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暗殺蘇少雀
武遲躺在一片清翠碧波的山坡上,枕著雙臂悠閑的望著藍(lán)天白云。毛驢在不遠(yuǎn)處歡快的吃著醇香的青草。
天上白云不停的在變化著形狀,一會兒是一個握劍半蹲的武者,一會兒是個張腿抬手的拳師,一會兒又變成了兩個敵對的雙方……
白云是不可能變化得這么迅速,這全都是武遲在腦海中對白云可塑性的一種想象,他就算是在休息的時候,腦海中也在不停的想著武功。
有一陣風(fēng)吹過,繚亂了武遲未加束縛的黑發(fā),撫動了片片青草,打亂了天空之上已然成形的白云。
風(fēng)靜后,武遲的頭發(fā)重歸于地。
天上的白云有點像一個人,一個很熟悉的人。
武遲直直地望著天,這朵云沒有在變化過。
武遲的眼角有些濕潤。
忽然一只白鴿從空中飛來,落在了武遲的鼻尖。
武遲凝眼一瞧,那白鴿的小腿上綁了一張紙條。這是霍不思飛鴿傳書來的指令。每當(dāng)武遲一個人騎著毛驢外出散心時,霍不思就會采用飛鴿傳書的方式通知武遲。
休養(yǎng)了快半個月,終于又來了新任務(wù)。只要有事情可做,武遲就不會胡思亂想。
取下紙條,只見上面寫了三個大字:蘇少雀。
白鴿已經(jīng)飛走,武遲望著紙條上的字,心下稍微有了疑思。這蘇少雀他記得是霍不思手底下的一名殺手,而且是一名身手絕頂?shù)陌禋⒄?,可以稱得上是霍不思的皇牌手下。
為何現(xiàn)如今霍不思卻派武遲去暗殺他的搖錢樹?更何況他有把握武遲能夠殺得了他?
武遲也這是稍微疑惑了一會兒,片刻后雙指就將紙條捻成了細(xì)沫。他吹了個口哨,吃草的毛驢怒氣沖沖的抬頭回應(yīng)了一聲。
殺手不問緣由,只管去做就行
阿葵倒了一碗涼茶在灰瓷碗里,武遲接了過來,道了句:“謝謝?!?p> 外面陽光正好,房門洞口,將暖陽迎接進(jìn)屋內(nèi)??ㄒ话愣际浅柕姆较蚴㈤_,阿葵也喜歡太陽,所以她坐在陽光下。
武遲將凳子往后稍稍移了一點,退出了那一道陽光,躲在了陰影中。
阿葵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她本來就是個很漂亮很可愛的人,這時候臉上又掛著燦陽一樣的笑容道:“難得你大老遠(yuǎn)跑來看望少雀哥,農(nóng)家小舍,沒有什么好東西招待。”
武遲道:“不必,我本就只是來看人,不是來吃東西。人在就行?!?p> 阿葵道:“真沒想到,你年紀(jì)看起來比我還小那么多,居然和少雀哥做起了朋友?!?p> 武遲道:“我也想不到。他什么時候回來?”
阿葵回頭望了望遠(yuǎn)處,又笑道:“應(yīng)該快了吧。他待會兒回來看見你來看他了,肯定大吃一驚吧。這些日子來,我還沒聽他說起過從前的事,也沒人來望過他,我還只當(dāng)他是石頭里蹦出來的呢?!?p> 武遲遲疑了一會兒道:“他確實會有些驚訝,但他應(yīng)該有所準(zhǔn)備?!?p> 阿葵道:“有所準(zhǔn)備?原來你們是早已約定好了的嗎?這少雀哥也真是的,怎么不早一些和我,我也好多備一點好菜招待。這匆忙間只能將就些了?!?p> 武遲道:“見過他之后我就要走了,所以你不必為我著想?!?p> 阿葵覺得有些詫異,道:“你們見過一面就要分手了嗎?”
武遲道:“是的,見一面就行。很快就結(jié)束了?!?p> 阿葵搖搖頭,一臉無法理解道:“真搞不懂你們,明明好不容易來一趟,結(jié)果只是照面就走?!?p> 武遲道:“現(xiàn)在你不明白,待會兒不說也懂了?!?p> 阿葵就站起來去廚房弄菜去了,不管武遲是不是真的與蘇少雀見面就走,她這個做主人家的待客之道也是不能少的。
蘇少雀扛著鋤頭回來了,他踏著草鞋,上面粘帶了些許泥土,褲管挽得高高的,小腿上全是泥點子。
蘇少雀一進(jìn)門就看見了坐在陰影中的武遲。然后他肩上扛著的鋤頭就掉到了地上。沒想到還是來了,而且來的這么快。他想過所有有可能來的人,卻沒有想到霍不思會派武遲這小家伙前來。
不管來的是誰,他們總歸以前是一個組織的,而且他以前還和武遲見過面,就在那個墳場。
蘇少雀走上前,笑道:“好久見了,聽聞這幾年你武藝年年都突飛猛進(jìn),江湖中人人聞風(fēng)喪膽?!?p> 武遲也站起身,冷冷道:“你終于回來了,我已等了很久,已不想等了?!?p> 蘇少雀卻坐了下來,坐在了阿葵之前坐的那張凳子上,陽光灑在他身上。他臉上的神情是疲乏慵懶卻又洋溢著歡快,與之前武遲月黑中見到的冷酷鐵面決然不同。他的雙眼依舊精光矍鑠,可不同于先前那般刺骨凜冽。
武遲嘆道:“你變了?!?p> 蘇少雀抬眼望著武遲,久久緩緩道:“你也變了。”
武遲道:“我變了?”
蘇少雀臉上現(xiàn)出吃驚的表情道:“你不知道你改變了嗎?鄭飛虹也變了,可是你比他變得更多,也更可怕。我記得那年在墳場見到你時,雖然還是這一般的面目神情,可是給我的感覺卻天壤之別。那時的你只是一個稍顯怪異的孩子?!?p> 武遲道:“那現(xiàn)如今?”
蘇少雀突然冷面嚴(yán)肅道:“現(xiàn)如今你是個猛獸!我已看不到你的人性!”
武遲道:“我本來就不需要人性,我有它在手就行?!?p> 一把漆黑的普通柴刀,暗黑的木制刀柄。
武遲道:“你的呢?我記得你也是用刀的?!?p> 蘇少雀張開雙臂擁抱陽光,瞇著眼睛懶洋洋道:“刀有什么好的,我把它扔了。”
武遲道:“你不知道我是來做什么的?”
蘇少雀還是滿臉不在乎的道:“我當(dāng)然知道,從我扔刀的那一天我就知道有一個人會來找我,只是我沒有想到會是你?!?p> 武遲道:“你以為我殺不了你?”
蘇少雀道:“不,只是沒想到罷了?!?p> 武遲道:“你不準(zhǔn)備那個東西在手上?”
蘇少雀道:“我拿什么?我現(xiàn)在手里能拿的只有鋤頭,還有阿葵的小手。”
武遲道:“既然這樣,那就開始吧?!?p> 蘇少雀這下才重新正視著武遲,慢慢道:“可不可以換個地方,我不想讓她看見。”
阿葵看見了蘇少雀回來,但是她沒有像以前那樣迎上去抱住他,說一句:“辛苦了?!苯裉旒依镉锌腿嗽?,她不好意思,女孩子嘛,終究還是害羞的;何況蘇少雀回家應(yīng)該先盡到做主人的責(zé)任,先招待好客人,而且這個客人還是遠(yuǎn)道而來特意看望他的好朋友。
阿葵準(zhǔn)備先留一點時間給久別重逢的兩人好好敘一敘舊,說一些話。久別重逢的朋友之間豈非有許多的話講不完,她和她的朋友見面就總是拉著說不完的話。
阿葵把飯菜做好了,留給他倆人敘話的時間也夠多了,現(xiàn)在是可以吃飯的時候。
阿葵殺了一只雞,燉了一大鍋的雞湯,雞湯冒著熱氣升騰在陽光中;雞湯很湯,阿葵端著跑得很快。
“香噴噴的雞湯來啦!”
屋里哪有還有人,只有兩張空凳子。
蘇少雀與武遲面對面站著。
武遲手握著柴刀,道:“就是這里了?”
蘇少雀站在山崗上,迎面吹來的是一股暖洋洋的熱風(fēng),四周是黃土和零星的樹木花朵,有些凄涼也有些幽美。
蘇少雀欣賞了一下周邊景致后,道:“這里很好,我一直就像待在這樣的地方?!?p> 武遲道:“那你還不出手?”
蘇少雀道:“出手?我為什么要出手?”
武遲已將手緩緩抬了起來,這是“青竹尾刀法”的第一招:“因為我馬上就要動手了,我不想什么都沒見到就結(jié)束。這樣太無味也太無趣,毫無意義。”
蘇少雀有些吃驚道:“無趣無意義?你覺得殺人無趣嗎?”
武遲道:“我不知道有沒有趣,我只知道學(xué)武有趣?!?p> 蘇少雀道:“那你為何要做一名殺手,而且不厭其煩的殺人?!?p> 武遲道:“只因我要學(xué)武?!?p> 蘇少雀道:“殺人也能學(xué)武?”
武遲道:“殺一個人學(xué)一招武功?!?p> 蘇少雀愣了一下,嘆道:“原來是這樣,原來你也很可悲。”
武遲道:“我可悲?或許吧。不過現(xiàn)在不少感嘆我可悲不可悲的時候,你還是動手吧?!?p> 蘇少雀苦笑道:“我無法動手。我全身武功都已經(jīng)廢了,現(xiàn)在的我就是一個普通人。一個普通人就算想與你動手,恐怕你也不屑一顧?!?p> 武遲驚道:“你武功廢了?誰廢的你?”
蘇少雀指了指自己,道:“我自己廢的?!?p> 武遲有些不敢相信,這世上居然有人會廢除自己辛辛苦苦修煉得來的武功,這個人是瘋了嗎?
蘇少雀道:“你不相信?”
武遲盯著蘇少雀的眼睛看了許久,這才緩緩道:“我相信。只是我不明白?!?p> 蘇少雀笑道:“有和不明白的?”
武遲道:“一身內(nèi)力武功來之不易,或五年或數(shù)十年才能有所成就。你已經(jīng)習(xí)武不下二十年,為何一朝盡毀血汗。”
蘇少雀道:“因為我突然膩了。”
武遲又不懂了,武學(xué)之路明明那么淵博精深,越是鉆研得深越是沉陷其中,為何蘇少雀卻膩了?
蘇少雀知道武遲這個武學(xué)瘋子是理解不了他說的花,于是繼續(xù)道:“你知道我的武功是怎么來的嗎?”
武遲搖了搖頭,這個問題他怎么會知道。
蘇少雀道:“從我五歲起,我的師傅就教我武功。我十七歲的時候就開始用師傅教我的武功去替他殺人報仇。后來我就入了江湖,江湖中人難免有恩怨,有恩怨難免就有廝殺,行了一路我就殺了一路。后來我沒錢了,撞見了一個殺人受雇暗殺我,我這才真的殺手來錢快。于是我做了一個殺手,我本來就挺會殺人,所以我很快就是一名出色的殺手。錢來的容易去的也容易,所以我雖然是一名出色的殺手,可是我也經(jīng)常窮困。后來我就遇見了霍爺。前段時間我睡不著,突然想到,如果我五歲那年沒有遇見我?guī)煾?,沒有學(xué)武去殺人,那我會是怎么樣的人生。我為什么要一直殺人?我要殺到什么時候?我迷茫了,我學(xué)武這么多年究竟是為了什么?僅僅只是為了殺人嗎?沒多久霍爺就委派一個任務(wù)給我,我在執(zhí)行任務(wù)期間遇上了阿葵,我想,她這樣的人生也挺好的。所以我就廢了自己的武功?!?p> 武遲聽完蘇少雀的故事久久不能平靜。
蘇少雀見武遲一直不開口說話,便問道:“那么你呢?”
武遲道:“我?”
蘇少雀道:“你學(xué)武功是為了什么?僅僅只是對武學(xué)的癡迷?一開始就是?”
武遲渾身顫了一下,他最開始蹦出想學(xué)武功的初心是為何?
蘇少雀第一次見到武遲面部表情劇烈變化,他一直以為武遲是面部癱瘓者,做不出表情來,沒想到他無意間的一個提問居然撩撥起武遲的內(nèi)心巨浪:“霍爺派你來是為了殺我的吧。因為我放棄了那個任務(wù),放過了目標(biāo)人物,這是對組織的一種背叛。來吧,動手吧。這些天我過得很快樂,我覺得這三十年來,只有這幾十天我才是真正的我。”
他閉上眼睛伸開雙臂,等待著武遲揮刀終結(jié)他的生命。
等了很久也沒有感到一絲的疼痛。
蘇少雀道:“你不殺我?”
武遲道:“我不知道,我在想一個問題?!?p> 蘇少雀道:“什么問題?”
武遲道:“我殺人是為了什么?”
蘇少雀道:“你在想這么問題?”
武遲道:“是的,就是這個問題,以前我從沒想過,因為自然而然。”
蘇少雀道:“你當(dāng)了做么多年殺手,無數(shù)條生命在你手中流失,你居然不知道你為了什么而殺人?”
武遲道:“我知道。”
蘇少雀道:“你現(xiàn)在知道了?”
武遲道:“我殺人是因為他要付報酬給我,也是因為與人生死相搏可以急速提升自身實力?!?p> 蘇少雀倒吸了一口冷氣道:“這就是你殺人的原因?”
武遲道:“和你為了錢而殺人有何不同?”
蘇少雀嘆道:“唉,我只希望你能早日醒悟,莫要到了我這個時候才追悔莫及?!?p> 武遲把道插回腰間,轉(zhuǎn)身就走。
蘇少雀去有些呆住了,這是什么情況?不是霍不思派他來刺殺他的嗎,這么現(xiàn)在就離開了,他這不是還沒死嗎?
“你不殺我了?”蘇少雀問。
武遲道:“他已沒有武功教我了,而你也沒有武功了,我殺你什么都得不到,我干嘛要殺你?!?p> 一個為了錢而殺人的殺手,如果殺人得不到錢,那么他為什么還要把那個人殺了?做一個免費(fèi)贈送?
蘇少雀轉(zhuǎn)念了想了想,突然跑上前攔住武遲道:“你知不知道我放棄的那個任務(wù)是要去殺什么人?”
武遲道:“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蘇少雀道:“不,你一定會想知道的?!?p> 武遲還是面不改色,繼續(xù)往前走,道:“哦?”
蘇少雀道:“霍爺要我去殺一個女人,而且是一個中年婦女?!?p> 毛驢就在前方不遠(yuǎn)處,武遲正朝著它的方向走去,道:“一個女人,我也殺過不少?!?p> 蘇少雀道:“這個女人和你之前殺的以及我之前殺的女人都不一樣。”
武遲道:“有什么不一樣?難不成她是個會變成妖怪的女人?”
蘇少雀道:“其實并沒有什么不一樣,只是這個女人和現(xiàn)在的我一樣,是個不會武功的普通人?!?p> 武遲停下了腳步,回身道:“普通人?”
蘇少雀道:“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所以我始終想不通,那個女人到底會得罪了誰,才能找到霍爺派人去暗殺他。要知道,我們的價格一向不低?!?p> 武遲道:“你說的那個女人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