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蛟龍幫的兄弟們個個摩拳擦掌,他們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很久了。乘著夜色,幾艘小船悄悄的接近了臨江閣。夜色中,臨江閣高聳于江邊,由于樓閣修建于一處三丈余的石壁上,猶如一個巨人佇立江邊。三層小樓燈火通明,并未感受到危險的來臨。岸邊有兩人一組的哨兵,也是哈欠連連。蛟龍幫的兄弟們并不著急,他們靜靜的等待,等待夜更深,臨江閣的人睡意更濃。又過了約一壺酒的時間,閣上燈火漸漸熄滅。石壁下守衛(wèi)的哨兵東倒西歪的睡去,可見都是些烏合之眾。厲水生心道:等的就是此刻。他向左右一擺手,兩側幾個水性好的兄弟輕輕入水,不一會岸邊的船只紛紛起火,驚醒了哨兵。
“著火啦!”
“怎么著火啦?”
“快去稟報閣主……”
岸邊亂做一團,又來了幾隊人,有的滅火,有的跑去報信。
厲水生下令,道:“弟兄們,放箭!”
幾只小船上的弟兄們紛紛放箭,射得近的落在岸邊,射得遠的直接扎在樓閣上。但無論是射在哪里,只要接觸到物體,雕翎箭便起火。這可嚇壞了臨江閣的人,剛滅了這邊,那邊又起火。
正在這時,紅衣女子從臨江閣的三層徑直飛下,來到岸邊,厲聲道:“都給我鎮(zhèn)靜些。來人??!下水把對面的船給我沉了,看他們還怎么放箭?!?p> “是!”應聲跳下去十好幾個體格強壯的婁羅兵。
厲水生心道:沈兄弟真真的好計策,下令道:“放網!”
下得水來的婁羅兵均是好手,眨眼間便到得小船近處。誰料得,等待他們的是迎面一張大網。臨江閣的人也不甘示弱,掏出匕首意欲破網,豈料手抓到網上便如針刺一般,麻痹傳遍全身,個個動彈不得。
厲水生哈哈大笑道:“沈兄弟,好計謀。咱們水下的功夫不如他們,可他們如網中的魚兒,又如何施展???”
蛟龍幫的兄弟們勢氣更高,不斷將船陣前移,火箭紛紛落到臨江閣上。
紅衣女子見狀怒氣沖天,剛欲拉弓放箭,又聽得臨江閣后面喊殺聲震天,她急問道:“這又是怎么回事?”
“副閣主,不好了,有一伙人從后面殺過來了。打頭的一個戴面具的,號稱自己是賀蘭山神魔洞的什么道長的傳人……”
紅衣女子聽到此處,大怒道:“你們給我死守這里?!毖粤T,飛身上了石壁。
厲水生道:“想必沈兄弟他們已經趁亂殺進去了,咱們上岸!”
兄弟們齊聲應和,將小船向岸邊駛去。不想離岸邊上有十數(shù)米的距離,小船紛紛被勾住。厲水生一驚,難道中計了?
原來,臨江閣在此橫行多年,防御工事建造從未松懈。他們在江底釘下了許多鐵鉤,如有船只侵入,必會被鉤穿船底。好在蛟龍幫此次均使用小船,破損并不嚴重,但也前行困難。厲水生心急如焚,因為他知道,擾敵的沈兄弟和莫兄弟只帶了十余人,若是不能快速突圍,二人可能陷入險境。
此刻,臨江閣的婁羅們見蛟龍幫的船被鉤住,紛紛躍上剩余的小船,兩邊人馬殺在一處。
紅衣女子登上樓閣,剛好碰見從外殺進來的沈沐風和莫離,紅衣女子呵道:“好一對不知深淺的娃兒,竟殺到我臨江閣的地盤上,找死!”言罷,揮短刀劈頭蓋臉便是一刀。莫離迎上前來軟劍格擋,上步就是一掌,直取紅衣女子面門。那紅衣女子身向后仰,匆忙閃避。莫離卻覺得背后有人激發(fā)暗器,向自己飛來。只聽得“叮當”幾聲,暗器全被沈沐風擊落,他神色嚴肅的擋在莫離的后面。
此刻的臨江閣已陷入一片火海之中,樓閣外側皆已燃燒,內側梁柱“咯吱”作響。
沈沐風盯著暗器來處,只見樓上跳下一賊眉鼠眼鷹鉤鼻的駝背老頭。
紅衣女子道:“閣主,您來了?”話音剛落,只聽這個閣主“哎呦”一聲坐在地上。原來,沈沐風身形未動,靠指力激發(fā)數(shù)枚梅花釘,牢牢釘在他的大腿上。那老頭捂著大腿,眼珠轉轉,見勢不妙。他剛拔腿要跑,莫離向紅衣女子虛晃一招,撤身追上老頭,一把拎住他后領。
正在此時,樓閣突的搖動。沈沐風大驚,道:“不好!莫離快走?!笨伤约嚎粗苄芑鸸?,卻一陣頭暈目眩,只覺得一陣陣恐懼侵襲他身體的每一個細胞。周圍的火光,喊殺聲,縈紆眼前眉間。他雙手抱頭,蹲在地上。
那老頭見莫離分神,虛晃一掌,轉身便跑。莫離顧不得管他,跳到沈沐風身側,道:“沈大哥,沈大哥!你怎么了?這樓閣搖動厲害,需得趕快出去。”沈沐風沒有回答。莫離暗道:莫不是沈大哥的頭風病又犯了?
正在她焦急之時,那紅衣女子跳上窗口,回身欲放箭射殺倆人。然而,她只聽得身后一個渾厚的聲音道:“莫傷我兄弟?!彪S后便失去知覺了。原來是厲水生帶著眾弟兄攻上來了。
厲水生見沈沐風半俯在地上,疑道:“沈兄弟這是怎么了?”
莫離也不明所以,猜測道:“許是沈大哥的頭風病犯了?這便如何是好?”
厲水生環(huán)顧四周,道:“樓宇已經快要坍塌,我們先離開這里再做計議?!毖粤T,一掌擊在沈沐風后腦,背起他跳出樓去。
沈沐風悠悠轉醒,眼前模糊的輪廓漸漸清晰,是莫離,她正焦急的望著沈沐風。她見沈沐風醒來,微咬嘴唇,嗔道:“你怎么隨便哪里都能發(fā)頭風病???我定要叫爹爹尋人將你治好?!?p> 沈沐風拍拍自己額頭坐起,發(fā)現(xiàn)已是清晨,自己正身處回蛟龍幫的船上。他苦笑自語道:“又是頭風?。俊?p> “是??!沈兄弟,剛才太危險了!”厲水生接言道:“樓閣都要塌了,你卻抱頭蹲在地上。不得已,為兄將你擊昏帶出。”
沈沐風暗忖道:我何時真的患上頭風病了?許是這幾日遇到太多事了,累的吧!
他站起身活動活動筋骨,覺得已無大礙,道:“讓厲大哥擔心了,我已無礙,倒是給大家添了不少麻煩。不知那臨江閣怎么樣了?”
厲水生悻悻道:“讓那個閣主臨江跑了,只抓到那個娘們?!鄙蜚屣L順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另一艘小船上正是那紅衣女子,被捆得跟粽子似的,結結實實。
厲水生轉身對莫離道:“莫兄弟即已抓到那名喚臨江的閣主,因何不立斃其于當場?還讓他跑了!”
莫離一愣,低頭支支吾吾道:“我……”
沈沐風連忙接言,道:“莫兄弟一定是急著救我,才讓他跑了,這都怪我。”
厲水生見狀,忙道:“沈兄弟,我沒有責怪你和莫兄弟的意思,切勿多想。”
“我們明白大哥的心意,豈會多心!”沈沐風轉臉看著莫離,暗忖:她一定是手未染血,沒殺過人,難為她了。若是讓我當場殺人,我也未必能下手。
回到蛟龍幫,厲幫主立刻提審紅衣女子。
厲幫主威嚴的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哼!”紅衣女子拒不作答。
莫離接言,道:“她是江湖人稱七箭圣手的顧七傷。我之前聽爹提過,似乎是個朝廷欽犯,可為人正直,曾劫富濟貧。但后來又被官府捉拿,便不知所蹤,誰想居然當了水鬼?!?p> 顧七傷瞥了莫離一眼,道:“小妮子倒是知道我不少?!?p> 厲幫主狐疑,道:“你既曾劫富濟貧,卻為何又殺人害命?”
顧七傷冷笑一聲,道:“人叛我,國叛我,天叛我!人人可殺我害我,我殺人害命又何妨?”
沈沐風冷言問道:“何談國叛你,天叛你?你以為你是誰啊?”
顧七傷哈哈大笑,道:“黃口小兒,你懂什么?我爹當年乃追隨韓侂胄大人抗金的朝廷命官。只因當時國力積弱,奸佞當?shù)?,韓大人落得個龕首求和的下場。我全家也被史彌遠等奸人所害,只我一人逃了出來。”說到此處,顧七傷眼中略顯淚痕。她強忍悲憤,續(xù)道:“我本決定即便落草為寇,也當除暴安良。誰想,那些虛偽的人,假意與我志同道合,背地里卻要用我換取懸賞。他們將我打成重傷,幸得撫花圣使出手相救,我才能活到今日。自那以后,我便想明白了,并非我害人性命,那只是他們命當絕矣,與人無尤。”言罷,眼中又露出狠辣神色。
厲水生聞言,搖頭道:“人心扭曲至此,無藥可救?!彼麑ε赃叺男值艿溃骸懊魅眨瑢⑺捌渌R江閣的歹人送去衙門處理吧。”
顧七傷聽到“衙門”二字,哈哈大笑道:“衙門?我們劫財害命,衙門可曾管過?你要把我送去衙門,哈哈哈!真是可笑至極!”
莫離見她如此驕橫,心中氣惱,道:“你少在此跋扈!衙門再不濟,我們抓現(xiàn)成的,他們總會收吧!”
顧七傷惡狠狠地瞪著她,道:“是啊,是會收,還會邀功呢。但我顧七傷,絕不會落在朝廷手里?!闭f到此處,只見她表情突的猙獰,鮮血順著嘴角流出,漫延到脖頸下,尸身咕咚栽倒在地。
莫離倒吸一口一口冷氣,瞪大了眼睛,后退七八步。沈沐風緊緊皺眉,心中滋味無以言說。
厲幫主慨嘆一聲,道:“竟咬舌自盡?拖下去埋了吧??春闷溆嗳?,不能再有尋死的?!?p> “是?!鄙蟻韮蓚€蛟龍幫兄弟,將顧七傷拖下去了。
沈沐風走出前廳,已然是日落西沉的時候了。蛟龍幫的弟兄們正忙著殺雞宰羊的慶祝,一片歡騰。連附近的百姓、商人,聽說臨江閣被蛟龍幫剿滅了,紛紛送來米糧、雞蛋等物品。要不是炎炎夏日,真要疑是除夕將至了。
沈沐風穿過后院,不少人還在和他打招呼,道:“沈兄弟計謀了得??!”“英雄出少年??!”“沈少俠妙計,臨江閣翻船,哈哈哈!”他草草敷衍了幾句,便去找莫離了。
來到莫離房間,他敲了幾下門,無人應聲。他剛想離去,只聽有人叫他,道:“沈大哥,你找我?”
沈沐風抬頭看,莫離正在屋頂坐著。沈沐風擠出一臉笑容,道:“你在那干嘛?怎么不去和大家一起熱鬧?”
莫離面露委屈,道:“沈大哥,我不想見人?!?p> 沈沐風見她有些沮喪,想必是為顧七傷之事,便故意調笑,道:“那就是說,沈大哥不是人,那我是什么?”說著,也跳上屋頂。
莫離一怔,旋即會意,道:“你逗我,我也不想笑?!?p> 沈沐風佯裝不解,道:“為什么?”
莫離盯著自己的腳尖,低聲道:“沈大哥,你說,顧七傷是好人還是壞人?”
沈沐風深吸一口氣,篤定道:“以前是好人,但是后來變壞了,死的時候仍不悔改,就是這樣?!?p> 莫離輕輕咬著嘴唇,道:“她是朝廷欽犯,就算交給衙門處理,也是死路一條。而,他爹抗金……”
沈沐風低垂眼瞼,沉聲道:“抗金也不一定都是好人?!彼檬职戳税茨x的頭,續(xù)道:“有些人為了仕途榮華而盲目抗金,于國百害而無一利。顧七傷的父親追隨的韓侂胄便是如此。我大宋力量積蓄不足,勉強為之只能徒添禍亂。而那時,當朝的主和派又一味獻好于金,苛稅重負,致百姓于水火,也不是什么好東西?!?p> 莫離緊促雙眉,面臉憂思,道:“那就是說,他們都不是好人?”
沈沐風遙遙頭,道:“也并非如此。國力積弱,只能求和,以暗度陳倉,靜待時機。待到時機成熟,一招發(fā)難,必將克敵制勝。”
莫離歪著頭,道:“沈大哥說的這些,我不懂。要是你遇到顧七傷那樣的事,你會投靠魔教嗎?”
沈沐風左手杵腮,雙眼望天,若有所思道:“可能會!”
莫離大叫道:“?。空娴??”
“不過……”沈沐風補充道:“有你在,可能就不會。”
莫離一愣,旋即臉“騰”的一下紅了起來。抽出竹笛,照著沈沐風肋下捅去。沈沐風一躍而起,道:“莫兄弟,饒命!我可打不過你……”
莫離雙手叉腰,道:“看你還敢胡說。”
“小的不敢了,不敢了還不行嘛!”沈沐風暗自竊喜,想必莫離是在乎我的,嘻嘻嘻。
“你表情那么猥瑣,又在想什么?”莫離蹙眉道。
沈沐風一板臉,道:“沒什么!”
兩人對峙了一陣,莫離放緩緩坐下,望著天邊的夕陽,喃喃道:“沈大哥,你怎么懂那么多?”
沈沐風也學著她的樣子,道:“莫兄弟,你功夫怎么那么好?”
莫離正色,嗔道:“我和你說正經的呢!”
沈沐風啞然一笑,道:“好好好!說正經的。并不是我懂得多,而是我過目不忘。我看過許多書,看了就記住了。久而久之,這些雜七雜八的事情就都懂了?!?p> 莫離張大了嘴巴,道:“哇!這么厲害,我要是有這本領就好了,就不會背錯劍譜被爹罵了!”
沈沐風笑著看著她,心道:她其實就是一個初出江湖的小姑娘,武功卻高得離譜。他心中一蕩,有點搞不懂自己的心意。喜歡她,卻覺得她遙不可及;想放下,她卻又近在咫尺。
“沈兄弟、莫兄弟……你們在哪?這席上就少你們啦!”厲水生扯著嗓門吼著,人明明在前廳,聲音卻傳出五里開外了。
兩人相對一笑,飛身躍下,奔前廳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