋幽深的黑暗中,那個原本應(yīng)在安睡著的少年正睜大著雙眼,眼睛里閃耀著堅定的光芒。少年低聲喃喃道:“娘親您放心吧,途兒一定會把大夫請來的。”
少年輕輕地推動著他房間里的那扇破舊的木窗,因為過于的腐朽,即使少年只是用一點點力氣慢慢地推動著,木窗還是發(fā)出了令人牙酸的”嘎吱”聲。少年不由得朝著婦人所在的那個方向望去,還好,她似乎已經(jīng)睡過去了,沒有被這略微刺耳的噪聲吵醒。
少年慢慢用手撐住窗臺,悄無聲息地翻了出去。少年有些訕訕,因為小時候經(jīng)常偷偷摸摸跑出來玩,現(xiàn)在再做這種事情的時候也不覺得困難。再次在尖銳的“嘎吱”聲中把木窗關(guān)好,少年最后看了一眼婦人的房間,轉(zhuǎn)過身竄進了無邊的夜色里。
……
少年名叫胡途,今年十四歲,婦人是他的娘親。胡途的父親早年進山砍柴的時候遇上了大蟲,不幸遇難,從那時起胡途便和他的母親相依為命,居住在云凡山下胡家村的茅屋里面。
此刻胡途正在無邊夜色里穿行著,他準備去往蘭雨鎮(zhèn)鎮(zhèn)上的回春堂去請那里的大夫來幫他的娘親治病。蘭雨鎮(zhèn)回春堂的朱大夫的名聲,在云凡山附近的幾個鎮(zhèn)子的人都聽說過,胡途也不例外。
在曲折的小道上奔跑的時候,胡途的腦子里不由得想起了那久遠之前的記憶,那時候父親還在,他溫?zé)岬拇笫譅恐约?,一家三口走在這條小路上,走到蘭雨鎮(zhèn)上去。
有時候父親會讓自己騎在他的脖頸上,手掌壓在自己的腿上,同時嘴里喊著“走咯”快速地跑起來,而自己被嚇得大聲哭泣。而娘親會一臉溫柔地看著,看著父子二人的玩鬧,看著父親在自己哭泣的時候手忙腳亂,然后微微一笑。
小時候的時光是那樣的美好。
胡途心里就這樣想起,回憶著。
很快,胡途就抵達了他的目標——蘭雨鎮(zhèn),很久以前胡途來到蘭雨鎮(zhèn)的時候,他總是會東張西望瞧熱鬧,烏溜的眼睛不停打量著沿街的景象。但是胡途現(xiàn)在沒有功夫去看蘭雨鎮(zhèn)如今的模樣,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而且在這深夜之中也沒有什么可以看的。
憑借了模糊的印象,以及白天和其他村民打探的消息,胡途很快就找到了回春堂的所在。
作為蘭雨鎮(zhèn)乃至整個云凡山地區(qū)都有名的醫(yī)館,回春堂的門楣顯得無比的奢華。在檐下的兩個燈籠光亮的照耀下,朱紅色的大門緊緊地閉著,那燈籠的光輝比胡途家里的油燈可要亮上許多。
胡途不由得咽了口唾沫,走上前去叩起大門上的鐵環(huán),同時嘴里呼喊道:“朱大夫!朱大夫!”
過了一會兒,緊閉的大門打開了一扇,同時許是因為胡途的吵鬧打斷了他的熟睡,一個臉上明顯有些許不耐煩神色的中年男子探出頭來。而且在門還沒開的時候,他略帶怒意的聲音就傳了出來:“吵什么吵?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顧不得男子的不耐,胡途連忙道:“朱大夫,麻煩你和我到云凡山下的胡家村去給我娘治病,我娘這幾天一直在咳嗽?!?p> 聽到胡途的話,中年男子朱大夫的臉上不耐神色稍稍減退,接著笑道:“哦,是外出問診啊,好說好說,承惠銀錢二十五文?!?p> 聽了這“天文數(shù)字”,胡途臉上不由得發(fā)苦,但他還是誠懇道:“朱大夫,我現(xiàn)在身上沒有錢,只要您給我娘把病治好,我一定做牛做馬報答您?!?p> “沒錢?沒錢看什么病,小子,你莫非是在消遣我?”朱大夫現(xiàn)在非常的惱怒,他怒極反笑,緩緩道。
見此,胡途馬上屈身下跪,同時嘴里哀求道:“朱大夫,醫(yī)者父母心,求求你了?!?p> “好,好,醫(yī)者父母心,我去給你娘治病?!蹦侵齑蠓蛞荒樞σ獾淖呓撕荆僧斔叩胶靖暗臅r候,他的臉上突然露出了猙獰的神色,同時狠狠一腳踹在了胡途的身上,把后者踢翻在地。接著朱大夫轉(zhuǎn)過身,頭也不過地走近門中,嘴里罵道,呵呵,醫(yī)者父母心?你當老子開的是善堂?沒錢就別看病了,滾!”
“嘭!”那扇打開的門被狠狠地關(guān)上。
胡途躺在冰冷的地上,臉上清冷的月光,身下冰寒的大地,還有朱大夫無情的言語,這一切都像是刀刃,狠狠地剜在胡途的心頭,他的心里感到無比的悲涼與絕望。
在胡途從小到大看過的書里面,無不訴說著“醫(yī)者父母心”的道理,在胡途的心里,他就有了一個天下的醫(yī)生都是懸壺濟世、寬厚愛仁的形象??墒墙裉煊錾系倪@個朱大夫卻結(jié)結(jié)實實地給胡途上了一課,讓他知道了這個世界上的醫(yī)者并不是都擁有著無聊的惻隱之心,也有著很現(xiàn)實的無利不起早的醫(yī)生。
胡途艱難地從地上爬了起來,被朱大夫踹了一腳后胸口還是隱隱作痛,他拍了拍身上的衣物,將沾染到的污穢全部拍落。天空中的墨色已經(jīng)漸漸淡了,夜晚馬上就要過去,胡途得馬上趕回家里,不然等他娘親起床后找不到人肯定會很擔(dān)心。
所幸蘭雨鎮(zhèn)和胡家村之間的路程并不算遙遠,在村子里的公雞打鳴之前,胡途總算是趕回了自己的家中。
站在屋外,胡途默默地注視了胡母房間的窗戶好久,好像自己的目光能夠透過窗上的草幕,看到里面的人一樣。接著胡途失落地嘆了一口氣,和昨天晚上一樣打開了自己房間的窗戶,只是這次打開的力度更加的輕柔,天就快亮了。
關(guān)好木窗以后,胡途輕手輕腳地鉆回了自己的被窩,他現(xiàn)在的心情非常的沮喪。胡途把頭蒙在被子里,思索著、懷疑著多年的苦讀是否真的有意義,那些圣賢書中所包含的道理,在現(xiàn)實生活是那樣蒼白無力。
胡途就這樣在床上輾轉(zhuǎn)著,可是腦子里一旦產(chǎn)生了懷疑的念頭,就無法把它驅(qū)除出去。
“喔喔喔~”
一聲嘹亮的啼鳴打斷了胡途的思緒,那是村子里三大爺家里養(yǎng)的花背大公雞。每天的清晨太陽升起來的時候,那只大公雞總是會傲慢地飛上村頭的土山,站在上面啼叫,喚醒還在夢鄉(xiāng)的村民。
胡途不再做其他動作,靜靜地躺在床上,裝作熟睡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