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白生。
我聽見白玉說話了,我很歡愉,說起話來都要打顫了。
我讓她叫我阿生,她答應(yīng)了。雖然她不記得我了,可是我想我這草草一生都不能放下她啊。我心悅與她,無法自拔,而且是我甘愿如此。
或許有人會說我如今是瘋了,愛上了一只聽骨。
愿與那聽骨相守一生啊。而且待白玉化做人形與我結(jié)為結(jié)發(fā)夫妻是不可能了。
我或許還可以在人世待最多不過四五十年,而白玉需得修煉最少就得幾百年,而且她漫漫妖生,活得千年萬年都不在話下。而我不過活這短短一世,我怎么能舍得讓這家伙等一個不歸人,那樣的事我舍不得做,也不愿意做。
如今,她忘了我更好,她不明我心意,她也不知人間情愫,她定是分不清是否對我有意的。我希望她長長一生都快活無比,沒有任何事物打攪她的心靈,使她的心靈蒙灰,包括我。
待我百年之后,她也不會為情所傷,她定會把那微薄的寒意感覺定為友人不再。
再過上百年之后她便不會再記得我了,以后她就可以去找新的有趣的人,吸引她的人,我猜她定會去追尋那人。就像以往追我一樣。
而我那時候還不知道魂在何處呢?
我愛白玉,所以,可不可以,在這幾十年的光景里讓她陪著我。
我知這是奢求,但是我不敢也勸不了自己的心———在今生今世不能與她相守,這樣悲傷的事。
如果我放過了她,我便很快會死去。我不敢保證在這樣的亂世里沒有了她,我還有什么活下去的念頭。我雖是醫(yī)師,但亦不可醫(yī)己。
我的心因為她病了。
都病了二十幾年了。以我來看便是病入膏肓了。
我年歲已經(jīng)算很大了,我這也算為白玉終身未娶了罷。
天上的那只鳳凰如今也該安心了罷。
我還記得我十八歲那年遇見的白玉。
我家中是南山京城腳下的醫(yī)藥世家,我是嫡子長孫需得繼承家業(yè),幼時便常常跟著師父跑路,家中生意的門門道道都得精通。那日便是我外出遠(yuǎn)山勘測草藥的進(jìn)貨來源時見到了我一生都放不下的女子----白玉。
此番她還不叫白玉,白玉也是我給她取的名字。
我在遠(yuǎn)山與師父走散了,我不太識路,又沒有常常來此處。心中甚為驚慌。
是她不急不緩地走到我的身邊。夕陽余暉落在山野盡頭,我看見了好像渾身發(fā)光的她,眼中也竟明亮的像星星一般,讓我像是置身與銀河之間。我心跳得很快。
我像是因見她的容顏一見傾心了。我知道很是膚淺。
可當(dāng)我與她相處下來才發(fā)現(xiàn)她的性子與她的外容有多么的不搭。
好像也正是因為這些特別的反差才讓我無可自拔地陷入這段我忘懷不掉的深情漩渦之中罷。
她與我在山中待了幾日。那年春花邊野,很是美麗。
我心思細(xì)膩,她倒是大大咧咧,口無遮攔。她好像也是瞧上我的皮相,竟先對我表明心意了來。
“白生生的好看,我覺得跟白生待在一處好生歡喜。白生可覺得如此?”我竟是第一次被一女子如此坦率得表明心意。我覺得有些害羞。
“我能否有幸可知小姐芳名?”我覺得要提親還得我來。
“未有姓名。”她跳在桃樹之上,臥在枝干之上。我站在桃樹之下,我望著她。她是我見過最為特別的女子啊。
“叫白玉罷,我覺得這名字很配你?!蔽艺f。
“明年待滿山桃花開得最甚的時候,你娶我可好?”
“好啊,不過你要提醒我?!蔽宜闶窃柿诉@女子。
“為什么?”
“因為見了你之后,我便分不清桃花什么時候開得最甚了?!?p> 我的情話啥時候練得如此之好了?
我?guī)丶伊恕?p> 她覺得很開心,行道之側(cè)的所有事物都在吸引著她。
我有時覺得她是一只小妖怪,不諳世事。第一次來到人間感覺。
真是一語成讖,她果真如我所料——是鳳凰靈魂分裂的分身。我怎么會知道?
那一日,我與她大喜。
滿天紅色月景,我與白玉許下相守一生的諾言。
我父不管我喜歡誰,我父承允我與這來路不明的女子成婚。
可是,那鳳凰就來了。一只金色的大鳥。
它吐著火焰點(diǎn)燃了我家?guī)资缼状募覙I(yè)和祖宅。我很震驚,我覺得他是妖怪。
我雖然沒有見過妖怪,但卻也聽過許多人談及。我很害怕,我怕他帶走我的白玉。
我不怕別的,不怕自己的生命在這一場浩劫中結(jié)束,我卻怕他帶走我的白玉。
他飛向穿著喜服的白玉時,我看見了白玉與他融為了一體。像是他身邊的火焰邊緣一樣。
我跑過去,我想抓住那火鳥。即使我的衣服被點(diǎn)燃了,頭發(fā)燒的發(fā)出焦臭。
我沒能留住我的白玉。
還失去了我的家族,我的雙親沒能活著,我的族親也在這一場本該赴喜的地方赴了喪事。
令我震驚的是我卻毫發(fā)無傷。
我在那以后便搬家到了遠(yuǎn)山,每年都見桃花開得正甚,卻不見歸人。
遠(yuǎn)山是兩國邊境,大戰(zhàn)之后,士兵都死傷慘重。我于心不忍,便常常去那戰(zhàn)場救濟(jì)救濟(jì)傷員,我格外安置了一棚放置他們。我只負(fù)責(zé)醫(yī)病,我做不了吃食。
這么多人,我養(yǎng)不起。
應(yīng)是十年有余時,那鳳凰來見我了。
鳳凰是一著金衣的俊俏男子,眉宇之間與白玉很是相似。所以我一見他便知道他是來帶走白玉的。
他說,他是天上的鳳凰,一日修煉之時自己的分身偷偷跑了,便是白玉。他下凡來尋,無意傷了我親友雙親。他說的誠懇,我也無意追究與他,本就是我自己的選擇———要娶這世間最好的白玉。
他與白玉本就是一體,如今卻因為她對凡人動了情。便與他融合不得。他修煉也不得法,還不如把她扔出體外,可是他辦不到。
他想把白玉分出來。
這事只能我來辦。我可以,我可以把鳳凰的一根肋骨卸下來,做成白玉。
我當(dāng)然是求之不得,我便卸了鳳骨,刻成了我喜歡的聽骨。放在自己的心口,讓她日日聽得我的心意。
白玉,是我最愛的女子。我在心里默念。
白玉聽見了。
她說:“阿生,真白玉知道你很喜歡她,你就像我阿父,你不要難過,我會陪著你的。”
我說:“好。”
好,白玉。我說,好。山間的風(fēng)真美啊。
白玉骨,見骨不見人。
王北冥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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