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颶風(fēng)與鵬雁
清晨，靜謐的天幕上飄著幾縷亮紅的絲帶，一連幾日的躁動后，上海，終于回歸了往日的風(fēng)恬浪靜、旰食宵衣，似乎從來沒有熱鬧過，又似乎一直在熱鬧中......
“不行！我決不允許你去！”白思睿的話鏗鏘有力，沒得商量。
思楠卻絲毫沒有理會，只管收拾著自己的衣物。
思睿見狀，搶下她手中的衣服，粗聲道：“你沒聽見我說話么？不許去！”思睿如此剛勁有力的聲音，并沒有用。
思楠起身，死死盯著他：“白思睿，仇！你不報，可以！但你......別來管我！”
“思楠，我以為隨著時間，你會冷靜下來想明白，沒想到你的怨念會越來越深！爸媽的死，誰都不想的，我們又怎么能把所有責(zé)任推在智宸和靖兒身上，他們......也是受害者！”思睿忍著激動，苦勸著。
思楠將頭轉(zhuǎn)向一邊：“你別給他們開脫，不是他們，爸怎么會死？”
思睿無奈搖頭：“如果這樣算，那威逼爸的日本人，和爸合作的柴伯庸，是不是也成罪魁禍?zhǔn)琢耍俊?p> 她走向沙發(fā)，說不出話來，搶過衣物，繼續(xù)收拾.....
思睿仰天嘆了口氣，又大步走到她身前，平靜細(xì)語：“思楠，哥一定會撐起白家，不讓你受一點兒委屈！你說你今天要去加入國民黨，要去特訓(xùn)！你有沒有想過，那是什么地方，你一個大小姐，能受得了那樣的苦么？如果有個萬一，你讓我怎么跟爸媽交代！”
“你不是我，怎么知道我受不了那個苦？”思楠反問著。
二人四目而視，思睿與她相對而坐：“就算你受得了那個苦，那你有沒有想過，如今的中國，共產(chǎn)黨、國民黨暗中較勁，日本人又虎視眈眈，真有一天打起仗，怎么辦？”
“哥，如果有那么一天，那就是我命！”思楠的眼神無欲無求，她的內(nèi)心似乎已經(jīng)被烏云染黑，怎么洗都洗不干凈，仿佛讓它跳動的唯一力量，就是對熊智宸與楊靖兒的憎恨。
思睿聽到這話，壓抑的心再也按捺不住，上前抓住思楠的肩，高吼著：“白思楠！你給我振作起來，你是我的妹妹，我絕不允許你受到半點傷害，除非……你不認(rèn)我這個哥哥！”
思楠的眼眶鑲了一層紅邊，眸子里沒有一絲情感：“如果是這樣……那你……就當(dāng)沒我這個妹妹……”
聽到這兒，思睿目瞪舌僵，緊緊的雙手順著思楠的肩膀滑落，失重般晃在空中。
思楠提起行李，目無波動，轉(zhuǎn)身離開，可一滴淚，分明爬出眼眸，給臉頰留下了一條深深的溝壑……
思睿無力地垂下腦袋，雙手十指扣緊，手心勒起一條條血印，堅毅的目光盯著地板，為了白家，他曾想著不求聞達(dá)，但求安穩(wěn)，與世無爭……
如今，他看著思楠冷若冰霜的背影，再也不能視若無睹，在這亂世，不得不爭，無論如何，妹妹的彎路，他一定要揪回來……
一輛锃亮的汽車風(fēng)塵仆仆，經(jīng)過川流不息的大街，?？吭凇瓣戃娷姽賹W(xué)?！遍T前。
思楠坐在車上，面無表情卻思緒連篇，她凝望著窗外，不知道自己的選擇是對還是錯，不知道進(jìn)了這個門，即將面對什么，她久久沒有動彈，只是坐著……
“思楠？想什么呢？”
坐在她旁邊的柴伯庸的聲音讓她回過神，定了定眸子道：“沒什么！”
說罷，便下了車，柴伯庸也跟著下去了。
“你放心吧！里面我都安排好了，有時間我就來看你！”柴伯庸瞇起被太陽刺彎的眼，他的語氣從未如此溫柔。
思楠卻沒有抬眼，點了點頭后拿著行李，剛要離開，又望向柴伯庸：“我哥……如果有什么事，你別為難他……”
柴伯庸微微點頭，思楠并沒有去看，轉(zhuǎn)身進(jìn)去了……
柴伯庸伸出手想要叫她，又收了回來，他迎著光努力睜大雙眼，看著她落寞的背影，沉重的步子，心中些許憐憫……
來上海的這些日子，雖說接近白家另有所圖，可思楠的一顰一笑早已住進(jìn)他的心中，奈何任務(wù)在身，他別無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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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煩……請問，你是老板嗎？”
一位綿言細(xì)語的女子，身穿面料考究的呢子大衣，細(xì)膩的皮膚上嵌著精致的五官。
楊靖兒抬眼間，被這位氣質(zhì)不凡的女子所驚艷，要說梁清蕙質(zhì)蘭心，這位便是儀態(tài)萬方……
回過神，楊靖兒微笑道：“不，我不是老板，你……是我們老板的朋友嗎？她在后院，我?guī)湍闳ヒ娝 ?p> 那女子點點頭，便去環(huán)顧四周。
楊靖兒伶俐著眼眸，走向后院……
“清姐！清……”楊靖兒邊走邊喊，一進(jìn)屋子，聲音戛然而止，腳步也頓住了！
梁清正帶著耳機(jī)，“滴滴……”發(fā)著電報，楊靖兒的突如其來，讓她措手不及！
楊靖兒下意識地把頭轉(zhuǎn)向一邊，手指著前廳，裝作什么都沒看到：“那……那個清姐，有人找你……”說完便溜了出去！
梁清的臉沒有什么表情，繼續(xù)發(fā)完電報，便小心翼翼地收起……
“靖兒……是誰找我？”梁清整理整理衣服，從后院而來。
順著楊靖兒的眼神，梁清看到了來客！
“你就是梁大夫？”那女子面容淺笑。
梁清點了點頭！
“聽說你醫(yī)術(shù)精湛，所以前來求醫(yī)?！?p> 梁清伸出一只手，示意她請坐，又輕輕地為她診脈。
楊靖兒沒有多想，便繼續(xù)核對著今日的賬本……
“夫人……有哪里不舒服嗎？”
只見那女子扶著額頭，蹙起眉道：“近日勞累的很，卻失眠多夢，時有盜汗之感……”
梁清放在她腕間的手頓住了，二人四目相對，梁清為她換手繼續(xù)把脈：“那夫人……平常飲食有什么習(xí)慣呢？”
“平常與家人吃的也沒什么不同，只是愛吃蟹，每兩日便要吃一次才行！”女子答。
梁清垂下眼眸，收起診脈墊，看著她道：“就夫人您的癥狀來看，是體內(nèi)濕冷氣重，才會導(dǎo)致體寒虛拔，需緩緩治之，除了要減少螃蟹的攝入外，還需適當(dāng)熏艾去寒……”
那女子點了點頭，眼里有說不出的怪怪的感覺……
“靖兒，幫我準(zhǔn)備熏艾的工具……”
楊靖兒應(yīng)和道：“好嘞！”便忙亂起來。
梁清與女子順勢去了后院，一切準(zhǔn)備完畢，楊靖兒便去前廳看著鋪子……
“同志！你好！”那女子關(guān)上門，轉(zhuǎn)身與梁清握手。
梁清飽含熱淚，激動不已：“你好！我等了組織這么久，我以為……”
女子扶著梁清坐下，目光如炬：“交接出了點問題，才會這么晚來找你！我們抓緊時間。”
梁清收起臉上的波動。
“此次你的任務(wù)艱巨，之前的名單請盡快銷毀，這個是最新的潛伏在上海的日本人名單，你的新代號——鵬雁！這份名單，來之不易，你要保存好，交于你的上線，代號——颶風(fēng)！”
梁清接過名單，微微點頭：“你……不是我的上線嗎？”
女子搖頭，直言正色道：“我不是你的上線，我是你們的中間人，我叫李曼，颶風(fēng)是我黨在上海最重要的情報人員，所以行動要慎之又慎！為不引起懷疑，我會以熏艾為由，繼續(xù)來這兒，具體時間地點，待我接到指示，再來通知你！”
梁清看著她，面容嚴(yán)肅，她的臉龐少了往日的柔情似水，多了與她外形不符的浩氣凜然：“好！我明白了！”
李曼起身，準(zhǔn)備離開，目光望向前廳，頓了頓，轉(zhuǎn)頭道：“那位姑娘……可信嗎？”
梁清上前，同她一齊望向前廳：“如果她不可信，怕是我連自己都信不過了！”梁清的篤定，來自她們之間最純粹的心。
“嗯，那就好！”李曼邁步向前，梁清緊隨其后。
“清姐！你們熏完了？”楊靖兒笑臉相迎，走近后，心中卻幾許嘀咕，為什么她的身上，沒有之前來熏艾的病人身上的那股刺鼻味，甚至還能聞到她發(fā)間的清香。
“嗯！那……梁大夫，過幾日，我再來！”李曼粲然微笑著。
“好！慢走！”
楊靖兒和梁清送其出門后，便回到自己的崗位，忙活起來，全然忘記了剛剛電報的事。
“靖兒……你……”梁清試探著，又不知該如何問。
楊靖兒抬起頭，先是頓了頓，猛地想起剛剛的事，假笑起來：“清……清姐！我剛剛什么都沒看見！嘿嘿嘿……”
她低下腦袋，玲瓏的眸子左右搖晃，惶惶不安……
梁清彎唇淺笑：“你呀……”她走到靖兒面前，“有什么疑惑呢……我也不會告訴你，還是就這么裝下去吧！”她竟“咯咯咯”笑了起來……
楊靖兒望著她溫柔如水的眸子，也低頭笑出了聲，當(dāng)笑容漸漸消失，她又抱誠守真道：“清姐！我這輩子沒佩服過什么人，你是一個！你所為之努力的，我不參與，也絕不泄露，相信我！”
梁清欣慰一笑，摸著她的腦袋：“傻丫頭！我不信你，還能信誰呀？”
二人相對，眼神中觸碰的，有默契，有信任，也有熱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