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姑娘從昨日清早出去便一直沒有回來?!?p> 她還沒有回來。
眼瞅著天色已近黃昏,鵝黃的光暈爬滿了紅深宮墻。
白源騁一完事便從正殿趕了過來,卻絲毫沒見蘇霽歌的人影。
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白源騁,你把蘇兒弄去了哪里。”尹思渺抱著劍沖了進來,語氣頗為焦急。
“我們在虛靈境外遇到了冰蒼睚眥,是她將我們送了回來,可她現(xiàn)在還沒有回來。”
“你說什么。”尹思渺眸中震驚,握著無名的手不自覺的顫抖,“你可知道今日是月初,蘇兒體內(nèi)的靈力被封了個徹底?!?p> 今日,是月初。
白源騁腦海里閃過蘇霽歌最后的那個回眸,原來那個回眸是在道別,她早就沒了靈力,不知是用什么在支撐著自己。
你要我怎么辦。
明明才知道你是陶素兒,明明心中那么多的歉疚,你要我怎么辦。
如果你出了什么事,你要我怎么辦。
白源騁劍指一并,通往虛靈境的千里陣竟然打開了,他忙進了去,尹思渺也緊隨其后。
看著那滿地蒼夷,尹思渺心中涼了個大半,話音微顫,“不,蘇兒……”
她眼中所及皆是血紅,樹木、濕土濺得滿是血色,地上甚有一處紅得驚人。
尹思渺艱難地走向那灘血色,伸手從血水里撈出枚銀碎兒,用手搓掉了上面黏連著的血水,露出了銀碎兒原本的樣子,那是從一鐲子上生生震下來的一塊,看得出來鐲子曾被打磨的甚為光亮,纖細的銀圈沒有過多的雕刻,簡易極了。
那是尹思渺再遇到蘇霽歌時,送給她的,因為當時選了很多刻紋卻都不太滿意,便讓工匠打了一裸銀手鐲。
兩年了,這鐲子她送給蘇霽歌后,她便再也沒見蘇兒摘下來過,可如今……
尹思渺四處摸尋,終于在濕土里又翻出些銀碎兒,她捧著那些斷續(xù)的銀碎兒,情緒崩潰,“蘇兒,你個傻子……”
看到尹思渺如此,白源騁徹底慌了,他遇過嗜血吃人的妖獸,去過萬骨堆積的尸山,可這一切都不抵蘇霽歌的下落不明讓他害怕,他好怕她真的出了事,他好怕她再也回不來,他好怕他再一次沒有護好她。
白源騁抬手看著腕間那段紅繩,眉間冷冽了不少。
不論如何,他都要找到她。
兩年前的悔,他不想再來一次。
“她不會出事的?!卑自打G看著跪坐在地上的尹思渺冷聲道,隨后便開了千里陣。
尹思渺錯愕,白源騁竟對蘇兒上心了。
她到底在想什么,現(xiàn)在找蘇兒要緊,就像白源騁說的,蘇兒一定不會有事的,她手中的那些銀碎兒根本代表不了什么。
尹思渺抹了把眼淚,盯著地上那碩大的獸足印,眸中泛起殺意。
既是冰蒼睚眥,那她就殺過去,她就不信問不出什么。
她提著無名,向著那串獸足印方向而去。
白源騁直接回到了玄水,可他還未有所動作,便被兩名修靈司攔了去路。
“你們做什么?!?p> “家主有要事相議,請源騁少主務必要去正殿?!?p> “我有急事,暫不能過去?!?p> 誰知那兩名修靈司執(zhí)劍攔下,鐵面得很,“請源騁少主勿要難為我二人。”
白源騁眸色一凜,有些微怒。
這些修靈司往日絕不敢執(zhí)劍攔他,現(xiàn)如此大膽,定是父親應允了的,可究竟是何事,要父親如此看重。
“讓開?!卑自打G冷眼,那兩名修靈司見狀有些為難,源騁少主向來不會忤了家主的話的,現(xiàn)下這樣,倒真讓他們難做。
”少主莫要為難我們?!逼渲幸幻俅伍_口說道,畢竟他們也斷是不想與少主起沖突的。
可白源騁現(xiàn)在哪里聽得了這些,只見朔寒瞬間奪鞘而出與那兩名修靈司直接纏打在了一起。
白家的修靈司都是高手中的高手,而白源騁則是得了白家秘傳的血親,兩者打起來真是招招致命,劍劍逼喉。
就在朔寒直逼其中一修靈司時,不遠處的宮道里傳來一聲阻攔,“源騁少主,快住手。”朔寒幾近逼停,但鋒利的劍刃依舊在那修靈司的臉上劃出一道血痕。
白源騁雖收回了朔寒,可那寒光折影的長劍仍被他緊握在手中。
“見過源騁少主?!蹦浅雎曌钄r之人竟是水華殿的一婢女。
“可是母親有什么話。”
那婢女低頭行禮,“源騁少主出去的這小段時間里,家主恰巧聽聞了今日在虛靈境的事,而后勃然大怒,揚言定要除了蘇姑娘和冰蒼睚眥,夫人本是要去正殿求情的,可家主早料到夫人會去,便將夫人困于水華殿里,現(xiàn)下只得命婢女前來傳話?!蹦擎九畯囊滦渲心贸鲆徽郫B工整的帕子高舉過頭頂,白源騁一眼便看出那是蘇霽歌經(jīng)繡過的帕子,白緞面的絲帕一角有枚暗紅忘川花。
“夫人所言有三,請少主務必謹記,一是夫人定能救下蘇姑娘,少主可不必擔心,二是有些事家主已是懷疑,請少主定要沉住氣,三是還請少主定要相信夫人?!?p> 在聽到能救出蘇霽歌時白源騁冷沉的雙眸亮了起來,他也只聽到了那句,“母親當真能救下蘇霽歌?”
“夫人有把握。”
“好,我這就去正殿。”白源騁收了朔寒,徑直向正殿走去。
那婢女看著白源騁走向正殿的背影,眸中復雜。
想起夫人說的話,她五味雜陳。
這玄水,怕是不再似以前了。
……
正殿內(nèi)除了剛醒來的慕七還站有其余十六名一齊參加考核的白家弟子,他們個個面色嚴肅,在看到白源騁的時候更是面低噤聲。
白源騁不經(jīng)意看向慕七,誰知她竟閃避了眸色,他心下不安。
“父親。”白源騁行禮。
“我聽聞,今日你們在虛靈境外,被蘇霽歌伙同的冰蒼睚眥所重傷,可有此事?!卑自茟?zhàn)高立在那殿座上,毫無情面。
“是蘇霽歌前去救了我們,何來伙同之說?!?p> “有弟子說當時冰蒼睚眥并不想與蘇霽歌動手,而且她對冰蒼睚眥也是謙遜萬分?!?p> “這又能說明什么?!卑自打G回頭冷冷地看著那些低頭聽訓的弟子。
“白源騁我問問你,你會向何人言語謙遜,又會不想與何人動手。”
“若不是她,我們今天定是喪命于虛靈境外了。”他語氣憤怒隱忍,白源騁沒有想到自己的父親如此不分是非。
“若不是她,你又怎會遇到如此危險!”白云戰(zhàn)高聲質(zhì)問,情緒所起讓殿座下的弟子不住地顫抖著,空曠的殿座里余音不絕于耳,。
他父親說的是你,而不是你們……
有些事家主已是懷疑,請少主定要沉住氣。
白源騁這才明白母親的話,父親已是懷疑蘇霽歌就是陶素兒了,若他在此時還要執(zhí)意護著她,那么父親定是會想盡辦法除掉蘇霽歌的,不論用什么法子。
想起那座無名殿里的血腥,他后脊發(fā)涼,決不能讓這樣的事再次發(fā)生。
決不能。
“不論怎樣,蘇霽歌此番再回玄水也是救了母親的,這于白家有恩,若她真的與妖獸有所勾結,父親大可等找到她后再做決斷?!卑自打G軟下語氣,他不能讓她再經(jīng)歷兩年前的事情,那對她太殘忍了。
“白源騁,你要知道,有些事情不得不做,那是為了你好?!?p> “……源騁清楚?!卑自打G行禮的雙手緊緊相疊,骨節(jié)因用勁而泛白。
“既然清楚,傳我命令,自今日起,源騁少主禁足半月,反思己過,不得有任何人前去探望。”
“源騁……領罰?!弊詈蠖謳捉前自打G咬著牙說出的。
他不能違背父親,也不敢違背,現(xiàn)在蘇霽歌被夾在了他與父親之間,若他稍有不慎,父親便會取了蘇霽歌的命,所以他只能選擇隱忍。
白云戰(zhàn)再沒說什么,震袖而去。
“你們怎么可以如此歪曲是非黑白,蘇姑娘當時只身一人擋在大家面前,大家都裝作沒有看到嗎?”一個女弟子出聲問道,看得出她很是生氣,可她聲音太過于纖細了,以至于說出的話音并沒有讓人覺得有多少怒意。
白源騁記得這個女弟子,她雖天賦不盛倒是勤學苦練,性子有些唯諾,就連說話也是輕聲細語的,在這些弟子中是極沒有存在感的人。
他還真沒想到這個女弟子會為蘇霽歌發(fā)聲,因為往常她對大家的意見都是默許的,大家不問她,她也從不反駁。
“歷年玄水考核都不曾遇到過妖獸,可為何偏偏蘇霽歌來了,冰蒼睚眥就會出現(xiàn),這定是蘇霽歌勾結了冰蒼睚眥想要除了我們這些白家弟子?!?p> 那女弟子聽了這話不免笑出了聲,譏諷之意盛于話音,“那可是五大妖獸之一的冰蒼睚眥,妖靈之強連仙門百家都聞風所懼,又怎會看得上我們這幾個無名小輩。”
“妖獸不過都是些狡詐邪惡的穢祟,怎讓你說的如此厲害,莫不成你也同那蘇霽歌一樣,對冰蒼睚眥萬分敬仰。”
“你既如此不屑冰蒼睚眥,那當時在虛靈境外你為何不挺身而出,反而畏縮在后?!?p> “我那不過是在找它的破綻罷了?!?p> “巧奪之詞,蘇姑娘為了能讓我們離開,一人對上冰蒼睚眥,還有當初,若不是蘇姑娘憑一己之力抵擋三頭蛟,這玄水數(shù)千名弟子早就命喪黃泉了?!?p> 那十幾名弟子皆不出聲,只站在那里。
“蘇姑娘被封了七成靈力,這封咒一到月初最為強盛,被封之人幾乎是施不了任何靈術,而如今她沒了靈力運轉,為了救我們生死未卜,你們卻在這里落井下石,這豈非太過讓人心寒?!蹦桥茏诱f完便執(zhí)劍忿忿離開。
慕七抬頭看了眼白源騁,只見他面色本就不好,聽了那女弟子的話則更是沉到了極點。
“白源騁,我想……”慕七本是要去安慰他的,可一上前手里卻撈了個空。
白源騁根本沒有看向她,手執(zhí)朔寒直接出了大殿。
慕七看了看自己空落落的手,嘴角扯出一絲苦笑,她這是何必。
又有人來了正殿,抬頭一看,是慕家的人。
“小姐,東西都已備好,可以走了?!?p> “好,那我們走吧。”
父親答應了她到深秋便來接她回去,沒想到一轉眼就到了。
想來,時間真是過得飛快,她已在玄水待了兩年,這兩年有玄水數(shù)千家規(guī)所束,談不雖上縱容恣意,倒也是學了不少靈術法學,也算對得起在這的匆匆歲月了。
曾經(jīng)總想著在云蓮溪的瀟灑日子,如今真的要離開玄水了,她倒還真的有些不舍了。
路過靈玄殿時,慕七多看了幾眼,大門緊閉,白源騁好像并沒有回來。
她還想和他道個別來著,看來是沒有機會了。
“小姐可還有什么事。”
……
“沒有,我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