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3:遭受挫折
中午吃飯的時候,華濟世沒帶午餐,便獨自坐到一棵懸鈴木樹下,看了一下自己的雙手。手上有幾個地方劃破了,流著血,手指間有幾處起了血泡。他感到兩臂的肌肉酸疼,也很餓。
馬光明走過來,從自己的飯盒中拿出一個饅頭遞給華濟世,道:“充充饑吧!”
華濟世感激地看著馬光明,但沒有伸手去接,低聲說:“謝謝!我不餓?!?p> “別逞強了,下午還要干活兒呢!放心,我足夠了。”
“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拿著吧,小伙子。”伊先德走過來勸道,也從自己飯盒里拿出一個饅頭遞給華濟世。
“謝謝!”華濟世的確餓了,不再推諉,接過他們手中的饅頭,狼吞虎咽地吃起來。
“管好你們自己就行了!”黃海軍坐在懸鈴木樹的另一邊,隔著樹朝這邊喊道,“誰讓那家伙他媽的自己不帶午餐的?餓著活該!”
其他人都低頭看著自己的飯盒,默不言聲地吃著,顯然誰也不想與工頭黃海軍爭辯。
午餐后休息了一個小時,然后接著干活兒,到太陽下山時,寬大的屋頂上的瓦已被揭掉了一多半,看來再有一天時間,就要用鋸子和釘拔子拆椽子了。
當太陽落山時,交通車將他們拉回了市區(qū)。
老板在火車站的廣場上等著,給他們結了當天的工資,然后問有沒有明天不想干的,沒有人吱聲。
老板對黃海軍說:“那好吧,明天還是這些人!散了?!?p> 工人們領了工資,興高采烈地離開了。
這個活兒整整干了一個星期。
華濟世很不適應這種艱苦的勞動。他的肌肉酸痛不止,雙手打滿血泡。他堅強地忍著,苦苦掙扎地干下去。為了完成學業(yè),掙夠最后一年的學費,再苦再累,華濟世都必須堅持干下去。
華濟世學著其他工人的樣兒,買了價格便宜的鋁制飯盒、搪瓷缸子、厚底鞋子等生活用品,還買了一副其他人不用的厚手套。
拆遷組的其他人誰也不戴手套,他們的手已經(jīng)干了多年體力活,都變得很結實,結出了老繭。
在這一個星期里,不知出于什么緣故,黃海軍老是挑華濟世的毛病,找他的麻煩,讓他干最重的活兒。聽說華濟世有恐高癥,黃海軍就把華濟世安排到最高處干活。
華濟世忍氣吞聲,盡量不與黃海軍發(fā)生沖突,因為他需要在這個暑假掙夠?qū)W費。
房頂都拆光了,接下來該拆磚石了。
拆除這座龐然大物最簡便的辦法,就是在面對開闊地的那面墻的角落處埋上炸藥,“轟”的一聲,就可以使整棟樓坍塌掉。但使用炸藥的費用很高,還必須到公安局申請使用炸藥的特許證,老板不愿花這筆錢,也嫌麻煩。
于是,拆遷組的這些工人們只能站在岌岌可危的地板上,將墻一大塊一大塊地鑿下來。
下面支撐的墻壁在大錘的震動下不斷地開裂,隨時都有坍塌的危險。
這天吃午飯時,工頭黃海軍繞著大樓走了兩圈,然后回到大家休息的懸鈴木樹旁。他開始給大家講,怎樣把三層樓上外墻上的很大一塊混凝土弄倒下來。
黃海軍兩眼緊盯著華濟世,說:“你到那上面去,當那墻要倒時,用腳把它往外蹬?!?p> 華濟世坐在地上,抬頭往上看了看那塊墻,見墻基處已經(jīng)裂開了一條很長的裂縫,擔心地說:“那塊墻隨時都會倒下來,站在那上面會跟著一起摔下來的?!?p> 黃海軍兩眼直盯盯地看著華濟世,氣得古銅色的臉漲成了紫色,脖子上青筋暴起,白眼仁都變紅了。他沒料到這個身材瘦小的大學生敢公開和自己叫板,公然挑戰(zhàn)自己的權威。在這個由十幾人組成的拆遷組里,他黃海軍就是權利的替身,說的話就如同圣旨,還從來沒有人敢拒絕,更沒有人敢反抗。
黃海軍要維護自己那至高無上的權威,暴跳如雷地吼罵道:“用不著你教我,讓你他媽的怎么干就怎么干,你這個三寸不亂丁骨的笨蛋?!?p> 華濟世嗖的一下從地上站起來,聲音又尖又響亮地道:“黃海軍,你不要罵人!”
黃海軍不屑地道:“罵人又咋了?瞧你那熊樣,不知他媽的你爹媽怎么做的你!”
其他的工人們坐在那里,一個個驚得張著嘴。他們看看黃海軍,又看看華濟世,不知如何勸架是好。
黃海軍的這句辱罵話讓華濟世的自尊心受到了很大打擊。
來到濱海市這個城市讀書之后,華濟世才發(fā)現(xiàn)當初自己填自愿時的選擇是個錯誤。的確,在整個學校里,他不到1.7米的身高竟然只和一些女生不相上下,根本不能和其他男同學比,這讓他感到很自卑,平常最忌諱別人說他矮小。
黃海軍的公然侮辱,戳到了華濟世的最痛處,讓他再也無法忍受了。
華濟世臉色驟變,慢慢地朝黃海軍走過去,昂起頭怒視著對方,聲音清脆響亮地反駁道:“我明確告訴你,三國的華佗就是我的祖先,我祖上都是名醫(yī),他們在兩千多年以前就是受人尊重的學者了,而你的老祖宗還只能赤身裸體四腳爬行呢!”
黃海軍朝下瞪著這個學醫(yī)的大學生,氣急敗壞地大叫著:“是這樣嗎?現(xiàn)在還是這樣嗎????今非昔比了,你這個狗雜種!我看你現(xiàn)在還有什么可說的?”說著,他張開巴掌掄起胳膊,“啪!”地一聲甩到華濟世的臉上。
人在氣急之下力特別大,黃海軍甩出的這一掌竟然將華濟世擊出一米多遠,“咚!”的一聲摔在地上。
華濟世只覺得頭嗡嗡地響,眼冒金星,臉火辣辣地發(fā)燙。他聽到馬光明在朝他喊:“華濟世,躺那別動!你若站起來,黃工頭會打死你的?!?p> 華濟世聽從了馬光明的勸告,強忍屈辱,躺在地上沒動,眼睛仰視著湛藍的天空,目光中滿是悲憤。
他眼睛的余角看見,那個巨人走過來站在他的身邊,雙拳緊握,那陣勢只要他站起來,立馬會再次一拳將他擊倒。華濟世羞憤而又痛苦地閉上眼睛,靜靜地躺在地上。
過了一會兒,大約有5分鐘,或許10分鐘,華濟世聽到那個巨人邁著沉穩(wěn)的腳步走了,其他人在喊喊喳喳地小聲說話。
華濟世把雙眼閉得更緊了,不讓恥辱的眼淚淌出來。
良久,華濟世睜開眼睛,一聲不吭從地上爬起來。
當天的其余時間里,華濟世都是在默不言聲中干活,他不跟任何人說話,其他人也沒跟他說一句話。
當晚收了工,老板結算工錢后大家散開時,馬光明悄悄把華濟世拉到一旁,問:“你是不是沒給黃工頭抽分子?”
“抽分子什么意思?”華濟世疑惑地看著馬光明。
“唉!怪不得黃工頭老找你的茬兒呢!”馬光明兩手一攤,解釋說,“我們每個人每天要從結算的工錢中拿出5塊錢給黃海軍,這叫抽分子?!?p> 華濟世不平地道:“憑什么呀!大家都是辛苦勞動賺的錢?!?p> “憑人家是工頭??!社會上的事復雜著呢,你以后慢慢會明白的?!瘪R光明說,臉上的神情很有些無奈,又勸道,“這也是道上的規(guī)矩,大家都得遵守。俗話說‘入鄉(xiāng)隨俗’,聽我一句勸,你還是遵守的好,不然,黃工頭會將那些最難干的活兒都派給你干的?!?p> “我偏不!”華濟世倔強地搖搖頭。
正是由于華濟世生長的環(huán)境,培養(yǎng)了他桀驁的性格。他是家里的獨子,在家里父母疼愛他,上學后一直是班干部,老師欣賞他,同學們尊重他。在整個村里,由于他父親是方圓幾十里唯一的醫(yī)生,村民們有求于他家,因而見到華濟世也是客客氣氣,恭恭敬敬。
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長大,因而華濟世有一種事事超越別人的優(yōu)越感,容不得別人對自己的小覷。天長日久,自然而然地在華濟世骨子里生發(fā)出一種傲氣,特別是成為村里僅有的兩名考取大學之一者后,這種傲氣在他身上一時間顯得更盛。
聽了馬光明的講述,楚向哲沉吟道:“看來華濟世這個小伙子還蠻有性格的噢!”
馬光明說:“挺倔的!不過他的為人還是挺善良的,有一種濟弱助人的美德?!?p> 楚向哲道:“何以見得?”
馬光明回憶說:“我親眼看見他幫助過一個在街上乞討的小姑娘。”
那是在黃海軍出事的前一天,收工后馬光明想去書店給上高一的女兒買點學習資料,鑒于華濟世是拆遷組里唯一的大學生,便請華濟世一起去幫忙挑選。
他們走到“新華書店”門前,正要朝書店大門走去時,突然華濟世感到衣服被人拽了一下。
華濟世轉(zhuǎn)過頭來,只見身后站著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女孩兒,手中端著一個搪瓷碗,碗里有幾張1元的紙幣和幾個5角的硬幣。
小女孩仰頭看著華濟世,清亮的眸子里寫滿了哀求,道:“叔叔,行行好,給我點錢吧!”
看那小女孩長得眉清目秀,挺招人喜愛,身上穿著學校的校服,雖然有些舊了,但洗得很干凈,不像乞討之人。
華濟世有些疑惑,便問:“小朋友,你在上學?”
小女孩先是點點頭,然后又搖搖頭。
“你媽媽呢?”
“在家里。”
“你爸爸呢?”
“死啦?!毙∨⒌吐暬卮?,清亮的眸子里已經(jīng)是淚光閃閃。
“唉!可憐?。 迸赃呉粋€擺水果攤的中年婦女嘆息道。
中年婦女告訴華濟世,這小女孩叫夏娟。她爸媽都是企業(yè)的下崗職工,為了生計,也在這里靠擺水果攤謀生。半個月前的一天晚上,他們收攤回家,在路上被一輛汽車撞了,她爸爸當場死亡,她媽媽腿被撞斷了,自今無法走路。肇事司機逃逸。家里失去了生活來源,夏娟正在上小學五年級,為了養(yǎng)活她媽媽和自己,只得輟學,上街乞討。
華濟世心里一陣刺痛,不由得想到自身的遭遇,如果父親還在,也不至于來打這份又苦又累的短工。
同是天涯淪落人??!
華濟世不再言語,從衣兜里掏出剛領的200元工資,左手捻出一張百元票遞給夏娟,突然又收回來,猶豫了一下,將右手中的另一張百元票合在一起,塞到夏娟的小手里。
夏娟的眼淚下來了。
她是一個非常懂事的孩子,從華濟世的穿著她能看出,他的錢也掙來得很不容易,于是將其中的一張百元票遞回給華濟世,淚眼婆娑地道:“叔叔,你是好人!我不能要你這么多!”
華濟世把小女孩的手擋了回去,說:“你拿著吧!叔叔是大人,能掙錢。”
“謝謝叔叔!我給你磕頭了?!毕木旮屑ぬ榱?,說著“撲通”一聲跪到地上,就要給華濟世磕頭。
“別、別!”華濟世趕緊把夏娟扶起來,勸道,“你今天不要乞討了,趕緊回家吧!”
這200塊錢雖然不多,但對于華濟世而言,卻是他辛苦勞累一整天的全部收入。
不愿拿5塊錢給工頭隨份子,而愿意把勞累一整天的收入拿出來接濟遭難的小姑娘,華濟世還真是愛憎分明哪!
楚向哲這樣想著,隨即又問馬光明:“馬師傅,在黃海軍出事之前,你們拆遷組有沒有中途離開幾天,然后又回來的人?”
“有啊!”馬光明幾乎想都沒想,隨口答道。
“誰???”楚向哲和徐歌同時問道。
馬光明道:“華濟世。他說他母親病了,要回去看看?!?p> 楚向哲問:“他離開了幾天?”
馬光明板著指頭數(shù)了數(shù),道:“前后一共5天,沒錯!”
一種不祥的預感再次在楚向哲心底升起:小毒蛇可能是華濟世從南方弄來,然后放進黃海軍的上衣里,目的就是報復黃海軍對他的羞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