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縣尉面皮抽搐,此次托鏢的鏢局并非他選定的,而是云歌府尹親自選定的。
那日云歌府尹聽府上的人說東大街新開一家鏢局的事,還聽說這家鏢局走官鏢時只收七成鏢利。云歌府雖是京城衙門但歲銀有限,日子過得的也是緊巴巴的,能省一分是一分,是以才受意石縣尉來此處托鏢。至于省下這一分進(jìn)了誰的口袋,就不是石縣尉能知道的了。
信義鏢局的面子石縣尉可以不給,但云歌府尹的面子石縣尉卻不能不給。走鏢之前開箱驗鏢乃是慣例,若是他今日不許驗鏢,信義鏢局當(dāng)真不接他們的鏢,云歌府尹的怒火不是他一個小小的縣尉能承受得起的!
石縣尉向一道前來的官差說了句什么,官差唱了個喏轉(zhuǎn)身出門,翻身上馬,飛奔而去。
過不多時,官差再次回來,手中抱著個小盒子,進(jìn)門后把那盒子放在銀箱上。
石縣尉轉(zhuǎn)向溫霜雪,微笑道:“還好姑娘提醒的及時,若不是姑娘要開箱驗銀,我差點忘了,這個盒子也是此次的鏢物呢!”
溫霜雪眼角微動,心中暗罵石縣尉真是陰險,若今日她當(dāng)真是個愣頭青不懂規(guī)矩接了這鏢沒有查驗鏢物,等他們把鏢押到了青原縣,接鏢的官差查驗鏢銀時發(fā)現(xiàn)少了一些,他們信義鏢局就等著吃官司吧!
走鏢路上被綠林劫了鏢只能說他們功夫不濟(jì)照價賠償苦主鏢物就好,但若是被人扣上了私吞官銀的帽子,可就不是賠償這么簡單了。不但鏢局開不成,她這位東家還得去云歌大牢里蹲上幾年!
石縣尉此言一出,溫霜雪心中立刻就跟明鏡似的,石縣尉既然肯擔(dān)風(fēng)險給她做這個局,就證明他和三大鏢局關(guān)系匪淺。
“好說!誰都有發(fā)暈的時候!”溫霜雪似笑非笑。
“東家?”林見見二人似乎爭論出了結(jié)果,試探的問道。
溫霜雪沒有看他,一雙眼睛仍然留在石縣尉身上:“請鄧先生過來,開箱驗銀!”
鄧赫正在屋里喝茶,看著窗外感嘆云歌果然繁華,他腳下這片宅院居然要價二百兩,這若是在他家鄉(xiāng),只怕七八十兩就能購置一個比此處更加大的院子。
“鄧先生!鄧先生!”鄧赫心思剛轉(zhuǎn)至此處,猛的聽見有人在院內(nèi)喊他。
“鄧赫!”這人是個急脾氣,連著喊了兩聲也不等他回話便連名帶姓的叫了起來。
“林鏢頭,喚鄧某何事?”鄧赫趕忙出門迎住了林見。
“來大買賣了!云歌府要咱們往青原押官銀,東家讓你去前面驗銀!”林見也不待他說話,拉著鄧赫的胳膊就好似提了個小雞仔,拽著他往前院走去。
“林鏢頭!林鏢頭莫急,待鄧某拿了戥子再與你一同前去!”鄧赫毫無反抗之力的被林見拖著走,連忙急聲道。
“拿什么戥子!都是大塊的官銀,沒有碎銀子!”林見幾乎把鄧赫提了起來,一路拖著他來到前院。
“東家!鄧先生來了!”林見把鄧赫放在銀箱旁,大聲道。
溫霜雪轉(zhuǎn)頭看去,只見鄧赫右臂的袖子快要垂到地上,整件袍子好似穿擰了似的全偏在了右半身,衣襟大敞,露出了里面白色的中衣。
“林鏢頭,我是讓你把鄧先生‘請’過來!”溫霜雪眉頭微蹙,看鄧赫的樣子,只怕是被林見給拎過來的。
“無事!無事!”鄧赫一邊整理外袍,一邊笑道。
“鄧先生是讀書人,不是皮糙肉厚的漢子,對他要恭敬些!”溫霜雪低聲斥道。
“喏!”林見不以為然。
鄧赫伸手引向身側(cè)的銀箱:“此處可否是全部的鏢銀?”
溫霜雪轉(zhuǎn)頭看向石縣尉,石縣尉面色一僵,從鼻子里嗯了一聲。
鄧赫也不多言,挽起袖子刺啦一聲撕了官府的封條,打開了箱蓋。
陽光從上方照在滿箱的銀錠上,反射出既刺目又誘惑的白光。
鄧赫面色不變,最上層左側(cè)拿出一個銀錠,銀錠的凹陷處上下左右打著四行字,分別是永平二十年、八月、林盛局、一百兩。
鄧赫點了箱內(nèi)的銀錠數(shù)量,差了三個,又打開另外一小箱,見里面正好擺著三個同樣的銀錠。
鄧赫把兩處銀錠歸于一口箱內(nèi),直起腰對溫霜雪道:“東家,齊了!”
溫霜雪點頭,對石縣尉道:“還請縣尉大人封箱!”
石縣尉對隨行官差使了個眼色,官差立刻從懷里拿出另外兩張封條重新封箱。
“不知姑娘以前有沒有走過官鏢,是否通曉其中關(guān)節(jié)。”石縣尉從懷中拿出兩張紙放在桌面上,其上已然蓋了云歌府的大印,“好教你知,這是我云歌府的鏢單,在北昭,無論哪家鏢局走官鏢都是要簽官府制定的鏢單而非鏢局制定的鏢單。”
溫霜雪上前一步,雙手捧起鏢單看了一眼,隨后遞給鄧赫:“去蓋了印,速速回來!”
“喏!”鄧赫接過鏢單,小跑著回了后院。
待鄧赫再次把其中一張鏢單呈遞給石縣尉,石縣尉繞有深意的看了溫霜雪一眼,隨后大搖大擺的離開。
“去后院找秦朗,你們二人把所有人都喊來?!睖厮┑馈?p> 林見點頭,撒腿就往后院跑,把還在后院兀自膽顫心驚的秦朗拖到前院。
“明日辰時四刻啟程走鏢,今日所有鏢師分為兩班輪值鏢局,萬不可丟了鏢物!鄧先生,你就留在鏢局看家,明日所有鏢師隨我走鏢!”溫霜雪轉(zhuǎn)向梅香,“你現(xiàn)在隨我回府上去,待我回來再喚你?!?p> “小姐!您要親自走鏢?”梅香驚聲道。
溫霜雪目光如刀:“這趟鏢我是一定要走的,信義鏢局第一次接官鏢,絕不能出一點紕漏!”
秦秋寒看了眼窗外,只見天光尚早。他不解的看著面前的溫霜雪,不知她此時回來所謂何事。
“我明日要走趟鏢,去青原縣,押的是云歌府撥給青原的三千兩庫銀?!睖厮┱勂鹫旅嫔珖?yán)肅,再沒有半點調(diào)笑秦秋寒的戲謔,但卻讓人從心底里覺得危險,不敢忤逆半分。
“你是讓我劫鏢?”秦秋寒玩笑道。
溫霜雪搖頭:“只是問你有沒有要囑咐的?!?p> 秦秋寒?dāng)苛送嫘Φ男乃迹妓髌?,沉聲開口:“你可是要往西去?”
“不錯,我今日看過地圖,出云歌往西六十里先過云歌縣,而后又七十里,過寧平縣,此后百里才是青原縣?!?p> 秦秋寒轉(zhuǎn)動拇指上脆青色的扳指:“父皇不會放心我們一直待在京城,他偏愛老七,一直有廢儲重立之心,太子心思機(jī)敏,對父皇的意圖早有察覺。即使為了老七的安全,父皇也會尋個由頭把他打發(fā)出京城,待他廢了太子再把他召回來。”
秦秋寒停下了轉(zhuǎn)動的扳指,泛紅的眼睛看向溫霜雪:“而這由頭,就是給已經(jīng)得了封號的皇子們封地,讓他們滾出云歌?!?p> 秦秋寒嘴角挑起一抹冷笑:“雖說王爺不掌兵,但近二十年來邊關(guān)征戰(zhàn)不斷,敗多勝少,由恰逢這么個檔口,父皇一定會在邊塞劃幾塊地來冊封,以皇子之身守邊關(guān)以此來鼓舞士氣,讓百姓以為他是真的為天下著想。雖是如此,但邊塞乃屯兵重地,父皇必要選個放心的人前去才睡的好覺。而擺在他面前放心的人有兩個,一個是老七,另一個就是我?!?p> 秦秋寒瞇著眼睛,眼尾的紅色愈加艷麗:“在父皇心里,老七知道父皇想傳位于他,表現(xiàn)還來不及,一定不會擁兵自重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惹父皇猜忌。而我,就是個傻子,就算百萬大軍放在手里,也沒有人肯聽我的?!?p> 秦秋寒抬眼看向溫霜雪:“邊塞之地唯西北最為苦寒,又以寧北都護(hù)府弓月城戰(zhàn)事最為激烈。寧北將士悍勇之名北昭皆知,若是換成其他王爺,難保不會拉攏當(dāng)?shù)貙④娊Y(jié)黨營私。所以,這把刀他只有放在我手里才會放心,畢竟一個傻子是不會握刀的,你懂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