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師話音并不尖銳。
甚至是溫柔的,像一陣和煦的暖風(fēng)。
可是誰都聽的出來,南宮沐陽在她心里的好感值已經(jīng)為負數(shù)。
因而這番話一說完,幾乎全班同學(xué)的目光都暗含一種隱晦的譏嘲。
林曉珊感覺這些視線令她渾身上下涼颼颼的。
她能感覺到,南宮沐陽自然也能。
只見他淡淡掃了一眼李老師年輕仁慈的臉,回頭,在所有人的目光中,一言不發(fā)趴下去,繼續(xù)睡覺。
似乎剛才一切只是他夢里的一個小插曲。
教室里鴉雀無聲。
所有人都嗅到了空氣里彌漫的火藥味。
都屏息等著李老師怎么處置這個給全班考試成績拖后腿的頑猴。
林曉珊看見他這樣公然挑戰(zhàn)權(quán)威的態(tài)度,頓時急得眼眶都紅了,垂下頭,裝作事不關(guān)己的樣子,課桌下的手掌卻忍不住朝南宮沐陽悄悄伸過去,扯住他的襯衫下擺,很輕很輕的提醒他,“沐陽,你不要這樣......”
聲音非常輕,輕的幾乎聽不見,南宮沐陽的耳朵卻莫名的一動,他聽見了她聲音里的祈求。
祈求什么,求他不要惹她喜歡的李老師生氣嗎?
......他偏要。
在所有人的眼中,李老師是一個愛崗敬業(yè),富有無私奉獻精神的好老師,所有人都尊敬她。
他不是故意要和她作對。也不是故意要和全年級的老師作對。
并非天生厭煩考試。
并非覺得次次故意考年級倒數(shù)第一,拖班級后腿是一種多么有趣或者光榮的事情。
所有這些,無非只是因為,他在對抗。
和他的媽媽對抗。
南宮沐陽的媽媽在他五歲那年和爸爸一起離開了云縣,離開了他身邊。
說好的出去一陣子就會回來。說好的要經(jīng)常給他打電話。
可是十年過去,他們一次都沒有再回來。
電話,只有逢年過節(jié)會打過來,沒有什么話可以說,所有能對他說的話,能想得到的話,只有兩句。
一句是:陽陽,好兒子,你最近考試了嗎,成績怎樣,你這么聰明,媽媽希望你努力學(xué)習(xí),將來考上一個重點大學(xué)。
一句是:陽陽,媽媽已經(jīng)把這個季度的生活費打給你爺爺了,你要是零花錢不夠,就跟媽媽說啊。媽媽跟爸爸在外面工作很辛苦的,賺錢很不容易,你在學(xué)校要努力學(xué)習(xí),高考考個好成績,才對得起爸爸媽媽的付出,知道嗎?
剛開始那幾年,他特別乖巧,懂事,成績一直在學(xué)校名列前茅。
因為他心里始終有一個很美好的期待。
期待著,他學(xué)習(xí)好,表現(xiàn)好,媽媽就能打電話表揚他,爸爸媽媽興許還會一起回來看看他,告訴他,兒子,你真的很棒。
每一次期末考到了年級第一,他都會特別興奮的跑到電話亭旁邊守著,寸步不離。
他怕離開一步,就會錯過爸爸媽媽的電話。
電話響起,卻不是他等待的。
他實在忍不住了,會試著主動給爸爸媽媽打過去,可,要么電話無人接,要么被接通了,媽媽卻沒有想象中那般高興。
她只會說,“陽陽,期末考試得第一名沒什么值得高興的,你要在將來的高考場上考到全市的狀元,爸爸媽媽才會真的為你驕傲。爸爸媽媽工作很忙,以后沒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就不要給我們打電話了,爸爸媽媽有事會給你打過去的,好嗎?”
南宮沐陽難過的垂下頭,安靜的聽著,一句話也不想再說。
他的熱情和期盼被冰冷的現(xiàn)實澆了個透。
就在這樣一次次漫長的等待中,在一次次這樣反復(fù)無情的失望中,他所有的愛和憧憬被一點點磨滅,一點點變得冰冷和堅硬,一點點變成對現(xiàn)實的麻木和徹底的無望。
只有這種拼盡全力的對抗,或許,他才能保持一點清醒,保持一點不甘心,或許,才能感覺到一點活著的樂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