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尋找之路
冷冰清并不回答,右臂受傷,她還有左手。劍在空中迅速換手,絲毫不落右手。紅衣面具男子越發(fā)歡喜,笑道:“左手使劍還能如此行云流水,果然不愧是第一女俠呀,可惜了,既然你這么不識相,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p> 二人激戰(zhàn),森林暗處卻還有一群人蠢蠢欲動,紅衣男子向樹林中喝道:“還不滾?!?p> 就在此時,冷冰清手突然飛出一個暗器,打在紅衣男子肩膀上。這毒針不是別的,就是她剛剛從肩膀上取下的。
紅衣面具男子越發(fā)高興:“狠辣很火爆,我喜歡。不過你這毒已經(jīng)被你清理了一次,對于我來說,已經(jīng)沒有什么作用了?!?p> 忽地,林子中飛來一個暗器,直入紅衣面具背部,幾個蒙面人方才殺出來,他們的對象竟然是紅衣面具。
一個人道:“冷女俠快走?!?p> 冷冰清還和他們一起對付紅衣面具。
一個蒙面道:“此人身中毒藥,不是我們幾個的對手的?!?p> 冷冰清也感覺出紅衣面具力道不如方才,見勢迅速脫身。
那紅衣面具視線漸漸模糊,精神開始恍惚。幾個人迅速將他制服。
其中一個人問道:“老大,康叔只叫我們暗中觀察冷冰清的行蹤,沒說讓我們出來幫他呀?”
那個老大道:“如果冷冰清死了,咱們怎么跟蹤?康叔說了這是個極其重要的任務(wù),他是主子身邊的人,此舉肯定是別有用意的,趕緊把這小廝綁住丟在山溝里吧?!?p> “這樣豈不是得罪了金鳳幫?我們跟金鳳幫還是有交易的?!?p> “又沒要他的命,咱們已經(jīng)算是仁至義盡了?!?p> 幾個人商議定了,便將紅衣面具綁住,丟在一旁的山溝中。
冷冰清一路北上,哪里顧得到身上的毒,十天,夠了,冷冰清心底默默道,不覺又加快了速度。
她沒時間去想救他的那幾個人的身份,沒時間回頭去道一聲謝,快馬飛馳,白影倏忽,這一行,等待她的又將是什么呢?或許和以前一樣,是失望,或許會有新的線索,她不得不去看一看,因為她的身世,她的父母,是她在這個世界上或者的唯一寄托。
有時候,有所等待,足以成為一個人活著的希望。盡管不是所有等待都會有結(jié)果。
人生天地間,忽如遠(yuǎn)行客。誰不是呢?
放眼天下第一榜中的人,除了第一美人有個妹妹以外,其他都是孤兒。如果不是人生如此,誰愿意在江湖上飄蕩呢?
路上,一直有金鳳幫的人暗中追殺她,她除了在云南阻止了一群拐賣婦女的人販子以外,并沒有跟其他的幫派發(fā)生沖突,即便那群人販子是金鳳幫的人,也不至于要了她的命。冷冰清仔細(xì)思忖著,而且更沒有必要從云南一路追殺過來,若僅僅為了她,這么大的人力物力,可并不是劃算的買賣。
那么這些人殺她的動機是什么?冷冰清心底不禁泛起一個想法,雖然她很不想這樣想??伤抵惺占侥敲炊嗑€索,每一條都指向她所不愿意懷疑的那個人。這么多年,她找回家的路,是真的找不到了嗎?還是有人一直在做錯誤的引導(dǎo)?那么她引導(dǎo)的目的又是什么呢?借她的手傳遞消息?
冷冰清暗想,越想越忐忑,或許不是她不愿意看清現(xiàn)實,而是看清后怎么去接受這個現(xiàn)實?自我麻痹的唯一好處是可以暫時的忘卻煩惱,可人終究還是要清醒的啊。
冷冰清想著,不覺眼淚流下來了,誰說她冷若冰霜,誰說她不懂感情,她也是個人。不是不愛笑,只是人生那么苦,值得開心的事情那么少。怎么笑得出來呢?
她又想起六歲時離開家的那一年,想起母親牽著她的手,想起那半袋子花生,想起那暖暖的斜陽,想起華麗的樓宇,想起那可惡的人販子,那奔波的路……
好像,上帝開了小差,錯把命運的繩索擾亂,從此一切都不一樣了。如果可以,她只愿意平平淡淡,只愿意在家中織布繡花,只愿意到了出閣的年紀(jì)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結(jié)婚生子。
可惜,那些不屬于她。
風(fēng)從耳畔呼嘯而過,身旁的樹影迅速掠過,腳下的路不斷倒退。
多少次,她希望走到盡頭是家呀。希望一個老門口,門口站著一個婦人,等著她,并喊“青芽,你終于回來了?”然后相擁,然后不分離。
多少次,她找到信中的那些個地點,屋后是一座大山,村前有巨大的水塘。記憶中,家是一道木門拐進去,一條丈余長的甬道,進去之后是天井,旁邊是她和姐姐的房間,旁邊是父親母親的房間,對面是哥哥和弟弟的。
她記得,那又黑又暗的格子花窗,正對著她床頭,每當(dāng)她醒早了,便巴在那里看早起的母親父親忙活。
多少次,她找到那些個地點,和她夢境中的很像,卻不是。唯一能讓她堅持的,是相信世界上總有那么一個地方,有那么一座房子,屋外是巨大的水塘,屋后是青藍(lán)的山峰。
如果人生再平庸一點,她或許真的可以和其他許多女子一樣,找個本分的男子嫁;如果讓她忘記所歷的丑惡,或許對家的渴望就不那么強烈。
心抽痛著,失落著,彷徨著,如果生命真的只剩下十天,那就十天吧。反正生命總是要終結(jié)的,反正人生總是有遺憾的。
途中危險重重,冷冰清卻不知,一直有人暗中保護著她。她無心去思忖其他的,她只要找到密信中的那個地點,就算等著她的還是失望。
走在尋找路上的人,不止冷冰清一個,溫如玉也是,李夢天又何嘗不是呢。只是每個人尋找的東西不同罷了。
李夢天一行人沿路采辦,儼然是一個極有經(jīng)驗的商隊,這樣的身份行走江湖是再方便不過的??衫钋弩迏s有些不解:“爹,我們?yōu)槭裁匆绯缮倘?,直接扮成江湖劍客,那豈不是更加方便。”
“商隊自有商隊的好處,商隊出手闊綽,人家會習(xí)以為常。若是江湖劍客,就沒那么自在了。比如我們要去住一個好一點的客棧,你要是劍客,人家還不收呢。再者,咱們這么一大群人,扮成劍客,在旁人看來像什么,那簡直像一個邪教或者是一群鬧事之徒。”王春麟有些倚老賣老,李夢天依舊神色悠然地聽著。
李清筠點點頭:“這樣也有道理。那我們可以扮成游山玩水的地主啊什么的呀?也是一群人跟著,也不會引起旁人的注意?!?p> 賀連笑道:“要是個普通的地主,除非遇見了事情不出手,但凡出手,人家懂行的看看咱們的身手,一下子就露出了破綻。”
“那也是,作為一個游走西域的商隊,有奇異的武功別人也不會多奇怪。好吧,父親覺得扮成商隊,那肯定是英明的決定。”
李清筠哪里知道,他父親這是第一次這樣裝扮出巡的,往年不過是直接就江湖客的身份,兩三日就南下了。
走了一個多時辰,果然到了一個小集市。這里的集市,簡陋得讓李清筠哭笑不得。人們的穿著哪里能跟京城相比,這里不過離京城二百余里,然而繁華蕭瑟判若云泥。見父親和王麒習(xí)以為常,李清筠也不好表現(xiàn)的太過意外。
時已正午,依照宮中的慣例,是用午膻的時間,可集市上并沒有幾家客棧經(jīng)營。李清筠有些奇怪,便問道:“麟叔,現(xiàn)在不是正午嗎?怎的看這里都沒有吃飯的動靜呢?”
“這個你就不知道了吧?平時在京城是盛行日食三餐的,離了京,除了十分繁華的大城,外地一般都是日食兩餐,現(xiàn)在于他們并不是用午膳的時間?!?p> 馬上的陳良道:“老爺,我們到客棧了。”
李清筠掀開窗簾,客棧差強人意。這酒樓的名字叫醉仙樓,李清筠打量了下匾額,笑道:“醉仙樓?”
李清筠想到的不是別的,雖然他常年在宮中,可見聞還是有的,這酒樓的名字,也太像風(fēng)月場所的名字了吧。
一旁的陳良笑著解釋道:“聽說這個地方就是李太白當(dāng)年天子呼來不上船的地方,所以叫醉仙樓了。”
“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沒想到這么一家酒樓,竟有這樣的奇聞逸事?!崩钋弩薏挥傻脮囊恍Α?p> 待李夢天下了車,客棧的小二連忙接過車馬牽到一旁。王麒已經(jīng)先進去打點了,等李夢天和李清筠走進里頭,早已分好了雅座。小二帶領(lǐng)一行人往雅間走去。
李夢天與李清筠王麒三人坐了一桌,余下的八人在另一桌。兩桌酒菜皆一樣,八人桌上的菜按雙份上菜。
李清筠看到菜的賣相都不佳,心下略微有些失望:“麟叔還說到了集市有熟食,我們腦子想的都是家里的那些,這……委實不知道怎么吃下。你確定當(dāng)年太白在這里醉酒不朝天子的?”
李夢天忍不住一笑:“你還沒吃就下定論,這邊的菜講究實在,哪里如我們在府上的?!?p> 數(shù)人正在酒樓二樓的雅間吃著飯,本來李清筠覺得酒店的菜品賣相不佳,未料入口之后,神色大變,不由得“嗯”了一聲,味覺上的與眾不同著實叫人喜出望外。
“沒想到看上去不怎么好看的菜,吃起來竟如此美味,竟比我在家里吃的好吃?!崩钋弩扪凵褚涣?,正感嘆,忽然間,樓下幾個粗獷的聲音進來。聽腳步聲,人數(shù)還不少。
李清筠停下筷子,認(rèn)真聽著外面的動靜,聽這些個聲音,不難確定每個人都帶了兵器。
少年看向父親,李夢天神色毫無變化;又看向王麒,王麒知道少年是在好奇樓下發(fā)生的事,只是搖搖頭,順手給李清筠盛了一碗魚湯。
少年見父親和麟叔都這般淡然,只好按捺住心中要出去一看究竟的沖動,畢竟出宮前,父親已經(jīng)叮囑過:不許對外界的事過分關(guān)心;在不知道緣由的情況下,不要插手江湖紛爭。想到這里,李清筠偏了兩下頭,像是有所覺悟,復(fù)又端起碗拿起筷子來吃飯。
李夢天淡然一笑,并不加以表態(tài)。
可這淡淡一笑,卻被少年看在眼里,知道剛才壓抑好奇心的做法是對的。略微失落的心情瞬間明朗起來。
樓上正吃得差不多,下面一個莽漢粗聲道:“外面這匹馬是誰的,本爺看上了,要買下來?!?p> 少年又側(cè)臉轉(zhuǎn)向外面,另外桌子上的八個人早已提高了警惕。
李夢天輕聲道:“吃飯吧,飯吃完了再說?!?p> 李清筠小聲問道:“爹,這里離皇城不過二百余里,還是京畿管轄的范圍之內(nèi),怎么有這般宵小之徒?”
王麒補充道:“少爺,您有所不知,這里是秦州和梁州的交界處,在管轄上是處于松懈的地帶,您所看到的這些,假如是普通老百姓,就算是鬧出了人命,也極少有傳到京中去的?!?p> “那就任憑他們胡作非為嘛?太過分了?!鄙倌暧行┎环猓嫦胗H自去揍那起土匪一頓,不由得捏緊手中的拳頭,拿到跟前,詳細(xì)端視了自己拳頭,這表情像是要立馬把這拳頭實實地捶在那幾個地痞的身上,最好是能捶出窟窿來,那才叫痛快。
“你要時時記住我們的身份,我們現(xiàn)在是商人,和氣生財,不要和人發(fā)生齟齬才是。”李夢天漱了口,賈亦真捧來水盆和手帕。
“那人說要買我們的馬。”少年依舊憤憤不平。
“老爺,要不我下去看看?”王麒笑道。
李夢天用軟布邊擦手邊道:“十三亦真也跟下去看看吧?!?p> “是,老爺?!辟Z亦真將洗漱的水盆擱在一旁,與賀連隨著王春麟一起下去了。
李夢天示意把窗戶打開,少年知道這是父親叫他看看怎么做。
只見王春麟剛下了樓,一個顴骨略微突出,杏眼圓睜,長相十分粗鄙的彪形大漢站起來道:“這是你的馬?”
彪形大漢衣著極其粗陋,雖然外面罩著一件豹紋披風(fēng),卻難掩粗俗。額頭的刀痕,圓鼓的眼睛,絡(luò)腮胡子上還沾著因為剛才狂言噴出來的唾沫。肚皮外挺,腰間別著兩把短刀,一副咄咄逼人的氣勢,不難看出是個惹事之徒。再看他手臂上鼓起的經(jīng)脈,以及指頭磨出的老繭,多半是個綠林中人。這人一條腿踩在板凳上,一手叉著腰,另一只手在眼前端詳起來,一會兒彈兩下,根本沒有把下來的王春麟放在眼中。
王春麟眼睛的余光稍稍掃視了一下,目光卻略帶笑意,語言也極其溫和,“不錯,正是在下的馬。”
“爺要買你的馬。”莽漢一手叉在腰間,一手按在踩在板凳上那腿的膝蓋上。那架勢仿佛是向來者示意,不給買馬,便少不了一頓皮肉之苦的意思。
“我是聽說有人要買馬,所以下來看看。在下慣來經(jīng)商,對這送上門來生意,自然是很歡迎的?!?p> “多少銀子,你說吧?”
王春麟笑得極其和善:“既然您慧眼識馬,我很是樂意,那就給您便宜點,一千兩?!?p> “一千兩?你是搶劫的吧?”莽漢抱著手,一副目中無人的模樣。
“這位好漢,話可不能這么說,您應(yīng)該能看出這是西域名馬,我們從西域一路過來,這馬的價值不知道增了多少倍,如果您不信,昨天京城的馬市里,一匹不如我這馬的馬,都賣了一千五百兩呢。我是不賣,若是賣,這馬少說也得賣上兩千兩銀子?!蓖醮瑚胝Z氣老實巴交,面色憨態(tài)和掬,若是見了他掩在衣服中的手,便知他是個舞刀弄槍的,可惜,王春麟并不給他們這個機會。
莽漢不以為然:“京城里的東西自然要貴一些,但是出了城,這價錢可就要折半了?!?p> “所以我要一千兩,可是個實在的價?!蓖貅枰桓崩仙藤Z的模樣,氣勢上絲毫不輸對方分毫。
莽漢一時語塞,“我用這個東西,換你的馬,你看如何?”說著從袖子中掏出一個布疙瘩,順手打開,里面是一塊破碎了的玉,王麒稍稍看了一眼,并沒有表現(xiàn)出絲毫的興趣,表情依舊淡然。而這表情,任何一個有眼力見的人,都能看出這其中的意思。要是用直白的語言,大抵就是:你仿佛是在刻意逗我笑!
莽漢有些手足無措,見來者不為自己的氣勢所壓倒,大抵是個有江湖經(jīng)驗的老手。不知不覺收回擱在板凳上的腿,又收回了手中的東西,悻悻道:“我不買你們的馬了?!?p> 莽漢方才準(zhǔn)備見好就收,只見李夢天正帶著清筠和余下幾人從樓上下來,錦帽貂裘,錯金鏤彩,分外惹起這幾個人的注意,一個個眼冒精光,仿佛久饑的餓狼看到了鮮嫩的肥羊那般。
李夢天淡淡道:“既然人家不買馬了,我們就趕路吧。”說完徑自走出客棧,一個多余的眼光也沒有給那幾個莽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