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病夫
陸零因目睹超越常識的事件而陷入短暫的呆滯時，旁邊的張逸峰表情也有些不自然。
和見識短淺的陸零不同，張逸峰對軍營并不陌生。他在家耳聞目染多年，對這種公然違反星盟禁煙令的行為熟視無睹。
陸零覺得自己最好還是遵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立刻察覺到張逸峰的異樣。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吧臺邊緣有年輕的一男一女正在聊天。
只看了一眼，陸零就知道張逸峰為什么有些發(fā)呆。
雖然酒吧的光線有些暗，但吧臺邊那個年輕男人一頭醒目的銀發(fā)辨識度極高。再加上張逸峰說過，他那個“劣跡斑斑”的二哥就在這基地。
張逸峰只是愣了一下，很快就恢復(fù)了原來那副笑嘻嘻的樣子，當(dāng)前一步走向吧臺。
跟在后面的陸零注意到，這兄弟二人的目光在空中接觸了一下，隨即就像什么都沒看到一樣錯開了。
“老板，六客豬排，兩杯啤酒?！?p> 張逸峰走到吧臺前坐下，對吧臺后正在擦拭酒杯的中年獨眼男說。
那人眼皮都沒抬一下，喊了一聲：“老李，六客豬排。”
陸零坐到椅子上，忍不住多看了這位“老板”兩眼。不是因為他不問點這么多吃得完嗎，而是他的外形實在很有特色。
濃眉大眼、大鼻子大嘴、大耳朵擠在一張不甚寬闊的方臉上，膚色黝黑、寸頭無須、四十來歲、中等身高。
雖然他此時正目無表情的轉(zhuǎn)身拿過兩個大杯子，但卻有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兇戾之氣。
或許，是那顆假眼的緣故。
那顆不會轉(zhuǎn)動的白色左眼。
星際時代不僅是人類歷史上顏值最高、懶人最多的時代，也是殘疾人最少的時代。毫不夸張的說，醫(yī)學(xué)已經(jīng)發(fā)展到可以修復(fù)除大腦之外的所有器官。
就算對自體克隆器官和肢體心存顧慮，各種智能仿生器官也可以替代壞死部分。甚至因為智能義肢有更多的功能，還有人鼓吹“更換正常器官是新的進(jìn)化之道”這類邪說。
眼前這位既不安裝以假亂真的仿生眼，也不移植克隆眼球，只是在眼眶里放一顆白色珠子的另類，陸零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咚！”的一聲，兩杯金黃色的啤酒放在兩人面前。
陸零看了一眼泡沫升騰的大杯子，有些為難的對張逸峰說，“我還不到年齡?！?p> “沒事?！睆堃莘宥似鹁票烂赖暮攘艘淮罂?，“我也不到?！?p> 陸零不安的環(huán)視了一下四周，賣酒的老板不用他擔(dān)心，出售任何含酒精液體給不滿22周歲的人，已經(jīng)直接觸犯了星盟法律，除非他腦子有天坑才會報警。
可周圍還有不少人，萬一喝酒之后他們檢舉自己……
“?。 睆堃莘灏l(fā)出一聲滿意的呻吟，咕嘟咕嘟又大口喝了幾口啤酒，這才放下杯子打了個嗝。
“首先，這沒人會舉報你?！睆堃莘迓掏痰恼f：“其次，就算有人想舉報，報警電話也很難打出去?！?p> “再者說，警察也進(jìn)不來……”
陸零猛然間想起一個名為“憲兵”的特殊兵種，似乎所有軍旅題材影視作品中維持秩序的都是他們。
他端起酒杯，學(xué)著張逸峰的樣子喝了一大口，然后“咕咚”一口咽下去。
雖然口舌之間確實有股傳說中的麥香，但實際上并不怎么好喝。
只不過，這口酒喝下去之后心里莫名產(chǎn)生一種打破禁忌的快感。
感覺還不錯，陸零端著杯子又喝了一口。同時他借著眼角的余光，觀察吧臺邊緣張逸峰的哥哥是什么反應(yīng)。
對方只顧和坐在一起的女孩調(diào)笑，沒有任何出面制止的意圖。
兩個不到法定飲酒年齡的家伙，旁若無人的端著1500毫升啤酒杯，沒多久杯子就空了一半。
在陸零看來這個酒吧很原始，不僅吧臺是那種沒有任何功能的，就連一臺服務(wù)機(jī)器人都沒有。
小口抿了一口啤酒，陸零這個時候才意識到，手里的啤酒杯居然不是常見的玻璃材質(zhì)，而是柔軟的塑料制品。
用了扭了扭腰，坐著的圓凳果然是固定在地面上無法移動的。
星盟軍內(nèi)部的暴力事件一直為外界所詬病，據(jù)說在許多軍事基地中打架斗毆如家常便飯，酒吧和食堂更是發(fā)生沖突的高發(fā)區(qū)。
“哐當(dāng)”幾聲響，幾個大盤子出現(xiàn)在老板身后的小窗子上。
似乎這里的人都不會輕拿輕放，獨眼老板又把盤子扔到吧臺上。幸好這道菜沒有什么湯汁，要不然得迸濺的到處都是。
張逸峰用手一把拉，把四個盤子推到陸零這邊，然后直接用手捏起一根大肋排啃了起來。
陸零為難的看了獨眼老板一眼，老板、餐具哪？
老板專注的擦著手里的酒杯，眼皮都沒抬一下。
好吧，入鄉(xiāng)隨俗。陸零伸手捏起肋排送到嘴邊。
……辣！香！
兩種濃郁的味道，瞬間就占領(lǐng)了陸零的口腔，美味程度比起中午吃得塔布羊排有過之無不及。
相似卻又有不同的脂肪香氣，混合著熱辣的香料氣息摧殘著他的舌頭和喉嚨，嘴里像是著火了一般。
忍受不住的陸零咽下食物，喝下一口冰涼的啤酒，不僅感到美食的回甘還品味出美酒的芬芳。
很快，陸零的啤酒杯就見底了。
張逸峰比他好不哪去，吃得滿頭大汗不說還張著嘴直吸氣。
一直面無表情的那位獨目老板，看到他們倆有些狼狽的樣子似乎很高興，咧嘴笑了笑又把兩大杯啤酒放到兩人面前。
盤子很大豬排的分量也很足，張逸峰的飯量比陸零差遠(yuǎn)了，剩了半杯啤酒，勉強(qiáng)吃完了自己的豬排。
最近飯量暴增的陸零倒是把菜吃光了，可加上兩大杯1500毫升的啤酒喝下肚也是撐得不行，不得不老老實實坐在凳子上消化食。
他們倆胡吃海塞的時候，越來越多的酒客匯聚過來。只不過，沒人關(guān)心某些年輕人是否達(dá)到飲酒年齡的問題。
“……早晚把他踢出去?！?p> 高建輝一邊和人說著什么一邊走進(jìn)酒吧，看到陸零和張逸峰兩人臉色雖不怎么好，但是也沒有過來找茬的意思。
他和另一個個頭稍矮的光頭，占據(jù)了距離吧臺不愿的一張空桌子，要了兩杯啤酒一邊和一邊聊天，似乎在等什么人的樣子。
陸零饒有興趣的觀察了一下，看起來星盟軍里的“光頭黨”數(shù)量很多，光是這個小酒吧里就有七八個锃明瓦亮的光頭。難道，真的加暴擊？
沒過多久，又有兩個人勾肩搭背的走進(jìn)酒吧，其中一個正是那個囂張的尾隨志愿者隊列，還朝美女志愿者們吹口哨調(diào)笑的那個“灰壁虎”。
他那怪異的粟色山羊胡須很好認(rèn)，狹長冷冽的眼神更令人印象深刻。
和他一起的胖子就顯得遜色多了，酒糟鼻子臥蠶眉一張胖大的圓臉。
讓陸零沒想到的是，高建輝等的人居然是山羊胡。四個人很熟絡(luò)的互相打著招呼，先是啤酒后是烈酒，很熱鬧的喝了起來。
四人酒興正酣的喝酒聊天，聲音有些大讓臨近的陸零聽到。
從他們的言談中得知，高建輝原是基地的機(jī)甲教官，和他一起的光頭叫蒙巴薩，是戍衛(wèi)部隊的機(jī)甲機(jī)師。
“灰壁虎”名叫安德烈，和他一起的胖子叫李科，似乎是基地管后勤的一個副官。
別看下午高建輝驅(qū)趕安德烈時的眼神很兇惡，兩個人私下里交情很好，他們之間有所爭論時總是互相力挺對方。
吃撐了的張逸峰點了兩杯香蕉酒，和陸零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著。香蕉酒果味十足酒精含量極低，還有促進(jìn)消化的作用，是最受歡迎的幾種餐后酒之一。
別看張逸峰在陸零面前一副老司機(jī)的樣子，其實他雖然見得多了但今天卻也是第一次喝酒。而且，他的酒量還不如陸零好，已經(jīng)進(jìn)入酒后話多的醺然狀態(tài)。
不知什么時候，高建輝那桌人把話題轉(zhuǎn)到這次測試上。然后又從女性志愿者中誰最漂亮，轉(zhuǎn)到陸零身上……
“也不知怎么就挑了這么個廢物，我早晚把他踢出去?！?p> 紅著臉的高建輝說著話還向外一擺手，像是在驅(qū)趕什么東西。
張逸峰的臉色有些尷尬，高建輝在那邊先是夸了他和奧多夫幾個人，然后一通狂貶陸零說他“腦殘”。
“咚！”的一聲，陸零把手里的杯子砸在吧臺上。
他有些搖晃著站起來，朝著高建輝四人那張桌子走過去。
態(tài)度堅決步子很大，幾步就來到酒桌前站定。
“道歉！”他咧開嘴，說了兩個字。
高建輝喝的也有點多，騰一下站起來板著臉瞪了陸零一眼。
“道歉！”陸零不依不饒還是倆字。
不知是惱羞成怒還是酒精發(fā)揮了作用，或者二者兼而有之。
高建輝一捋袖子就要上去教訓(xùn)這無知小兒，愣頭青陸零不甘示弱含胸拔背就要往前沖……
倆人沒打起來，張逸峰終于反應(yīng)過來拉住了陸零。安德烈和蒙巴薩也拽住高建輝的雙臂，一邊勸說一邊把他往凳子上按。
軍營里互相不服氣的兩個人，喝點酒遇到吵兩句打一架是件很正常的事。只要不抄家伙空手打，別被憲兵抓現(xiàn)行就不會有事。
可今天不同，一旦高建輝打了陸零可就惹了大麻煩了。
你一個星盟軍現(xiàn)役少校，喝醉酒毆打未成年人，別管你有理沒理都是你的錯，萬一給媒體知道一場口誅筆伐肯定是少不了的。
到時候高建輝肯定落不了好，看對方的傷情和追究此事的態(tài)度如何，輕則挨處分、降級，重了搞不好得蹲監(jiān)獄。
“廢物，這次算你運(yùn)氣?！备呓ㄝx梗著脖子、瞪著牛眼威脅道，“別讓我抓到你，你個腦殘……”
正拉著陸零勸說的張逸峰，猛地感到一股大力傳來，被陸零一甩胳膊掙脫不說腳下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酒吧里看熱鬧的眾人，極度驚訝得看到那個臉色有些蒼白的少年，用食指朝高建輝勾了幾下做了個挑釁的手勢。
隨后，他竟然按照軍營里立不成文的規(guī)矩，要求和高建輝“單挑”。
“來來來，咱們‘掰’一局?！?p> 陸零咧開嘴角冷笑著，很有些癲狂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