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來到村頭時，歪脖子槐樹下已經(jīng)站了好些婦人了，她們的衣裳成色要比平日里新，臉上也咧開著大大的笑容，聚在一起三兩成團大聲談?wù)撝?p> 男人們則站在一邊，聊著田里的收入，山里的獵物。
崔歸娘也加快腳步，參與進去：“我以為我來的最早呢，哪知道你們這些女人來的更早！”
“可不得趕早，聽說今兒這早會可專門為咱們女人開的，崔歸她娘，你家崔歸一貫最聰敏，可有猜到點啥？”一個婦人高興的喊。
崔歸娘逢喜事兒子又被夸，一雙干枯細長的眼睛看著都和藹起來，開心道：“肯定有的，歸兒說那是陛下廣什么良什么?！?p> 她一下子想不起來，回頭問穆云蕎道：“媳婦兒，是個廣什么來著？”
“呀，才注意到，崔歸他娘把她家媳婦也帶來了?！眿D人對穆云蕎一陣打量，然后嘖嘖稱贊，“好水靈的姑娘，咱十里八鄉(xiāng)的還從沒見過這么水靈的姑娘呢，崔歸有福氣！”
“怪不得當初給崔歸做媒都不成，原來是有莊天賜良緣等著呢?！?p> 待婦人們好一陣熱烈夸贊完了后，穆云蕎不驚不喜的回答崔歸娘的話：“是廣納賢才。廣泛招納有才干的人給皇上做事的意思?！?p> 她話音落，婦人們稍靜了一會兒，忽然爆發(fā)出更激烈的討論聲，聲音歡快，仿佛這槐樹下，正在舉行一場狂歡。
偶爾能聽見幾個諸如“誰誰可以當官了”，“她不行”，“聰慧”這樣的字眼，穆云蕎在一邊看的眉眼彎彎。
她大概能猜到這群婦人在討論些什么，例如當個女縣令，但那幾乎是不可能的，盛世都沒有女子出頭的機會，何況亂世。不過婦人們這般單純的高興，也有幾分感染力，讓穆云蕎展顏。
忽然聽見有人提到她，她看過去，只見崔歸娘眉開眼笑，和她對面的婦人笑說：“那是托鄒嬸子福，嬸子魚湯熬的好！”
穆云蕎先是有些懵，再細細一想，村里的婦人們沒見過她這樣精致的女子，見識的淺薄讓她們極為推崇她，認為她可以當女官呢，如此簡單可愛的想法，讓穆云蕎不由得對她們報之一笑。
“村長來了！”熱鬧中不知是誰喊了一聲，人群頓時就安靜下來，視線齊齊望向路口。
村長的步子邁的很慢，臉上的表情深沉，凝重，沒有一絲愉快。
他一步步走近，似乎帶來一片烏云，讓婦人們也有些不知所措起來，直覺上，這個大會宣告的內(nèi)容不會讓人高興。
連穆云蕎都被這凝滯的氛圍影響了，有些緊張的期待村長的宣告。
這段路很短，即便村長的步子很慢，也來到了眾人的前方，村長媳婦沒有跟來。
“咳咳，農(nóng)忙的時候叫大家來，是有事要說?！闭f了一句，村長頓住了，似乎在想著措辭。
但村民們看村長的神色揪心了，沒有等他細細思索的耐心，紛紛催促道：“有事村長就說呀！”
“有事就說，您這樣遲疑，我們心里才怕呢！”
在眾人的催促下，村長抿了抿嘴，抽了一口汗煙：“鎮(zhèn)里下了命令來……”
村長話還沒說完，底下已經(jīng)開始議論紛紛，因為鎮(zhèn)里下來的命令從來沒有好事兒，都是收稅收稅再收稅。
有些人眉峰間已有怒氣起，卻有只能無奈泄氣。
穆云蕎猜測，大概和那女籍相關(guān)了。
果然聽村長說道：“邊疆戰(zhàn)局不穩(wěn)，朝廷要增加兵力抵抗外敵，壯年男人個個都有名在，登記在籍的女人，一家有兩個的，需出一個負責后勤！”
村長話音落，底下就炸開了鍋。
“唉呀，我的天喲，都去當兵去了，家里日子還怎么過，這個叫人怎么活呀！”
有人哭道：“我家大兒已經(jīng)死在戰(zhàn)場上了呀！”
這樣的情況不止一家，前次才是朝廷第一次來村里征兵，可惜不幸的是，這一批人一到邊疆，就被派上了戰(zhàn)場，留給家人一個斷腸的噩耗。
故此，這一聲哭喊惹了眾多村民心中的痛。
穆云蕎看的不是滋味兒。
戰(zhàn)爭永遠那么殘酷，田田村的人還知傷心，可末世的人，已然冷漠到了同伴死在面前不眨眼了。
“村長，那可有其他法子，可以免于征兵？”穆云蕎上前問道。
村長嘆了口氣，不被問到，他都不打算說：“一個名額，五十兩銀子！”
他家還是村里富裕的人家，可也出不起這筆錢，舍不得女兒去軍中受苦，他媳婦兒準備應(yīng)這個名額，去軍中當個火頭兵，現(xiàn)在就在家中收拾行囊。
穆云蕎去問的時候，崔歸娘在一旁眼巴巴望著，聽了村長的回答，立刻尖聲道：“五十兩！誰有那么多錢！啊，我不要去當兵，兒媳婦兒，你去，你見識廣，說不定還能撈個官兒當當?！?p> 廣場上一片悲哀絕望，唯有崔歸娘的眼睛里露出幾分光彩來：“兒媳婦兒，這可是個好機會，要是老崔家出個當官的媳婦，我死了都有臉見列祖列宗了?！?p> “那您自己去吧！”穆云蕎氣的不想理。
昨晚還感動著，崔歸娘雖然說話尖酸，可昨天給自己吃著肉，她卻吃著黑面窩窩頭，心地還算好。
今日卻異想天開的想讓自己不顧生死去給崔家掙官職，呵呵，氣不過，穆云蕎又補充道：“崔歸也可以去！”
“你這婆娘，歸兒能去那么危險的地方嗎？崔家可就歸兒一條獨苗。能為家里爭光，是你的福氣……”
不理崔歸娘在身后生氣的碎碎念，穆云蕎低頭走路。
此刻她心里后悔極了，怎么就腦子有坑的去登記了女籍。
不登記，這征兵也沒她什么事兒，登記了，不僅多了這一茬，想走也不容易了。
大禹王朝不顧千年禮教傳統(tǒng)，連女人都用起來了，足矣說明戰(zhàn)場形式的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