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少年
人間十年，百里卿塵和江月已經(jīng)長大，然而還是有些頑劣。百里卿塵還好，有點少年老成的樣子，江月卻是徹頭徹尾的嬌縱小姐。
“哥哥，我要去騎馬，你快點把小黑帶出來！”江月從來都是先聞其聲，百里卿塵還在打瞌睡，被她隔著窗子喊醒，今日太陽有些毒辣，百里卿塵是不愿意出去的，現(xiàn)在他跟凡人沒有什么區(qū)別，只不過感知上敏銳許多。
“知道了知道了，月兒，你是城主府的大小姐，大家閨秀，再不要如此吵嚷，外院都聽到了。”百里卿塵一邊起身，打著哈欠伸懶腰，一邊看刺眼的陽光。
“聽到就聽到了，怕什么，你快點啊哥哥，哼，爹爹老頑固，不讓我騎馬，什么女子要相夫教子、三從四德，女子憑什么不能自在一點。你看你，什么都會，你就好心教教我，日后妹妹我也會報答你的。”江月拽著百里卿塵的胳膊，就往外走，再過兩年，她就要行及笄禮了，到時候江林一定會安排親事，想想就可怕。江月一直覺得自己年齡還小，完全沒有想過離開父親，離開哥哥。
“走慢點，有我在你還怕出不去嗎？”百里卿塵被她拉的打趔趄，從小到大，只要江月想，他都有辦法帶著她跑出去到處野，他很聰明，主意多。而且他本身肉體強悍，又十分注意肉體的錘煉，雖然是夜晚偷偷進行，卻比正常人強很多。
不過百里卿塵一直不清楚，一百多年的成長，他剛出結(jié)界突然變成三歲孩子的模樣，離了那顆珠子，他開始像普通人一樣成長。妖獸尚且長壽，以他本身的壽命來說，一百多年，，就算依靠別的方法獲得了修為，他也只是度過了壽命的很小一部分而已?，F(xiàn)在他除了博聞強記，肢體強健，并沒有任何特別之處。包括最開始的時候，他的變化，白發(fā)轉(zhuǎn)黑，幾日之間藍瞳變成了墨瞳，那寸長的胎記依舊只有寸長，毫無變化，那縷殘魂，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
生活美好的時候，百里卿塵也想過像個普通人，平平凡凡的過一生，孝順江林，疼愛江月。他知道自己非人類，但是他想一心向善。然而他想知道，這與他母親的意志，是不是一樣。
江月嘮嘮叨叨了一路，到了馬廄附近，她就躲在門口，下人看到她會告訴江林，到時候江林又要苦口婆心的講那些大道理，江月什么都不怕，就怕江林孜孜不倦的教誨。
百里卿塵若無其事的進了馬棚，下人待他恭敬，因為百里卿塵平時對人也和善，不會頤氣指使。
“今天有點熱，我?guī)『诖蠹t去河邊洗洗。”百里卿塵一邊解韁繩，一邊說。
“公子，使不得，太陽如此毒辣，熱壞了您，大人肯定怪罪?！闭诮o馬兒挨個刷洗的幾個下人，紛紛來攔著。
“放心吧，就我這身體，完全沒有問題。你們這樣洗刷，它們也解不了暑熱，曬不到陽光，又容易招蚊蠅，曬太陽，這里實在太熱，河邊多涼爽，有陽光也有清風(fēng)，我就帶它兩個，放心吧，看的住。”百里卿塵已經(jīng)解開了韁繩，下人們雖然為難，卻也覺得他說的有道理，但是讓他一個人去是不行的，最近城里新來了很多外地人，不得不多加小心。
看下人們提出陪同，百里卿塵自然不愿意，本來他就知道，這些人猜得到他牽兩匹馬出去，肯定有江月的份兒，但是猜測和親眼見到還是不一樣的，沒有證據(jù)，一般沒人敢去告狀。
“好了，你們都不要去，我要去散散心。最近城里來了不少外地人，義父終日忙碌，我正好也借機分憂，看看那幾波人，為何而來。這種事人多不便，我身手如何，你們不是很清楚嗎？放心吧?！卑倮锴鋲m說著，已經(jīng)騎上了大紅，小黑在后面乖乖跟著，下人們看著他慢慢悠悠的出去了，只好差一個人告知管家，江林回來也心中有數(shù)。
“哥哥，還是你厲害。我們快走吧?！苯職g歡喜喜的摸著小黑，準(zhǔn)備上馬，百里卿塵攔住了她，因為跟下人們說去洗馬，只留了大紅的馬鞍，小黑并沒有套馬鞍。
“你先騎大紅，我們出去買一副馬鞍?！卑倮锴鋲m像看傻子似的看著江月，江月是有點害怕大紅的，但是百里卿塵一副很可靠的樣子，想來大紅一直跟他關(guān)系不錯，他牽著肯定沒事。
江月一摸，大紅就情緒不好的原地踢踏著蹄子，吭哧著甩頭甩尾，百里卿塵摸摸它的鬃毛和臉，大紅只是又吭哧幾下，就老實了，江月順利的上了馬，百里卿塵牽著慢慢走著。大門是不能走的，南門那里基本上沒有下人路過，百里卿塵看清了四周無人，兩人順利的出了城主府。
“出來啦！出來啦！”江月興奮的大聲說，還好這邊路上有些荒涼，連過路人都沒有，百里卿塵看著鳥雀似的妹妹，無奈的搖搖頭。出了門，十字路口，往東一里就有一個店鋪。
百里卿塵算是個熟客了，店鋪老板看到他過來，就笑臉相迎，問：“公子今日需要什么？”
“一副馬鞍?！卑倮锴鋲m對他也客氣，老板笑著讓他挑選。小黑還沒有成年，需要小一點的馬鞍，江月是女孩子，百里卿塵想要舒適美觀的，以前的馬鞍早就不合適了，有一次江月非要用，差點墜馬，江林才不許她再騎馬。江月平日里只鬧著騎馬，對這些卻是一竅不通的，她挑一個，百里卿塵都搖頭，她奇怪的看看老板，心想百里卿塵莫不是逗她玩，然而老板只是笑。
一會兒外面擺放的所有馬鞍都挑完了，還沒有一個合適的。百里卿塵轉(zhuǎn)身問老板還有沒有，老板有些猶豫，想了一下說：“公子，有是有，只是被人預(yù)定的，最近的人手都派上了，別的馬鞍才沒有功夫打造。而且樣式和大小也是他提供的，比這些都講究，雖然不知道他什么時候取，但是給公子，又怕不合適?！?p> “既然如此，我們不能奪人所愛，妹妹，要不我也回去準(zhǔn)備好樣子，讓老板趕制，我們過幾天再去……”百里卿塵還沒說完，江月就皺了眉，她生的本就十分可人，一副泫然若泣的樣子，讓人看著于心不忍，百里卿塵一時為難，老板也不好意思的賠罪。
老板說出來，本是怕百里卿塵日后知道，他生意不好做，把別人的訂的貨易主，是忌諱。
百里卿塵又轉(zhuǎn)頭看向老板，老板十分為難的搖搖頭。
“老板，我的那批貨好了嗎？”三人正對峙的時候，門口有站了一個人，看著二十多歲的模樣，英俊挺拔，氣度不凡。
“好了好了，公子請?！崩习逑日泻袅怂謱Π倮锴鋲m和江月作揖賠罪，百里卿塵回禮準(zhǔn)備走，江月卻攔住了那個男人。
“這位公子，小女子有一事相求，若公子應(yīng)允，定當(dāng)重謝。”江月看著眼前光彩照人的男人，除了百里卿塵，她以為天下沒有人會生的這么好看，談吐文雅，舉止大方，一表人才，那種成熟男人的誘惑，讓她有點歡喜，有點嫌棄自己哥哥那毛頭小子。
“小姐請說?！蹦悄腥诵χf，江月個子還有點矮，他在保持跟她距離得當(dāng)?shù)耐瑫r，微微垂首。江月看著，這是一個很有修養(yǎng)的人。
“我需要一副馬鞍，我的馬兒小黑尚未成年，這里都沒有合適的，趕制來不及，想求公子應(yīng)允，讓我看看公子的那批貨?！苯碌穆曇?，帶著少女特有的甜美，襯著她的模樣，鮮有人能抗拒她。
“既然小姐需要，自然樂意效勞?！蹦腥诵χf，讓老板帶他們都過去，百里卿塵拉了拉江月，對男人說：“幼妹無知，如此冒犯，還請公子見諒。馬鞍我們改天再來，不能耽誤了公子的正事?！?p> “公子客氣了，不礙事，我這里未必都用的上，能助人，還是很樂意的?！蹦腥苏f著，還是帶他們?nèi)チ?，百里卿塵再不好拒絕，只是他會給他更多酬金。
江月沒心沒肺的跑過去，老板帶著他們穿過院落，在一棟大房子前停下，守門的下人打開了大門，里面掛的、擺的全部是馬鞍，有華麗的，有簡單的，大大小小，林林總總，百里卿塵目測有兩百副以上。
江月歡喜的看著，這些馬鞍，即使是簡單的，做工也很講究。百里卿塵快速的看著，選了一個樸實無華，卻柔軟舒適的，大小適合小黑，拿著就向男人走去，男人還是那種笑容，讓人如沐春風(fēng)。
“公子，這是報酬，多謝?！卑倮锴鋲m拿出身上所有的銀兩，有二三十兩，買五副這樣的馬鞍也綽綽有余，結(jié)果那個男人卻拒絕了。
“相遇即是緣分，公子不必客氣，小姐喜歡，拿去就好。我也耽誤了不少時間，就要走了，再會?！蹦腥苏f完，就走了。
“公子，這是個大戶，您的報酬很可觀，那位公子也是仗義之人，看來今日是全承了小姐的面子?！崩习逍χf，去前面跟那人帶來的仆人結(jié)賬交貨了。
百里卿塵收起荷包，帶著江月也走了。不過百里卿塵有點好奇，什么樣身份的人，需要這么多馬鞍。難道他和弘業(yè)城來的外地人，有關(guān)系？
兩人去河邊洗了馬，江月一天十分高興，小黑的馬鞍合適，也乖巧了許多。到了日暮，兩人才騎著馬慢悠悠的回去。
日暮時分，弘業(yè)城里，行人還是不少，只是現(xiàn)在不全是本地人。百里卿塵以前也沒有離開過弘業(yè)城，不知道那些人是哪里口音。不過江林應(yīng)該知道，作為城主，外地人來往都要有文書。
回到城主府，管家就在大門口等著，看到兩人，慌忙跑過來讓下人把馬牽下去，他著急的帶著兩人去內(nèi)院。
“發(fā)生了什么事嗎？”江月看著管家神色與平日不同，跑過去挨著他走，管家搖搖頭，只說江林在客廳等著，讓他們盡快去。
兩人到了客廳門口，看到江林一臉嚴肅的喝著茶，百里卿塵先進去了?！扒鋲m知錯，義父莫氣。”百里卿塵剛要跪下，江林放下茶盞，擺手阻攔他。江月那邊不情不愿的扭進來，江林有些生氣的看著她。
“月兒，今日之事，我都知曉了，你可知錯？”江林看著江月，平日里，心疼江月幼年喪母，又生的惹人憐愛，一般小事他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要么就是百里卿塵攬下來。江林承認，百里卿塵對江月的寵溺，并不比他少。開始他是理解百里卿塵如此，因為作為兄長，百里卿塵很合格。也讓他很放心，只是現(xiàn)在，兩人越長越大，他越來越不放心了。
“月兒知錯。”江月察言觀色，也知今日不同往日，乖乖過去挨著江林站著，模樣讓人不忍。
“罷了，原是你不知情，以后要聽父兄的話，切不可任性妄為，小心惹禍?！苯终f著，一聲嘆息。弘業(yè)城來的外地人，身份太尊貴。
“義父，可是因為那些外地人？”百里卿塵問，江林點點頭，“今日贈小妹馬鞍的，看著是個大人物。”
“原想，你們年紀(jì)尚小，只是現(xiàn)在事情已經(jīng)不是為父能控制的了，你們最近都不要出府去了，那馬鞍收好，不要再拿出來用了?！苯衷诤霕I(yè)城做了大半輩子的城主，世世代代受君王恩澤，只是現(xiàn)在朝堂出現(xiàn)多重勢力，沒想到會把手伸到弘業(yè)城，這種遠離紛擾的小城。
“義父，您一直教導(dǎo)卿塵，忠君效國，如今卿塵已經(jīng)長大了，可以為您分憂?！卑倮锴鋲m雖然沒有出去過，但是博覽群書，兵法權(quán)謀，懂得不少。
“卿塵，為父老了，只希望你們能平平安安的?！苯终f著，感覺眼睛有些不舒服，百里卿塵雖然不是他所出，十年來，對他恭順，對江月愛護，無可挑剔，如果不是今日偏偏遇到了他，他們一家人可以安穩(wěn)一生。
“父親，月兒知錯了，再也不敢了。只是那人是誰？”江月還能回憶到今天的所有細節(jié)，關(guān)于他的。
“君王有六子，成年四人，這位是君王三子，南越王?！苯钟质菄@息，如今君王龍體欠安，六子爭權(quán)，但是實實在在有能力的，卻只有君王長子北郡王，三子南越王，四子雍陽王。王二子，東渚王身體一直孱弱，文武都沒有突出的地方，君王五子六子尚未封王，只能依靠母族，而他二人的母族，并不夠顯赫。
“南越王？是別人說的，文武雙全，小周郎的南越王慕容羨？”江月聲音里，有一種掩飾不了的仰慕。百里卿塵看著她，他忘了，他的妹妹長大了。
“休得無禮！豈能直呼南越王名諱。現(xiàn)在不要再說這些，很晚了，去用晚飯吧?！苯址餍涠?，江月嘟了嘟嘴，在她的認知里，權(quán)謀她不懂，但是南越王一直風(fēng)評很好，江林為何如此生氣。
“妹妹，先去吃飯吧?！卑倮锴鋲m說，他大概知道江林動怒的原因，不是因為江月直呼南越王名諱。
夜間，百里卿塵翻來覆去睡不著。世人盛傳之言，北郡王戰(zhàn)功赫赫，南越王武略輸一分，文卻是君王六子里，鮮有的。北郡王母族勢力很大，雍陽王母族與之實力相當(dāng)，南越王母族略顯勢弱。
如此，百里卿塵想起幼年時，聽的傳聞。有一次君王狩獵，北郡王因為追擊少見的麋鹿，誤入猛獸的地盤，比他小八歲的南越王，替他擋住了黑熊一爪，傳聞?wù)f，那一次南越王整個后背都被熊掌撕開了。不過他沒有死，從此以后，南越王慢慢不再是北郡王的跟屁蟲，也不再是默默無聞的小孩子。
君王感念他看重手足之情，對他越來越重視。后來北郡王因為急躁魯莽，惹怒君王數(shù)次，越發(fā)顯得南越王成熟穩(wěn)重，為人謙和。而且君王諸子，只有南越王，關(guān)心體弱多病的東渚王。雍陽王沒有出過征，但是前朝勢力并不小，他善于籠絡(luò)朝臣人心，治理國事。
百里卿塵總覺得，三人之中，南越王才是最可怕的那一個。也是最有可能成為下一任君王的人。君王，本就是讓人畏懼并敬仰的，南越王好像真的很符合。
如此更不能讓江月生出什么心思。帝王家，美人冢。
可是有些東西，就像冬天埋下的種子，春天到了，就會發(fā)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