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半信半疑,眼神瞥見桌子上的藥,才收回手里的劍。
“攸然,攸然……”師父喊著攸然的名字進來,“你煉的香草再給我一爐?!蓖蝗荒_步頓住,攏了攏衣袖,斂了斂神色,清了清嗓子,“你醒了。”
攸然忙挪到師父身側。
只見那公子待看清師父,眼中閃過一抹驚訝,隨即雙手抱拳,沖著師父微微躬了躬身子,恭恭敬敬的叫道,“巳慕神君。”
攸然挺直了身子,十分得意的擺擺手。
“凌軒殿下多禮了?!?p> 隨著神君這一聲,凌軒直起了身子,余光瞥見攸然的小動作,自己竟被這小丫頭戲弄了。
攸然對上凌軒吃癟的眸子得意不已,暗嘆果真是大樹底下好乘涼,這師父實在是給自己長臉。
師父側身對攸然說道,“攸然,你去給師父挑一爐對癥護眼的香草,師父最近眼睛漲的厲害,還十分干澀。”
攸然頗有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架勢,“師父,您一天到晚少斗會兒蛐蛐兒,眼睛自然就不漲了?!?p> 巳慕神君全然不見方才穩(wěn)若泰山的模樣,怒吼道,“你還不快去!”
攸然一溜煙兒跑走了。
到了自己煉香的房間,左挑挑右看看,終于從架子上拿起一個精致的紫玉小香爐,便是這個了。
攸然拿著香爐左思右想,師父曾是上九天的神君,于不知道多少萬年前隱居于此處坤清山上,剛才那公子知曉師父的名號倒不足為奇,只是看樣子師父也是認識他的,為何當時將他救回來的時候不告訴自己呢?
如今還特意將自己支開,委實不夠意思。罷了罷了,眼睛干澀漲是吧?攸然看了看手里的香爐嘴角微微揚了起來。
已經(jīng)一炷香的時間了,攸然趴坐在院子里的桌旁,枕著胳膊,白皙柔嫩的手指輕撫著紫玉香爐,無聊至極。師父他們兩個即便是談情說愛也該告一段落了,這怎么還不出來?
正在這時,身后響起開門聲和腳步聲,攸然回身見到他們兩個,忙不迭的起身跑到師父身邊。
“師父,你們這聊的什么呢?”攸然雖然知道師父未必會告訴自己,否則便不會將自己支走了,但實在難忍好奇之心。
“小孩子莫要管大人間的事情。”師父拿過攸然手里的香爐,“便是這個了?”
攸然看著與自己一般模樣大的凌軒,再對上此刻他得意的眸子,氣呼呼的點點頭。
凌軒見巳慕神君走遠了,一手負在身后看著攸然居高臨下問道,“你便是巳慕神君的徒弟悠然?”
不就個頭比自己高一些,用得著這般盛氣凌人嗎?攸然拂拂衣袖,不卑不吭的應道,“正是。”
“悠然自在,倒是符合這里的氣氛?!绷柢幤骋谎圬唬瑥谋羌饷俺鲞@句話。
攸然抬手在空中寫出“攸然”兩個字,落手問道,“我乃是這樣的攸然。何解?”
“萬福攸同,喜樂安然,好名字?!?p> 罷了罷了,果真是文化人,師父隨口取的名字,竟被解讀出這樣的意義。
“我還須在此休養(yǎng)兩日,你便帶我四處轉轉吧?!绷柢幷f著自己便在前面先走了。
攸然看著他挺拔的背影,有那么一瞬間真真是想給他打彎了。
目之所及,青山綠水,云霧繚繞,花團錦簇,極目遠眺便是仙氣籠罩下的萬丈深淵,使得此處似是遺世而立,閉目所聽皆是鳥兒或清脆或嚶嚶悅耳的鳴叫聲。置身其中如沐煦風,遺棄前塵,忘卻舊夢,確實擔得起世外桃源的美譽。
凌軒著了一件新的白袍,站在懸崖邊,頭微微揚起,閉目負手而立,衣袖翩翩,有如傲世而立的神祗,令攸然看的有些失了神。
凌軒當日被人追殺無意中闖入此處,現(xiàn)出真身,明明是攸然用刀傷了自己,而且傷的恰好是腹虛,只是后來為何又將自己救回?于巳慕神君,凌軒他確實信任,只是身后的攸然呢,可也值得自己信任?
“你的聲音,我當日昏迷之時好像聽見過?!绷柢幘従彵犻_眼睛,眸子里閃過一絲寒光。
攸然只覺腦袋嗡的一聲,他莫不是想起是自己捅傷了他吧?
攸然面上仍強裝鎮(zhèn)定道,“豈止是你當日昏迷之時聽見過,這九日我衣不解帶的照料你,你若是說不識得我聲音那才是狼心狗肺呢?!?p> “你……”
攸然不知自己的話他到底信了幾分,他如此睚眥必較,想來是心胸狹隘之人,若是讓他知道自己差點害他斃命,日后還有自己安寧之日嗎?
“你聲音清澈有力,想來傷病已經(jīng)是大好了,我向來宅心仁厚,救你的事情不必記掛在心上,你便早日離開吧?!?p> 她讓自己離開?凌軒沒有轉身,眼珠轉了兩圈,“我重傷初愈,還用不得法力……”
他說著低頭往深不見底的崖下望了一眼,“若是從此處掉下去,怕是要粉身碎骨了。想不到自己竟有一日,如肉體凡胎一般,就算被人威脅也無力討價?!?p> 話音剛落,凌軒的身后便響起了輕輕的腳步聲,果然!凌軒正準備適時對攸然出手,“哎~”
攸然拉住凌軒后背的衣服便將他從崖邊扯了回來,不禁心想他不像個傻子呀,忍不住問道,“明知如此危險還往崖邊跑,你怕不是傷了腦子吧?”
“你……”
二人回去路上各懷心事,皆是沉默不語。
回到院子里,凌軒看見扶著門框淚流滿面,雙眼紅腫的巳慕神君,不明所以。方才明明還好好的……
“巳慕神君,您這是……”凌軒問道。
攸然見狀正要從凌軒身側悄悄溜走。
巳慕神君顧不得理凌軒,不住眨著流淚的眼睛怒吼道,“攸然你給我站?。∧憬o我這熏香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想被逐出師門了,竟敢戲弄為師!”
攸然停住腳步,頗為委屈的辯解道,“師父您不是眼睛干澀嗎,這下可水潤多了吧?”說完一溜煙兒便沒影了。
又相處兩日,凌軒已經(jīng)對攸然完全放下戒心,她確實對自己身上紫煥丹的事情一無所知。只是攸然這人畜無害的臉蛋下可著實是生了一顆七竅玲瓏之心,也是,巳慕神君看上的徒弟豈會錯了。
攸然見凌軒對自己的態(tài)度溫和了許多,想來應該是傷病好了,開始良心發(fā)現(xiàn)感念自己救治照顧的恩情了。自己雖錯手傷了他,如今卻也救好了他,如此便恩怨兩清了罷。
想到此處心情大好,罷了罷了,冤冤相報何時了。本著投我以桃報之以李的態(tài)度,攸然對凌軒的態(tài)度也親和起來。
次日一早。
攸然便坐在院子里煉香,膚若凝脂,唇若點櫻,一雙瞳仁秋水正聚精會神的盯著眼前的香爐,雙手柔弱無骨,像是在起舞一般,淡淡的清香隨著她的施法飄散開來。
凌軒已經(jīng)在一旁看了許久,見攸然收了法式才上前說道,“這香味使人安心落意,心境清明,不知是用什么煉制而成?”
“虛懷若谷如謙謙君子傲然獨立,空谷幽蘭如婷婷佳人獨抱孤貞。青竹,幽蘭,又加以芙蓉香草和晨露。”攸然說著便拿著香爐站起身來,“你若是喜歡,便送你了?!?p> 凌軒倒是有些意外,“如此便恭敬不如從命了。不知道這香叫什么名字?”
“額……未有名字,不如你來幫取一個吧?!?p> “……便叫安心落意吧,如何?”凌軒說完又將熏香湊到鼻邊聞兩下,“多一分則太濃,少一分則太過寡淡,你這煉香的功夫確實不錯。”
攸然得意的拂拂衣袖,“千金在手不如一技傍身,若是哪日被師父逐出師門,總要會一門手藝好養(yǎng)活我自己嘛。不知你最為拿手的是什么?”
凌軒將香爐收起來,伸出一只手,上方懸空現(xiàn)出一把寶劍,正是當日架在攸然脖子上的那把。
“殺人。”凌軒瞥一眼呆住的攸然,“看見我這把訾覃劍了嗎,必須要不斷有血養(yǎng)著才行?!闭f著身子往攸然身邊湊了湊,“我看你這年少氣盛,正是養(yǎng)劍的上選之血。”
攸然抬眼撞上凌軒漆黑的眸子,連忙后退兩步,“我年少氣盛,你還血氣方剛呢!剛才送你的香,你沒事多聞聞,連并著你的劍也熏熏,去去殺氣?!闭f完便匆匆走了。
凌軒看著攸然的背影嘴角不自覺揚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