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敏不想馬上談判，這個男人防備心理沒有松懈之前，倉促談判很可能還會陷入僵局。
她優(yōu)雅地指著桌上的飯菜：“謝謝呂總寬宏大量。我們還是邊吃邊聊，這樣才顯得更融洽一些?！?p> 呂思衡為葉敏倒了杯紅酒，給自己倒?jié)M一杯白酒，說出的話就像例行公事：“我酒量不好，你不要勸我喝酒。這是四兩酒杯，這頓飯我只此一杯。不過，你可以隨意喝，我可以等到你盡興為止。”
他端起酒杯道：“我這個人說話不近人情，如果有冒犯的地方，還請葉主任海涵?！?p> 葉敏也把酒杯端起：“呂總雖然經(jīng)商多年，但還是褪不去藝術家的底色。您有您的特定頻率，如果與對方不能發(fā)生共振，自然也就不能同聲相應同氣相求。如果您對我不近人情，只能說明是我不懂您的世界，所以也談不上冒犯。”
呂思衡凝視著葉敏，忽然一口喝完了整杯白酒，接著就開始劇烈的咳嗽。
葉敏有點訝異，她忙遞過去紙巾：“呂總這又何必呢，您不會是要結(jié)束談話了吧？”
呂思衡接過紙巾，捂著嘴邊咳邊說：“我有些失態(tài)，別見笑。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叫我‘呂總’，更別稱呼‘您’了?！?p> 葉敏心里有底了：“那我應該稱呼您……你什么呢？”
呂思衡喝了杯水，總算恢復過來。他又給自己滿上酒：“你可以叫我思衡，我在家排行第二，你也可以叫我二哥?！?p> 這兩個稱呼都顯得太親昵了，尤其是兩個人的年紀相差快二十歲，讓外人聽到會覺得不倫不類。但葉敏知道，呂思衡有桀驁不馴的性格，只要他舒服了，才不會在意別人怎么看。
“那我還是叫你二哥吧。你也可以叫我小敏。二哥，妹妹敬你一杯?！比~敏把白酒倒進一個半兩的小酒杯，雙手端給了呂思衡。
呂思衡接過酒杯，第一次笑了，原來不茍言笑的他，一旦笑起來還是蠻帥的。
喝罷認親酒，呂思衡主動為葉敏盛了一碗排骨蓮藕湯：“趁我還沒醉，先說說你們公司到底是怎么回事，為什么要違反協(xié)議拖延付款？”
葉敏答道：“我記得二哥說過，兄弟歸兄弟，生意歸生意。謀克集團內(nèi)部的事我不能說，如果說了就有違職業(yè)道德。我只能告訴二哥的是，公司確實有迫不得已的原因，只求二哥能寬限七天。古城物業(yè)七天的資金損失，我想辦法讓集團給予補償。”
呂思衡拿起一根煙，忽然又停下來問：“我抽根煙，你不介意吧？”
葉敏點點頭：“我非常介意?！?p> 呂思衡便把煙又塞回煙盒。
葉敏眨眨眼，笑道：“我介意的是，二哥抽煙的時候，為什么不給妹妹一根煙呢？”
呂思衡驚訝地看了看葉敏：“我以為……算了，為了你，我不抽了。一個女孩子最好別抽煙，對身體不好，也對皮膚不好?！?p> 葉敏不高興地噘嘴道：“我不管，既然你現(xiàn)在是我二哥，我想抽煙，你就必須給我。”
呂思衡乖乖地遞給葉敏一根煙，囑咐道：“那就只抽一根，真的對你不好。我抽了二十多年的煙，想戒也戒不掉了，可是你年輕，以后的路還長，要珍惜自己?！?p> 葉敏忽然眼圈泛紅，呂思衡的話就像父親的嘮叨。讓她周身都感到溫暖，那是她現(xiàn)在最需要的溫暖。
呂思衡敏銳地察覺葉敏淡淡的憂傷，只是現(xiàn)在他不便多問，于是用剛才的話題轉(zhuǎn)移葉敏的注意力：“謀克集團打算怎么補償？”
葉敏被拉回到現(xiàn)實中，她長長吐了口煙：“我計劃按銀行拆借利率補償，當然，由于謀克確實違反協(xié)議在前，具體補償金額還要聽二哥的意思，我希望是兩家公司都能接受的數(shù)額?！?p> 呂思衡單手托腮望著窗外，右手手指輕輕點擊著桌面。
這是標準的用心思考的舉止。單手托腮表示他已經(jīng)接受延期付款的事實，但還要權衡更多的利益方的反饋，他心中正在起草完善的解決方案。
他的手指舒緩的點擊桌面，說明他現(xiàn)在心態(tài)完全放松，對面的談判者給他帶來的是可信任的安全感。
葉敏能猜出呂思衡的心思，他肯定是正在想讓她獲得額外好處的辦法。她有些感動，這個外表冰冷的男人，內(nèi)心比誰都炙熱。他只是不會，或者不屑和常人交際，才會被那么多人誤解，其實他最渴望的恰恰是擁有可以交往的朋友。
葉敏抽煙時仔細打量著他，看呂思衡緊鎖的雙眉，高挺的鼻梁，堅毅的表情，渾身上下散發(fā)出成熟男人的氣息，她忽然覺得這個男人蠻有魅力的。真應了流傳的那句話，專注的男人最性感。
忽然，呂思衡的手指停下，轉(zhuǎn)回頭對葉敏說：“我可以不要現(xiàn)金。逍遙津飯店建立的客房部已經(jīng)完工，謀克負責把客房部十五套客房所需的大小家電配齊。你們清庫存也好，找廠家要政策也好，實際支出不會超過應付總額的一半。我猜，你們老板會很滿意的?！?p> 他怎么會主動退讓這么多？葉敏轉(zhuǎn)念一想就明白了，他留出來的空間越大，謀克獎勵自己的幅度就會越大，這是呂思衡不動聲色要讓利給她個人。
呂思衡接著說：“但我還有個充分必要條件，為了杜絕再次出現(xiàn)不可預知的情況，我公司必須有專人進駐謀克商場，作為監(jiān)事有權第一時間掌握商場的決策，千萬不要再來一次讓我猝不及防的事件了?！?p> 葉敏輕嘆一口氣：“其實……其實你沒必要讓那么多，你會讓妹妹有愧疚感的?！?p> 呂思衡卻不愿意再談工作，他很想讓葉敏談談自己，但葉敏卻巧妙地繞開這個話題，圍繞著城市和美學的關系闡述自己的觀點。呂思衡聽得非常高興，這是他重點研究的領域，不知不覺開始長篇大論自己的心得。
葉敏并不懂太深奧的城市規(guī)劃和設計，她只是要讓這個男人盡情暢談，苦悶壓抑久了會出現(xiàn)精神焦慮癥，讓呂思衡有機會宣泄出來，對他的健康至關重要。
只不過呂思衡確實酒量有限，沒出半小時，他的酒勁已經(jīng)沖上頭頂，感到頭暈目眩。
呂思衡怕當著葉敏的面出丑，于是搖搖晃晃地站起身道：“小敏，先就這么著吧。畢竟我也是打工的，能為你做的也就是這些。你快回去匯報，下午下班前謀克如果不回復，就別怪我明天照章辦事了。”
葉敏攙扶呂思衡走到吧臺前的椅子上坐下，她走到收銀臺要賬單準備結(jié)賬。但收銀員看到呂思衡向她招招手，便對葉敏陪笑道：“您不用看賬單，呂總簽個字就行了?！?p> “這怎么行呢，二哥，生意歸生意，飯錢還是我來結(jié)吧，不然回去不好交代?！比~敏走到呂思衡身邊輕聲勸著。
呂思衡接過收銀員遞來的賬單，隨手簽了自己的名字，說話時已有些口齒不清：“小敏，今兒不算談生意，算是認親。當然應該是哥哥拿錢，哪有讓妹妹付賬的道理？”
他剛站起來就看到飯店大堂經(jīng)理，便點手叫住她：“燕子，這是我剛認下的妹妹。你記好了，只要小敏來，所有費用都是我的，不準收她的錢?！?p> 燕子沖葉敏笑著點點頭，在一旁殷勤地扶著呂思衡的胳膊，低聲道：“呂總，您有點喝多了。要不要我去開間房，讓你們兄妹醒醒酒再走？”
站在一旁的葉敏又羞又惱，臉漲得通紅，但她又發(fā)作不得，只好假裝沒聽見，拿著手機胡亂翻著以掩飾自己的窘迫。
“扯淡，那是我親妹妹，別胡說八道的?！眳嗡己庥柍馔暄嘧樱D(zhuǎn)頭含混不清地對葉敏說：“小敏，我下午還有事就不送你了。我只叮囑你一句話，明天不管兩家公司是什么結(jié)果，都不會影響咱倆的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