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馳——
他帶著楊枝勉強撐了幾天后,調酒師、廚師終于回來了。服務員招聘不到全職,就都用兼職。他憑借自己在學校里影響力,找到時間錯開的兼職并不難。
一個星期后,酒吧基本恢復正軌,凱哥也終于回來了。
晚上,他們忙碌完,坐在吧臺旁邊一起喝酒。
“我在過年的時候,結婚了!”凱哥說。
他正要說恭喜,凱哥又接著說:“奉子成婚!”
他驚訝不已,“難怪這么突然呢,也不通知哥們喝喜酒,紅包都省了!那我現(xiàn)在要先恭喜哪一個好呢,抱得美人歸,還是喜當?shù)???p> “哈哈,紅包就免了,大家哥們一場,不介意這個?!眲P哥笑道,“倒是這些天辛苦你了。對,還有你的妹妹??雌饋韨€不錯的女孩?!?p> 他呵呵地笑著,美滋滋地喝下一口酒,說:“你也不看看那是誰的妹妹!”
“但是,她是不是有點內向?”凱哥又說,“你得往開朗去引導引導?!?p> 他“嗯”了一聲,沒有解釋。
沒有看到過楊枝的過往,誰又能懂他的小心翼翼?沒有經歷過楊枝的過往,誰又能同他一般理解?
以前凱哥總說,酒吧就是給別人玩樂的地方,咱們要一邊游玩一邊經營,如果為了討好別人搞得自己不痛快,這樣的錢他不掙也罷??墒撬麖募依锘貋砗?,好像改變了許多,知道“省吃儉用”了,“哎,主意,別太浪費了”這句話幾乎成了他的口頭禪。
林池這個合伙人都忍不住笑話,難道結婚后,變成妻管嚴了?
不過這樣也好,他倒是放心了許多,可以安心回學校去完成論文了。
渾渾噩噩三年多,用不了幾個月,他就要從這所學校畢業(yè)了。他從未想過,他的大學四年,會是這樣度過,也從未想過,他該會是以什么樣的心情面對畢業(yè)的結果。
在圖書館呆了半天,他實在沒有辦法進入狀態(tài)去寫?;蛟S在外面燈紅酒綠的世界熱鬧慣了,他一下子沒有辦法靜下心來,便干脆不勉強了,反正論文這東西,一時半會也是完成不了的。
他找同學借了一輛單車,悠哉地騎著,在校園里轉悠。
原來,自從那個事情發(fā)生之后,他的心一下子就老了,老得都沒有想過要好好看看這所他拼了幾年才擠進來的大學。
當年備戰(zhàn)高考,最后一個月為了爭分奪秒復習,他連吃飯的時間都省了下來,后來不知怎的,被楊枝妹妹知道了,她便天天給他這個哥哥送飯,羨慕死旁人。
大學校園比他想象的要大許多,好像很多地方,他都沒有走過?;蛘?,是他從來沒有好好注意地看過。也許那件事情發(fā)生之后,他的眼睛也瞎了吧,眼里什么都看不到了,念念不忘的,只有滿目的悲傷和永遠得不到的真相。
他站在上了幾年課的教學樓下,忽然也覺得十分陌生,好像自己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來過這個地方了一樣。進進出出的同學或者師弟師妹,全都換了面孔,純真卻陌生,充滿了朝氣,眼里有他艷羨的帶著光芒的希望,不像他……
他把附近兩棟教學樓逛了一遍,便去往學院樓。
他的學院樓前,有一個綠樹環(huán)繞的湖泊。岸邊的學院樓盡數(shù)倒映在水中。
湖里的水是綠色的,不知是因為水里長了綠色的水草,還是因為倒影了岸邊的綠樹。無風無浪,平靜得像一面鏡子。如果他早些發(fā)現(xiàn)這樣一個地方,或許當初也就不需要用賽車的速度來刺激進而麻木自己了。
這一面鏡子,或許可以帶給他冷靜。
他繞著湖邊騎了半圈,來到西岸。
西邊從岸邊到水里生了幾株水杉,只是經過了冬天的寒冷,此刻細細碎碎的葉子和樹干一樣,全都變成了棕色。不過,他好像更喜歡綠色。
那是一種充滿生機,頑強生長,卻又十分祥和的顏色。他看著湖水周圍以及湖水中的綠色,心境得到一種從未有過的平靜。一種令他內心熾熱的平靜,矛盾,而又平和。
他突然想起,楊枝總是喜歡看著窗外的風景發(fā)呆,甚至可以獨自待上一兩個小時。莫非,她注意的,也是這種綠色的風景?
院樓里比較安靜,沒有什么人在走動。
他走樓梯上去,經過輔導員的辦公室,猶豫了一下,終究沒有走進去。
中學的時候,他經常有事沒事就往班主任辦公室跑,班主任并不討厭他。不,應該說是喜歡得有些包庇,從未責怪過他的魯莽和調皮。
他從來沒試過像現(xiàn)在這般沒勇氣,連走進去嬉皮笑臉打聲招呼的勇氣都沒有。
他好像退化了一些討人喜歡的能力。取而代之的沉默和沮喪,倒是像極了他的大哥林奔。
他從一個窗戶看出去,不經意間發(fā)現(xiàn)對面院樓的實驗室,里面似乎有很多玻璃器皿,還有各色的試劑。他想,要是他還是中學時期那個樣子,身體里沒有另外那個消極的人物,那大學四年期間,他肯定會到隔壁院樓實驗室去溜達一圈的,萬一碰到正在做實驗的師兄師姐,還可以求教一番。
可是如今,好像一切都沒有機會了。不是因為時間,而是因為他早已沒有了當年童真的心。
偶爾有的那些歡樂,好像更多的是虛偽作祟。
眺望另一個方向的遠處,貌似有正在盛開的繁華。
他下樓,騎車朝那個方向去。路上逐漸出現(xiàn)有紫色的紫荊花瓣。
越往前去,出現(xiàn)的花瓣越多。當然,路邊也開始出現(xiàn)紫荊樹。
轉了一個彎,是一條長長的坡路,道路兩旁開滿了紫荊花,紫色的和粉紅色的都有。許多人舉著相機在拍照,多數(shù)是男生給女生拍。
他猛然發(fā)現(xiàn),自己從未帶女朋友出來逛過校園。這么簡單美好的小浪漫,他竟然都沒有給過別人。
或許,他應該珍惜眼前人,好好對待李沐,不能再留遺憾。
心里一陣酸楚后,他發(fā)現(xiàn)人群中有一個獨行的背影,這孤獨的感覺,倒是有些像楊枝。
明知道不是,卻還是繞到前面假裝回頭回頭偷看一眼。親眼確認不是,心里才變回踏實。
校園里,原來還有這么多美麗的角落他不曾發(fā)現(xiàn)。這過去的三年半,他到底還錯了多少美麗的風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