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洛壓抑住狂跳的心臟,搜索著樓天銘的記憶。
首先,這是一間合租的公寓。
其次,并不能怪陳洛粗心大意,只是在樓天銘的記憶中,這個女孩——嗯,叫任嘉琪的,本來今天應該不在家,所以下意識的忽略了。
“你,你哥呢?”
陳洛揉了揉眉心,順手把慘白的面具藏在身后,怕嚇到孩子。
任嘉琪的表哥叫任長軍,是樓天銘的同學兼好友,也是和他合租的室友,所以對方也放心把妹妹給陳洛照看。
“我哥……”
任嘉琪想了想,像是沒有完全睡醒,語氣有些委屈:”他自己去玩了!”
”真是太混蛋了,讓你自己在家!“陳洛思考著樓天銘的語氣。
”就是嘛!”
任嘉琪走過來,抱怨道。
她順手打開客廳的吊燈,走過來。
陳洛打量著她的模樣,和樓天銘記憶中的樣子進行對比。
小姑娘今天九歲,梳著一個頑皮的馬尾,膚質(zhì)帶著那種孩子特有的柔嫩,小臉上五官端正,稚嫩可愛。
她穿著一條白色雷斯的長睡裙,懷里抱著小熊玩偶,揉著惺忪的睡眼。
”呀,你這是怎么了?“小姑娘突然捂住嘴,驚訝道。
陳洛順著她的目光看去,自己右臂上有著巴掌長一道傷口,鮮血還沒有完全凝固,一點一點滲出來。
他一直高度緊張,竟然都沒發(fā)現(xiàn)這個傷口。這時候發(fā)覺了,才覺得一陣抽痛。
”你等我,我給你包扎!“小姑娘喊道。
沒等陳洛阻止,她已經(jīng)跑回屋子里,一陣翻箱倒柜。
小姑娘頗為早熟,自理能力很強,甚至比兩個大男人還要強些,敢自己睡覺,所以任軍也就放心她自己在家。
陳洛把面具又藏深一點,心想包扎一下也好,有些心虛的靠在沙發(fā)上等著。
”你這樣不行,傷口會感染,必須得消毒,如果嚴重的話應該去醫(yī)院縫合的!“小姑娘一邊找著東西,一邊教訓著陳洛。
陳洛微笑聽著。
其實他腦子里現(xiàn)在仍然亂成一團,牽扯到如此鬼蜮之事中,然而樓天銘的記憶里,他進入藍色妖姬后卻沒有任何畫面,仿佛憑空失去一段時間。
這是穿越造成的后果?
逃亡很難,而想要在城市中藏身也很難,到底應該怎么做?
難道就當作什么都沒有發(fā)生,聽天由命?
不!不能這樣!
趁著小大人般的任嘉琪找著東西,他飛快的索引著樓天銘的記憶,想要找出破局之法。
明天是神恩休牧日,不上課……
按照樓天銘的性格,他應該會去附近的公園晨練,然后去校圖書館復習功課,下午還有社團活動……真是充實的生活……
父母離婚,另一座城市,不常聯(lián)系……還好……
要不要假裝思念父母,然后去購買車票?
雖然松城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限制購買車票,但是曾經(jīng)戰(zhàn)時的慣例還保留著,除了要身份證和工作證(學生證)之外,還要寫出此去的目的。
現(xiàn)在的關鍵是,陳洛不知道這個案子官方會掌握到什么程度的線索。
要是本來只是有一點懷疑,陳洛卻突然倉惶逃跑,那就真是不打自招了!
至于對方已經(jīng)完全鎖定他的可能性,陳洛不予考慮。
如果那樣的話,他再怎么掙扎都是多余的,現(xiàn)在門外就應該已經(jīng)站滿戴著防彈盔、手持霰彈槍的治安員了!
”找到了,找到了!”
小姑娘顛顛的跑過來,手里拎著一個白色的塑料箱子,散發(fā)著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來來來?!?p> 她絲毫不見外的抓著陳洛的胳膊放平,檢查一下傷勢,舒了口氣,一本正經(jīng)的說道:
”你這個傷勢只是破了皮,消下毒撒上藥,養(yǎng)兩天就沒事了。記住,不能沾水,不能劇烈運動!”
她的母親是松城生命學院附屬第三醫(yī)院的外科大夫,耳濡目染之下,對著這些東西很是熟練。
”好好好?!?p> 看著小大人般的任嘉琪,陳洛有點好笑,又有點感動。
小姑娘熟練按住陳洛的胳膊,從手邊的醫(yī)藥箱里面拿出棉簽,沾滿酒精,一下按下去。
陳洛眉頭不由的抽搐了一下。
酒精暈染在還沒有閉合的傷口上,像是被插了一刀,火辣辣的疼。但是附著在傷口上的污穢也被酒精沖洗下去,露出下面鮮紅的肌肉。
真是手段粗暴的外行……
小姑娘手中動作不停,偷偷看了陳洛一眼,顯得鬼鬼祟祟的。
“怎么了?”
陳洛注意到她的眼神,裝作隨意的樣子問道。
“嗯……那個……”
小姑娘有些心虛的嘻嘻笑了兩聲,“你……不疼嗎?”
陳洛一怔,隨即揉了揉她的頭發(fā),笑道:“不疼?!?p> 小姑娘從他手中掙脫出來,神色帶著些試探的味道:
“天銘哥哥……你變化真大?!?p> “怎么說?”陳洛不動聲色。
“嗯……不怕疼了,上次……嘿嘿嘿。”小姑娘干笑兩聲。
上次?
陳洛沉入樓天銘的記憶中,發(fā)覺此君極其怕疼,上次也是受了傷被她清洗傷口,倒入酒精后可是疼的直接蹦了起來。
任嘉琪歪頭打量著他,其實在她感覺中,樓天銘的變化不單是不怕疼這一點。
樓天銘的目光總是溫和柔弱的,看著十分隨和,而陳洛的目光中帶著些凌厲,讓她有些害怕,不敢像原來那樣隨意的打鬧。
“你還說呢,上次疼的我可是碰灑了一地的飲料?!标惵逍呛堑恼f道。
小姑娘嘿嘿笑了兩聲,卻是悄然松了口氣。
她這個時候總是滿腦子的胡思亂想,感覺樓天銘有變化上來試探,是因為有很多嚇唬孩子的故事和都市傳說。
不過,有這段兩人的記憶,肯定不是畸變種變的了吧……
屋子里安靜下來,窗外的狂風席卷著城市,樹葉沙沙聲宛若一潮接著一潮的海嘯。無論是剛才的經(jīng)歷還是樓天銘的記憶,都告訴陳洛,這是一個瘋狂危險的世界。
燈火恍惚,陰影中仿佛有無數(shù)磨牙吮血的惡靈,正在怨毒的注視著人間。
雖然這個點著明亮燈光的房間里暫時溫柔寧靜,但是在危險到來之前,誰也不知道這會不會是脆弱的假象。
小姑娘把傷口沖洗干凈,灑上藥粉,然后用紗布包裹,再用透氣醫(yī)用膠帶纏好。
感覺她柔軟微涼的十指擺弄著自己的傷口,雖然明知道對方是給”樓天銘“包扎,陳洛心中也不由的泛起些柔軟。
”好了?!靶」媚锼闪丝跉猓牧伺氖?。
她收好藥箱,忙了這么半天,她光潔的額頭上也微微見汗。
陳洛看著小姑娘,升起微微的感動,隨即被自己壓下心底。
自己還是得離開,如果……如果能夠再見……
”謝謝。“他說道。
任嘉琪哼一聲,聳了聳鼻子:”知道就好!”
“是,都謝謝我們的任大醫(yī)生……“陳洛趕緊安撫,”快去睡吧,都快三點了。”
”那……行吧。”
小姑娘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她這個年記,本來就嗜睡。
她抱著藥箱回到房間放好,跳上床墊,喊道:“晚安!”
“晚安!”陳洛含笑答道。
房間里很安靜,陳洛聽著她的聲音,過一會,呼吸聲變得均勻。
等到她已經(jīng)睡熟后,陳洛閉目,重新觀想那本黑書。
他需要研究明白這其中的秘密!
手中微微一沉,隨即被血色荊棘纏繞的黑皮書又重新出現(xiàn)在他的掌心,帶來細膩的觸感。
陳洛猶豫了一下,面對這種未知的事物,他還是有些畏懼。
但是回到原來世界的沖動還是戰(zhàn)勝了恐懼,他深吸一口氣,緩緩打開封皮。
那一瞬間,曾經(jīng)聽過的囈語又重新出現(xiàn)在陳洛耳邊!
他宛若看到千百面孔模糊的人在齊聲念誦著不屬于時代的話語,像是含著無窮無盡的怨毒和詛咒,憎恨著世界所有的生命和秩序,渴望著死亡和混亂的到來!
客廳的燈光無聲無息的熄滅,陷入一片黑暗中。
像是有某種力量,一下子就把“光”這種物質(zhì)從這里剝離,所有的光線都消失無形,進入一片永恒深邃的黑暗。
緊接著,陳洛手中的黑書上出現(xiàn)一團仿佛蘊含著時間一切顏色的幻光,照亮了第一頁。
那是古舊發(fā)黃的紙張,邊角勾勒著繁復的花紋,宛若荊棘在肆意蔓延。
本來是一片空白的紙上,突然有墨跡暈染開來,形成陳洛不認識的楔形字符。
那些字在紙張上游走著,宛若狂舞的蛇群,又好像洪荒時期人類祭祀刻在人頭骨器上的祭文,古奧森嚴,透著一股邪異的威壓。
陳洛感覺自己的精神都被吸入其中,突然,他沒由來的明白了這些文字的含義。
——找到他,與他簽訂契約。
他是誰?陳洛產(chǎn)生這個念頭。
幻光中一個人影浮現(xiàn),他眼睛很小,滿臉細碎的麻子,后背微微佝僂,透著一股賊眉鼠眼的味道。即使穿著合體的正裝,卻好像一名公交車偷竊的小賊。
千百人的囈語似乎綿延到世界盡頭,那是癲狂怨毒的詛咒,帶著令人心悸的力量。
他們的囈語猛然匯成陳洛能夠理解的含義——
找到他!簽訂契約!
為什么簽訂契約?怎么簽訂契約?陳洛在心中疑問。
找到他!找到他!找到他!
……
陳洛猛地睜開眼睛,周圍的幻象全都消失無形,他正坐在燈光明亮的客廳里,手中空空如也。
小屋里,任嘉琪翻了個身,嘟囔著夢話。
窗外,風吹過夏夜的城市,松濤海潮般起落,小區(qū)里燈影搖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