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當日,劉太衡通知完梁先生,回到縣政府,正遇到縣黨部主任茍德才在發(fā)脾氣。
茍德才怒氣沖沖地罵道:“一個兩個,都是假革命!一說抓人,縣大隊、縣警察局誰都不去。通風報信,連縣長都有份!把我當猴子耍?我這可是執(zhí)行國民政府的密令,難道你們都要造反了嗎?”
劉太衡不緊不慢地同他說道:“主任莫生氣,咱們和梁校長確實有是黨派之爭。但他梁耀武在我縣里有多大能力,你不會看不出來吧?”
茍德才譏諷地說:“要論在縣里有多大能力,劉縣長居然會怕了他?”
劉太衡說:“我是不怕,但抓了梁先生,你又能咋辦?殺了他,全縣父老還不鬧翻天?燕山縣士紳誰不怨恨你?梁老塆那些人不得報復你?你還能在燕山縣長干下去嗎?你要是不殺他吧,需知捉虎容易放虎難。平白得罪人一場不說,說不定上方還要問你的罪?!?p> “這回梁耀武他自己跑了,對主任你來說,可不是件好事兒么?從此以后,一則燕山縣無人帶頭鬧事,可保一方平安;二則主任你也執(zhí)行了上級的命令;三則搭個人情,政府里也還有人看中他,留分顏面日后好相見。一舉多得,何樂而不為呢?”劉太衡滿臉微笑,連詐帶唬地勸道。
茍德才氣打不出一處來,心道:對你來說一舉倒是多得。抓人抓不到,辦事不力,這賬還不得落到我頭上?
他本想讓劉太衡跟梁耀武爭個兩敗俱傷,自己好從中漁利。誰知道劉太衡不按套路出牌,通風報信把梁耀武放跑了,這下縣里親近梁耀武的那些人也要欠他一份人情。從今以后,自己里外不是人,倒讓劉太衡一家獨大了!
茍德才一指劉太衡,怒斥道:“你這是投機者的論調,你們不抓,我親自去抓?!闭f完轉身進去了,把劉縣長晾在一邊。
劉太衡心想:毛狗精牌氣,把燕山縣人都得罪光,看你能成個啥氣候?想到這里,劉太衡也不搭理他,自顧自轉身回家去了。
后來,茍德才從地區(qū)搬來兩連正規(guī)軍,去攻打梁老塆。結果只馱回兩具自己人尸體。氣得茍德才向上級申請通輯令,出一千大洋捉拿梁先生。
就在茍德才把通緝令貼出去的當天夜晚,燕山縣大隊里,李世義走進雷大隊長的房間。
世義把槍取下,往桌上一放,直白地說:“大隊長,我不干了。我得去找梁先生。你要么放我去,要么就把我交給縣黨部吧?!?p> 雷震山聞言,不解地問:“沒頭沒尾的,你這是怎么回事?”
世義說:“雷大隊長,我實話告訴您吧!梁先生是我全家的救命恩人。上次縣大隊抓他,就是我給他報的信。現在恩人有難,我不能見死不救。大隊長你對我也有恩,這恩我記得,我以后再報?!?p> 雷震山琢磨過來,不怒反笑:“好小子,知恩圖報,我沒看錯人。那就這么著吧:槍你還拿著,會用得上的,我再送你二十粒子彈,但愿日后還有再見面的機會?!?p> 自從梁耀武主動招安,擔保許諾他重回縣大隊后,雷震山也欠下了梁先生一份大人情。他如今身為燕山縣大隊長,國共兩黨都在試圖拉攏他。國民革命軍殺入燕山縣城,殺了他弟弟,他其實并不親近國民黨,但不會主動表現出來,所以不論茍德才再怎么拉攏,他都裝聾作啞。
劉太衡雖然跟他都是舊北洋政府里出來的人,但北洋政府都是黑歷史了,自然不能擺上臺面重提舊誼,何況他與劉太衡本身也沒什么交情。
三派明爭暗斗,他從不趟入渾水。但若論起那三個人,他心里其實對梁先生更敬幾分。當初茍德才要他出面捉拿梁耀武,也被他推諉過去。李世義既然有心要去追隨梁先生,他也索性不再計較他過去欺瞞自己、通風報信的事情,反而送槍送彈成全了他,全當自己在還梁先生人情。
世義離開縣大隊后,到處尋找梁先生,走遍了大半個縣。幸好這次被農衛(wèi)隊員發(fā)現,押到梁先生面前,不然的話還不知要找到何時呢!
誤會解除了,幾個農衛(wèi)隊員不好意思地走上前,把槍還給他,道歉道:“大水沖倒龍王廟,一家人不認得一家人,世義同志,請別介意?!?p> 世義豪爽地說:“沒什么!我還得感激你們呢,要不是你們,我還不知要找到哪一天呢!”
梁先生思忖一番,又把世義叫到一邊,小聲問道:“羅宗杰還在那里沒動吧?”
世義答:“沒有!我告訴他留下,我一個人來的?!?p> 原來,李世義還在縣大隊時,就把羅宗杰介紹給了梁先生。梁先生發(fā)展二人,秘密加入了共產黨。
按說羅宗杰也是雷震山的心腹,也是被茍德才等人拉攏的對象。雷震山畢竟要在國民政府手下討生活,他自己不表態(tài),卻不能過于獨立,也從不阻止自己手下人融入黨派之中。羅宗杰性子直,看不慣茍德才,就被世義說動,加入了共產黨。他雖然入了黨,認真學習了共產主義思想,卻不會像世義一樣,離開雷震山的縣大隊,去找梁先生。
“那就好!還沒吃飯吧!正好趕上汪轉世結婚,你們幾個誰有錢,湊個份子遞上去。都留下來,喝杯喜酒?!绷合壬鷮Ρ娙苏f。
他早先已經入了座卻又出門,既突兀又顯失禮,不如索性讓這些人都來賀喜,也給人家留一個好印象。
“我?guī)У挠?!”世義說著拿出一塊銀元交給梁先生。
“你自己送上去吧!”梁先生不接,轉身領著一幫子人又進了汪家。
世義把這塊銀元送給新郎官:“我叫李世義,來找梁先生的。真是福星高照,趕上你們大喜的日子,這份薄禮請收下,討杯喜酒喝?!?p> 站在汪轉世身邊的大腳正好在敬酒,落落大方地招呼他:“你姓李,我也姓李?!?p> “原來都是一家的啊,我該咋樣稱呼你呢?我今年十八歲,該叫你姐姐還是妹子?”
“那你該叫我姐了。”李大腳笑著說。
“姐!弟弟恭喜你嫁了個好姐夫!”李世義拱手道喜。
“來的都是客,都請入席?!蓖衾掀牌鸥吲d地邀請眾人入席,又加開了一桌飯。
吃完飯,又有一個農協(xié)會員引著許天佑和一個陌生人來找梁先生。
原來那陌生人是南省西城縣的交通員焦新會。他把梁先生找到一邊說:“吳忠敏讓我來找梁先生,他約你后天中午在縣城爽心茶館會面?!?p> 梁先生點點頭道:“知道了,你先走吧!我到時一定到?!?p> 送走焦新會,梁先生把周光炯和世義叫到一邊低聲說道:“焦新會通知我去西城,這事有點蹊蹺。按說應該是吳忠敏來見我才對,怎么叫我去西城縣城一家茶館去同他會面呢?”
李世義不認得,就問:“吳忠敏是誰?”
梁先生同他們解釋:“吳忠敏是南省西城縣最早的共產黨員之一,也是我的學生,家居定遠鄉(xiāng)吳沖?!?p> 性子稍有些急的周光炯說:“糟糕,是不是焦新會叛變了?事情搞不清楚,那茍德才又申請了通輯令。梁先生,我看你還是不去算了,要去就讓我去?!?p> 梁先生搖了搖頭,說:“西城發(fā)生什么事,還不曉得,不必急于下結論。說不定是有什么急事,非得我去不可呢?革命本就不容易,總不能有點危險就不干事了?!?p> 他跟周光炯叮囑道:“我走后,你要注意三點:首先是安全。讓農協(xié)會員注意盤查外來人員,你每到一個村至少要帶兩個農協(xié)會員,便于聯絡與防范。晚上睡覺之前觀察周圍的環(huán)境、地形,選好撤退路線。二是有什么重要事情到西城縣定遠鎮(zhèn)吳沖去找我。三是通知縣中學的黎明,讓他同縣大隊的羅宗杰建立聯系?!?p> 周光炯同意了。
李世義說:“梁先生,我就是來保護你的,我有槍,我同梁先生一起去?!?p> 梁先生同意了:“好,為縮小目標,咱倆得分開走。你在我后面拉開二三里路遠,路上不管出現何事,我們都要裝著不認識,到西城縣爽心茶館旁再匯合?!?p> 他看著李世義的衣服,又說:“你這一身軍裝,實在太惹眼,還是同周光炯換身衣服,咱們這就走。”
李世義和周光炯換了衣服,準備離開。院里又聽皇班主唱道:“老奶奶出門精干干,少奶奶出門紅燦燦,新郎官出來短小漢,汪府笑聲一大片?!焙脩蛴珠_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