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多了個競爭對手。”
北笙一臉煞有介事。
我頷頷首,沉痛道:“這個對手且非旁人,正是你天家小姑母的親兒,你的表親伍子墨。”
他眼睛一亮,淡定如水的臉上驟起風云,“可已下聘?”愁眉深鎖。
我嗯了一聲,纖纖十指絞作一團,面上幾分矜持幾分害羞:“我同子墨雖則還未下聘,然依著我家同他家的關(guān)系,我爹爹同他爹爹的交情,這聘不聘的,倒是其次?!?p> “哦,那就是未曾下聘。”北笙聽罷,陰霾盡掃,重拾笑顏的臉上淺淺梨渦若隱若現(xiàn),自鳴得意道,“小柒你仍是那窈窕淑女,我自可君子好逑,不足為懼?!?p> 大哥去鳳棲赴任前夕,綏風曾有過叮囑,說這四海八方九霄的神仙們或多或少都沾染了凡塵世俗那套阿諛奉承獻媚討好的壞風氣,早非遠古神祇那般風清氣爽,望我大哥潔身自好,莫要隨波逐流。
我聽了,頭一個不信。
眼下,遭此際遇,已是不得不信。
遭天譴的史官,學什么不好,學阿諛奉承,能撩會說情話的花花太歲這能是四海八方九霄第一純情嗎?我心里忿忿不已,忍了幾忍才忍住,硬著頭皮道:“北笙待我之深情,甚令我感動?!?p> 話一出口,心底騰地冒出一個聲音狂奔吶喊,我亦被玷污了,我亦被玷污了。
忙不迭的將汗擦了擦,方道:“我伍小柒雖則天資愚鈍,八萬年才修得仙元,可也懂得一個道理,姻緣命定。是我的,誰也搶不走;不是我的,我自不去強求。那日在蓬萊,我聽北笙話里話外皆顯出對姻緣之事不愿將就的堅決。這份堅決,令我頗受啟迪,決計似北笙一般做一個矢志不渝的人。若子墨一日不說要娶旁人,我就一日不做移情旁人的念想。”
“你對子墨……”話說一半,北笙似想起什么,將左手從藤條上拿下來,作沉思狀的拖著下巴。
可算讓我尋到了空子鉆,一個彎腰閃過,人就離了鳳凰樹四五步。
他訝訝,我趁他訝然無話可說的空隙將衣衫理了理,手指整好碰到腰間那枚赤色鳳紋玉佩,恍了一悟,道:“哎呀呀,瞧我這記性,綏風特意借我去蓬萊撐門面的玉佩,我竟一直忘了還。難怪他要訛了我的金絲軟枕去做順水人情?!?p> 說罷,故意沖北笙望上一望,他已面色如常不再訝然,我這指桑說槐的話不知哪里好笑,竟讓他嘴角露出一絲淺笑。
“我素來淺睡,在九霄云天總也睡不踏實,原我還擔心,我在鳳凰居會住不成器。哪想,得了一個金絲軟枕,睡得比九霄云天還要安穩(wěn)。今日晨起,還特意同綏風道了謝,他只道,住得慣就好,再不曾說過旁的。此刻聽你一說,才曉得另有故事。此事嘛,唔,你是曉得的,咱天族有個不成文的規(guī)定‘送出去的禮潑出去的水’沒有再要回去的理,為著小柒名聲考慮,這個枕頭我就不還了。自然,我也不平白奪人所愛,我愿送小柒一樣禮物,當做禮尚往來。只是不知,小柒想得個什么樣的禮?”
我一愣,這哪是天族太子,這明明就是在市井街頭溜達的臭無賴。還‘送出去的禮潑出去的水’,我信你個邪,明明就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
頓是斂了笑:“我久不出門,竟不知天族如今修的是‘隨心所欲’法,領教了。”
話畢,張口捻了個訣化做一縷青煙,打算以炊煙裊裊之姿黯然散場,豈料,這裊裊才升到半空,一股濃煙氣勢洶洶撲來,咻的一聲就將我打撲回原形。
我正眼一瞧,果是北笙,他看似纖瘦的雙臂像兩個大鉗子般,牢牢將我鉗住,我同他之間明明還隔著兩指距離,耳畔卻全是清晰可見的咚咚聲,不知是他的還是我的。
若是他,我猜不透他為何要心跳加速;若是我,那只能是惱羞成怒,想我這八萬年,除去一萬歲前被子墨抱過,何曾被男子這般揩過油?
便是漲紅著臉,施術(shù)要掙脫了他,他不依不饒也用術(shù)來壓制,一番爭斗,自是我這只八萬年才飛上仙的鳳凰敗給了他那條六萬年就飛上神的白龍。倒也不算丟臉。
“你莫要生氣?!币娢依蠈嵙?,他方開口道,“今日這些話,是我心急,可你也不對,總可句句都往我心坎里刺?”
這,這又是什么神仙邏輯?
我一良家女子竟還不能將跑到我家門口調(diào)戲我的登徒子嚴詞拒絕?九霄云天竟世風日下到了日此境界?
頓是又好笑又好氣,到底該說他純情,還是撩妹技能太高超,一時片刻真是糊涂了。
然有一事,我倒不糊涂。
這太子被九霄云天慣出了一副能順不能逆的臭脾氣,英明賢德也只存活在史官獻媚的筆下。
這般性子之人,若一味同他講道理,除了適得其反,再撈不到好。
如今,他儲君身份尚在,我一家老小還得在他手下討營生。得罪太甚,萬一讓他賜下些小鞋來穿??偸遣缓谩?p> 便壓了壓怒火,舉著小拳頭在他胸膛輕輕捶了捶:“那個,那個我懂,情犢初開,情不自禁,難免會聽不進勸。況且,我這副皮相嘛,又很招禍了些,你一時把持不住,也是,也是能理解的。然你也需明白,情愛這個東西是要時間慢慢來培養(yǎng)的,我同子墨有自小長大的情分在,而你,半路出道,雖說是對我著迷著得不可自拔,我,我也是高興的。然這半路就是半路,于時間上,總總是輸了。再者,你我也是有身份的人,尤其是你,日后可是要統(tǒng)轄四海八方九霄的,若是,若是這般不顧及名聲,一味沉迷情事風流,怕是要損九霄威嚴。嗯,這個……”
我本想同他講,這個紅顏禍水,還是少招惹為妙,轉(zhuǎn)念又想,我是紅顏不假然并非禍水,委實不該自貶,便是改了口,“萬事,慢慢來吧?!?p> 他騰出一只手,一把將我的小拳頭捉住了攥在手里,低低道:“那你可要記得,在我未娶你之前,不準同子墨下聘,更不準同子墨卿卿我我?!?p> 這,這羞死人的爛情話,怎,怎能說得如此流暢自然?
臉紅心跳燥熱難受自是一個皆少不了的在我身上顯露,眼見腰間少了一條胳臂,趕緊使術(shù)從他懷里掙脫了。
他悵然若失,將手握了握,我頂著一張比昴日星君還紅艷的臉,揮了揮寬袖,匆匆丟下一句,我找綏風還玉佩去。便帶著踉踉蹌蹌倉皇一路的逃了。
半道很是不幸的又與桀訸撞上了。他手里捏著一撮白毛,見是我,眼里立刻迸出一束光來:“伍小柒,你怎么不同我說,欺負你的狐貍是白狐?你曉得不,如今這四海八方九霄,狐貍不少,狐媚子也不少,就是這純正的白狐少之又少。走走走,咱們打狐貍?cè)??!?p> 說罷,伸手便來拉我,我速速后退一步,避開了。
他眉頭皺了皺,天真無邪的臉上閃過一絲疑惑:“你,你這臉是怎么啦?跟個猴子屁股似的。你,你不會是……”他一步一靠近,逼仄的目光令我緊張到毛孔倒豎,“胭脂涂多了?”
我猝了猝,剜了他一眼,狠道:“本上仙樂意?!?p> ?。ㄎ赐甏m(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