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秀盛可起了個大早，在廠院門外活動著手腳，靜等著淑萍。
“沙……沙……”身后腳步聲傳來，依然是一身白的淑萍跑出院門。
“早。”沖秀盛的背影打了個招呼，腳步不停的越過去，并沒有等待同行的意思。
“哎，你等等我?！闭鲋綁和葎幼鞯男闶ⅲφ酒鹕?，追了上去。
淑萍的腳步?jīng)]放緩，也沒故意加速。任由秀盛和她保持著并肩而行，只是傾聽著耳邊的音樂，繼續(xù)回味著一點一滴的過往。
這讓秀盛有點始料不及，原本計劃著結(jié)伴晨跑，路上可以聊會兒，迎著朝霞，暢談人生，多么舒心的情景。他可沒想到，早上的這段時間，是屬于淑萍自己的，不想被任何人打擾。
“你天天都這樣跑嗎？”由于淑萍戴著耳機，秀盛將聲音放大了幾分。
“噓……，別說話，調(diào)勻呼吸，放空思想，靜靜的感受?！笔缙疾⒉淮蛩阌苫貞浿型顺?，口中下意識的呢喃道。
“我……好吧，我感受?！毙闶⒖蓻]有那些多愁善感，看淑萍并沒有交談的興致，也就只好作罷，悶著頭慢跑。
圍著幾個廠區(qū)的馬路，一圈下來兩公里多點，每天淑萍都會跑兩圈。
由于久未鍛煉，秀盛跑的有些氣喘吁吁，汗水也順著脖子直流，側(cè)頭看了眼淑萍，只是在額頭有幾滴汗珠，不禁有點自慚。
淑萍被秀盛的目光吸引，轉(zhuǎn)過頭，看到秀盛汗流浹背的樣子，眼中飽含笑意，伸手摘下圍在頸間的毛巾，遞了過去。
“呼……”接過毛巾，擦了擦臉上的汗，幽香撲鼻，沒好意思拿來擦脖子，遞還給淑萍。
還有幾百米就到廠子大門了，淑萍也不再遐想，取下耳機，輕揉了幾下耳朵，由慢跑改為散步，輕聲的道：“你在學(xué)校不跑早操？”
“跑啊……可開始實習(xí)就不跑了，……這都半年多了。”秀盛倒了幾口氣，喘息著回答。
“哦，太長時間沒跑了，不適應(yīng)，明天你可以慢點，得有個過程?！笔缙疾⒉恢佬闶⑹菫榱耸裁磁懿剑€單純以為他就是為鍛煉。
“那可不行，……我總不能……讓你一小姑娘拉下吧?！毙闶⒖墒悄康男悦鞔_。
“那你抓緊鍛煉吧，我習(xí)慣了這速度，可不會故意等你?！?p> “那當然，你放水我還不干呢?！敝饾u調(diào)勻呼吸的秀盛，說話流暢了許多。
“一會回去，別忙著用涼水洗，等消了汗再洗?！笔缙紓魇谥约旱慕?jīng)驗。
“嗯，好多了，蹓跶回去也差不多了?！鼻宄康奶炻杂袔捉z涼意，放緩腳步的秀盛感到舒服了許多。
“看，朝霞。”淑萍示意秀盛向遠處望。
今天出來的比較早，返回時正是太陽初升，幾縷云彩映出了一抹艷紅，渲染著天際。
“朝霞雖美，可并不是它自己的本色，而是太陽賦予的。太陽沒升起，可以任由它占據(jù)天際，當太陽升起，就得銷聲匿跡。”秀盛有感而發(fā)道。
“是嗎？太陽升起，就得銷聲匿跡……”淑萍聽呆了，停下了腳步，沉吟著。
“你怎么了？”發(fā)覺淑萍異常的秀盛扭頭問道。
“啊，沒事。走吧，我還得回去換衣服。”慌亂的淑萍小跑回宿舍。
搖搖頭，有些納悶的秀盛向水池邊走去。
……
上午淑萍要把整理的文件送去打印，一上班就由司機接去縣城了。
小韓被王主任叫去幫忙填表。暫時沒什么事做的秀盛溜進實驗室，準備找杜衡籌備一下包餃子的道具。
秀盛發(fā)覺——實驗室才是全廠最悠閑的部門，每月只需要做一次抽檢，每周一將送來的樣品裝小袋，編上號，按順序放入一溜鐵柜子里。其他時間，沒人管你是在做什么。
剛進門，就看到杜衡斜躺在椅子上，旁邊擺著一臺收錄機，明顯是不知道從哪撿的破爛，又被杜衡給修好了。他們整天用來吃飯的桌子上，擺著茶具。杜衡眼睛半瞇著，聽著音樂，腳搭在實驗臺上，不知道過得有多滋潤。
輕步走到杜衡身后，大喝一聲：“繳槍不殺！”
“你鬧甚來?！北惑@的跌落椅子的杜衡，一緊張山西話都冒出來了?；仡^看是秀盛進來了，幽怨的念叨著：“你吃我的，喝我的，還跑來嚇唬我，沒天理??！”
“哈哈……”看到效果驚人，秀盛憋不住大笑起來：“我怕把你美死，叫你還魂呢?！?p> “你這是要嚇掉我魂！”杜衡爬起來，撣掉身上的土。
“哦，哦，撲拉撲拉毛，好羔羔。”秀盛用當?shù)乩先撕鍎偙粐樀降暮⒆訒r，經(jīng)常使用的一種方言喊到，并用手在杜衡腦袋上虛比著。
“我去你的。”杜衡笑罵了一句。朝秀盛望了眼：“怎么今天就你自己過來了？”
“難道你還有什么好東西，要孝敬你小姑奶奶？”秀盛鄙夷道。
“主要是奇怪，自打小韓加入你們組織后，你們幾乎從不單獨行動，都是組團過來打家劫舍。”
“我們那是劫富濟貧?！苯o自己倒了一杯茶，擺弄著收錄機的秀盛說道。
“既然是濟貧，那我就應(yīng)該是你們的幫扶對象啊。”
“你不夠條件，這還有家用電器呢。”發(fā)現(xiàn)雜音太大，秀盛用力拍打著收錄機。
“祖宗，別拍壞了，我這剛修好的?！倍藕膺B忙擋下秀盛的手，小心翼翼的檢查著。
“哪淘換來的，去收破爛了？還搞第二產(chǎn)業(yè)？”
“去食堂偷醋的時候撿的?！?p> 打開卡帶口，轉(zhuǎn)了轉(zhuǎn)磁帶，收錄機又正常工作了，杜衡松了一口氣。
“能不能把你的臭毛病改改，老遠聞到一股子酸菜味。”
杜衡每餐必喝幾口醋，對此，秀盛是深惡痛絕的。
“有嗎？我怎么沒聞出來？”杜衡狐疑得舉起手，四下聞了聞。
“你鼻子都腌入味了！”仰脖將茶水一飲而盡，秀盛站起身來。四下打量道：“有沒有什么工具是能做面板用的？”
“當當當當，看這里！”杜衡從桌子底下抽出一塊木板，應(yīng)該是一塊舊面板，重新修補過。
“又是食堂偷的？小心食堂師傅打上門?！?p> “哪呢，這是他們要劈了燒火的，我給要過來了，這次可真沒偷。”杜衡有點委屈。
看來杜衡準備的很充足了，至于菜刀、面盆什么的，早就在屢次牽羊行動中給順來了。
“面粉周六我去要點，肉就沒有辦法搞了?！?p> “那沒事，周末回家我去搞?！笨磥碛媱澘梢詧?zhí)行了，秀盛也放了心。又恨鐵不成鋼的對杜衡提要求：“沒事你也練練彈弓，原料車間麻雀都快碰頭了，瞎子進去都能打個百八十只的?！?p> “有本事別讓它們飛，我保證能百步穿楊，我這剛瞄好準，‘嗖’就飛了?！?p> “殺氣！主要是它們感受到了你的殺氣！要內(nèi)斂?！毙闶O不負責任的分析著原因。
“說的輕巧，你試試去。我看你怎么斂的，憋死你?！倍藕鈱τ谶@種光說不練的假把式，也是毫不留情。
“我吃飽了撐的，拿個破彈弓去打麻雀。只要把窗門關(guān)死，拿個大掃把，轟得它們四處飛，想要多少，去窗邊撿就是了?！毙闶⒔虒?dǎo)著杜衡說。
“對哦，上次就有三只是自己撞暈的，我怎么沒想到這個辦法?！?p> 對于忙活了一整天，卻只有一只是死于彈弓下的戰(zhàn)績，杜衡并不以為恥，反而為學(xué)習(xí)了新技能而欣喜。
“是吧？！星期天上午就看你的了?！睂τ谑遣皇钦娴墓苡茫闶械每季?，反正有杜衡去驗證。
中午小韓跑過來一趟，說是還得忙活一下午，似乎是下個周廠子要發(fā)一批貨，需要提前填好批號、合格證等表格。
淑萍也是傍晚才回來的，厚厚的一沓材料，要先手動輸入電腦，工程量也不小，跟錄入人員核對完后，才由司機送回來。
一整天，直到晚飯時間，四人才在實驗室聚頭。
淑萍回來的較晚，秀盛給多帶了一份，提前打好飯的三人都沒吃，等淑萍進實驗室后，秀盛打開加熱爐，把飯菜放里面熱一下，這令淑萍很是感動。
圍坐在小桌上，杜衡沖了一壺茶，由于吃飯晚，宿舍的牌局早開了，眾人也就懶得回宿舍，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
“哈哈……”聽了杜衡對下午事情的描述，小韓沒心沒肺的笑了起來。追問到：“真摔地上了？”
“你半睡半醒的被人喊一嗓子試試?！睂τ谛№n的幸災(zāi)樂禍，杜衡極為不滿。
“該！我們今天都忙死了，你這么清閑，老天都看不過去了?！毙№n繼續(xù)表達著欣慰。
“算了，你們?nèi)耸且换锏摹Ｔ谀銈z這找同情，我也是瞎了眼了?！倍藕庥X得還是自己舔舐傷口比較靠譜。
“不一定，我其實比較容易收買，譬如……”小韓蠱惑道。
“打??！財不露白！從現(xiàn)在開始，我一貧如洗，啥也沒有，想吃東西？把我放油鍋里炸炸吧?！焙脰|西一出就是三份的道理，杜衡還是懂的，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
東拉西扯的斗了一晚上嘴，夜深時，互相道別，各自返回了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