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潑婦……”魏婉婉這些日子以來所受的委屈、所受的氣、自己安慰自己的想法,在這一刻成了一團(tuán)亂麻,如今她只想將這團(tuán)亂麻全部扔在端木秉煜身上,“你記不記得,你以前說,你喜歡的便是我我這潑辣的樣子……”魏婉婉眼淚漱漱而下,“今日,你倒是嫌棄我是潑婦了?端木秉煜,你自己說的話你自己都忘記嗎?”
“魏婉婉,如今我和你說的是朝局大事,你扯這些做什么?若我當(dāng)初知道你如此不識大體,也不會……”
“也不會什么?”夫妻多年,端木秉煜抬手魏婉婉便知道他要什么,這么多年來不過是不愿想,不愿說罷了,“也不會娶我對不對?”端木秉煜并未回應(yīng),而是選擇了沉默。魏婉婉額蹙心痛,眼淚奪眶而出,“你為了權(quán)勢,你還有什么不能舍棄的!我怎么會嫁了你這么個狼心狗肺、忘恩負(fù)義的東西!”魏婉婉不是什么沉得住性子的人,有什么便說什么。
“魏婉婉!”端木秉煜的呵斥之聲,傳到了屋外,“誰家婦人會像你這樣指著自己的夫君鼻子罵?你……你何曾有半分顧及我的顏面?!?p> “顧及你的顏面……是啊你的顏面。在你心里你的顏面比什么都重要!”當(dāng)年魏婉婉愿意背上勾引大皇子的名聲,為的就是他的顏面。一個未出閣的姑娘,背上這種名聲,即便是嫁了人也要被婆家看不起,一輩子帶著這名聲抬不起頭來。魏婉婉已然是這世間最顧及端木秉煜顏面之人了,“你還要怎么顧及你的顏面?”魏婉婉成親之后,一直被馮皇后看不起,她忍了;被府上婢女小廝議論她下作,她也忍了,誰又顧及過她的顏面,“我不想見到你,你出去,滾出去!”
端木秉煜的目光落在了站在屋門口的魏宵身上。老人家站在門口一臉憂心忡忡的看著二人,想開口又不能說。
“潑婦……潑婦!”端木秉煜氣急敗壞的往大門走去。
“婉婉,你這是做什么!”魏宵看著屋里眼淚婆娑的女兒,急嘆了一口氣,又跟著端木秉煜而去,“大皇子,大皇子息怒。”魏宵跟了好長一段路才追上端木秉煜,“大皇子息怒啊?!?p> “岳父大人,您也聽見了,魏婉婉說的是什么混賬話。這要我怎么消氣?!倍四颈系臍膺€未消,指著魏婉婉的屋子說,“我今日好心好意勸她回家,她竟如此不識抬舉?!?p> “大皇子息怒啊,婉婉性子急躁,一時口無遮攔,大皇子不要放在心上。都怪微臣,都怪微臣將兩個孩子寵的無法無天,是微臣教子無方,給大皇子惹了這么大的麻煩?!蔽杭曳蛉松宋恨善胶蟊闳玖祟B疾,魏宵忙于政務(wù)對自己的夫人關(guān)心甚少,魏夫人病入膏肓之時魏宵才知道自己夫人命不久矣。魏夫人死后魏宵一手將一兒一女拉扯長大,他自是覺得自己虧欠夫人和孩子,便將兩個孩子寵愛的緊,要什么給什么,見不得孩子受半點(diǎn)委屈。
“岳父大人您該好生管管她,這般驕橫跋扈不識大體像什么樣子?!?p> “是是是,婉婉是不好,大皇子千萬別生氣?!?p> 端木秉煜的怒氣半分是演戲,半分是真的受不了魏婉婉的脾氣,所以這戲入木三分,連他自己也難分真假。馮季宇曾說,魏宵寵愛兩個孩子魏奚平已死,魏宵對這個女兒便會更加愛護(hù),為了自己的孩子這位老父親什么事都愿做。端木秉煜要做的就是演一出戲,演一出因魏婉婉的緣故,而導(dǎo)致夫妻不和的戲碼:“奚平?jīng)]了我也難過,我又何嘗不心痛。為了奚平這事我沒少花費(fèi)銀兩上下打點(diǎn),在她眼里倒成了我的不是了!”端木秉煜怒氣沖天的樣子,連他自己都快信以為真了。
“大皇子,微臣替婉婉給大皇子賠罪了,對不住啊大皇子?!蔽合笆謴澭合技词嵌四颈系脑栏?,也是他的臣子。
“罷了罷了。”端木秉煜拂袖怒道。
“大皇子,莫要再生氣,微臣不知該做些什么,大皇子才能消消氣?!?p> 端木秉煜斜視面前的老人,心中盤算著魏宵已然上鉤:“岳父大人請起,我這煩心事何止一件啊,今日也是我氣急了才對婉婉這般怒言相向,岳父大人莫要掛在心上。”端木秉煜扶起魏宵說,“婉婉既然不想見我,那邊留在魏家吧,什么時候想通了什么時候再回來?!?p> “大皇子,大皇子留步?!蔽合沁^來人明白夫妻之間長久不見面,情感便會淡了,魏婉婉在家多留一日對二人的關(guān)系只有弊而無利,可魏婉婉偏偏又是個倔強(qiáng)的脾氣,這服軟之人必定得是端木秉煜,“大皇子不如留下來喝杯茶,和微臣說說煩心事,等心事了了,再和婉婉談?wù)??!?p> 府里茶香四溢,端木秉煜照著馮季宇的計劃將魏宵引入局中。馮季宇算準(zhǔn)了魏宵會為了魏婉婉討好端木秉煜,無論他提出什么要求魏宵都會答應(yīng)的。
“大皇子請喝茶?!蔽合f上茶盞,樣子謙卑諂媚。
“多謝岳父大人了。”端木秉煜憂心忡忡,接過杯盞嘆了口氣,將杯盞放在了桌上。
“大皇子這是怎么了啊,年紀(jì)輕輕的整日里唉聲嘆氣?!?p> “岳父大人您是不知我的苦啊?!倍四颈厦媛峨y色,“婉婉亦是不了解我?!?p> “大皇子的心事,微臣能猜到幾分?!?p> “哦?岳父大人知道秉煜心里在想什么?”
“如今讓大皇子最憂心的不就是二皇子嗎?”魏宵笑道,“二皇子多年來都被我們打壓著,在朝中一直默默無聞,眼看著陛下年紀(jì)大了真是要立儲之時,這個關(guān)鍵點(diǎn)上要是讓二皇子得勢,我們這么多年的努力不是白費(fèi)了嗎?!?p> “還是岳父大人了解我啊,這事我和婉婉說也說不通?!?p> “婉婉畢竟是婦道人家,不在朝局,哪里知道這些事。大皇子莫要生氣。如今眼看著二皇子得勢在即,我們得想個法子攔住才是啊?!?p> “是啊……”端木秉煜故作焦慮之態(tài),“莫不如……這事就讓他做不成。”端木秉煜摸著茶盞道,“京都城春日多雨,若是修筑所用之物都是偷工減料,以次充好,那么必然熬不住雨水侵蝕,腐木破瓦轟然倒塌,到時候便能治一個老二貪墨之罪,他逃都逃不了?!倍四颈吓d致勃勃地說。
“大皇子,此事若是……”
“此事若是要成,還需要岳父大人幫忙?!?p> “微臣明白大皇子的意思了。此事關(guān)系到大皇子日后在陛下面前的份量。大皇子與婉婉是夫妻一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大皇子順?biāo)焱裢褚材苓^上好日子。大皇子放心,此事老臣一定鼎力相助。”
端木秉煜起身拱手而道:“多謝岳父大人深明大義,若是秉煜有朝一日繼承大統(tǒng),這功勞簿上必然不會少了岳父大人一筆?!?p> 馮季宇算準(zhǔn)了魏宵的心思亦是算準(zhǔn)了端木秉煜的心思,這便是他所言的:話都是人說的,這話要看怎么去說、和誰說、拿什么由頭說。對于一個父母而言,自己孩子一生的平安幸福比什么都重要,父母愿意為孩子嘔心瀝血舍了一切;對于皇室中人來說,無論是誰都逃不過這詛咒般的魔怔,他們彼此互相陷害廝殺,舍了所有能舍棄的東西,只為了爬到那權(quán)利的最頂峰。人心里的貪欲之門一旦打開,就再也關(guān)不起來了,想要的越來越多,能舍棄的也越來越多。十五年前如此,十五年后亦是如此。沒有人會在意通往王位的路上會有多少森森白骨,皇室中人的無情就是在此處。
憑臺聽雨,人生好不自在微妙。窗外細(xì)雨落在青草上的聲音淅淅瀝瀝,雨后青草的香味彌漫在空氣之中,沁人心脾。一場大雨降臨,沖刷了京都城里的泥濘,卻沖不干凈人心里的骯臟。端木淵坐在屋前的長廊下練字,伸手觸及無根之水,這雨水自天際而來,所及之處帶走了塵埃污穢,染了自身凈了萬物。
屋檐上的上的雨水落入院中的泥濘坑洼之處,再干凈的東西也化為了渾濁之物。穆寧不愿來,端木淵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百無聊賴少了不少樂趣:“齊光。”端木淵喚著正在磨墨的齊光說,“你親自帶幾個人給李文鶴找些麻煩?!?p> “???”齊光停下了手里的動作,“殿下,您不是說自有人會盯著李大人嗎?那何必還要我們插手?!?p> 端木淵將手中的筆擲進(jìn)筆洗之中,干凈清澈的水沾了墨立刻就劃開了:“水不渾怎么好玩,我就是喜歡攪渾水,不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