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壺水果茶,兩只玻璃杯,我和王女士往陽臺上一坐,中間放了個圓形的玻璃小茶幾,就是我們母女倆有史以來的第一次下午茶。
非官方,但也頗為正式。
“你相信夢嗎?那里面的東西會變成現(xiàn)實?”
她端起杯子喝了口褐色的茶水,眼睛看向窗外。
“說不透,也不好說?!?p> 我回答得模凌兩可,這問題要擱在以前,我想也不會想,直接甩出兩字:“扯淡?!?p> 但現(xiàn)在不一樣,這世上藏著太多奇妙的事情,誰知道呢?自己不也經(jīng)歷過幾次夢里穿梭回到前世嗎?而且就在夢里,江錦書和御崖還差點取了自己的命。
她徹頭看了我一眼,把茶杯放下。
“有人說你不是我女兒。”
“什么……”
我被她這話嚇得手一抖,碰翻了自己的玻璃杯,還好里面的茶水已被我飲盡,空杯一個。
“你很緊張?”她幫我扶正杯子若有所思的笑道。
我也跟著彎了嘴角。
“沒錯,我是假的,打從知事的那天起,我就覺得自己要不是你們從垃圾桶里撿來的,就是你和爸單位發(fā)的員工福利,不然從小到大,我也不會見到保姆的時間比見到你們倆的都多?!?p> 她動了動唇,一雙眼垂了下去。
“我就知道你還在怨我們?!?p> 我苦笑道:“怨,怎么不怨。肚子餓的時候,嚷著要吃飯,被躺在沙發(fā)上的保姆拖進臥室里打的時候怨,下雨天看著別的孩子有家長來接的時候怨,畢業(yè)典禮別的同學都有父母來觀禮,而自己卻獨獨一人的時候怨,生病了腦袋昏昏沉沉,但嗓子干得快冒煙,覺得能有一口水喝就幸福時怨……”
說著說著,往事一幕幕回到從前,那些場景里的自己就好像我能觸手可及,那么弱小,那么無助,卻要一天天獨自過著成長的日子。
我喉頭哽咽,已經(jīng)說不下去,只好埋頭絞著雙手。
“不過還好,只要長大了,發(fā)現(xiàn)許多事情能在那時候學會,倒是比別的同齡人更能適應生存?!?p> 獨立、不害怕競爭,也不屑于手段,昂著頭迎接所有,這就是以前那些日子里,我能在職場中順風順水的主要原因。
“……對不起?!?p> 王女士是個倔強而強勢的人,我從未見過她流淚,可今天卻親眼目睹了!
她伸手干凈利落的抹掉眼眶里滾下來的淚珠,道:“生你那年我二十六歲,我知道自己是一個母親,但同時也是一個有理想、有抱負的人,孰輕孰重,該選哪一個又該放棄哪一個,在那個時候,很不幸后者戰(zhàn)勝了前者。我不奢望你能理解當時的我,但如果時光倒退回去,能讓我重新選擇一次,我知道,決定或許依然不會變。”她那張已經(jīng)爬了不少皺紋的臉對著我凄然一笑,“沒辦法,我就是這樣的人,你的媽就是這樣一個失責的母親。”
“……是嗎?”
我艱難的,努力的綻放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來,畢竟任誰在聽到自己母親親口告訴自己,她沒有工作重要這個重來幾次都不會改變的事實來得悲傷。
“謝謝您的坦誠?!?p> 我起身,淚水已經(jīng)布滿了我整個臉龐,委屈,氣憤,還有不甘,把我心臟塞得一團亂。
就這樣吧,長這么大,能聽到一次真話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