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芳華走后,靖天侯仿佛卸下了沉重負擔(dān)。他突然覺得自己像干完農(nóng)活的農(nóng)婦,在放心農(nóng)具之后反而變得困倦起來。靖天侯終于忙于公務(wù),向來沒有午休的習(xí)慣,可沉沉的睡意卻一反常態(tài)地侵襲而來,促使他回到房間,躺在床上準(zhǔn)備小憩片刻。
“帆懸,救我!”
“影憐!”
有個可憐的人兒在空中墜落,靖天侯努力要去抓住那只蒼白的玉手。但無論他多么不顧一起地催動輕功,那只手離他卻越來越遠,最后只留下一灘殷紅的鮮血,染的渾身一片赤色。
“影憐!”
靖天侯從睡夢中驚醒,大口大口喘著粗氣,額頭和后背已經(jīng)濕了一大片。
靖天侯的身邊總是眾星拱月似地圍繞著一群人,至于女人他看起來也從不缺少。身邊的女人換了一茬又一茬,可他的夢境中只屬于唯一的一個。這個女人如今已經(jīng)沒有機會陪伴在他左右,也成了靖天侯心底最大的傷疤。
他曾經(jīng)擁有一位叫影憐的女人,這個女人如同她的名字一般讓人一見傾心。那天,他隨當(dāng)今皇上一同出巡狩獵,途徑雁門關(guān)時不曾想遭遇了狼族的突襲。當(dāng)時的撫遠大將軍鄭帆懸不顧一切地從十余名突厥高手中將皇帝救出,可心愛的女人卻永遠沒有回來。
在那之后,大將軍成了靖天侯,成為萬眾矚目的焦點??擅慨?dāng)夜深人靜的時候,他卻總是難以入眠,深怕在夢中遇見影憐。每天晚上,靖天侯書房的燈火總是三更才熄滅,只有竭力操勞于案牘之中,才能讓他不去想念暫緩愧疚。
靖天侯有時也曾想,經(jīng)歷了那么長時間,這份情感總該慢慢淡去才是。可每當(dāng)念及于此,自己就會夢見同一個場景。上天似乎有意懲罰于他,在風(fēng)光無限的同時也失去了再次去愛的權(quán)利。
靖天侯拿了條毛巾,擦了擦身上的冷汗,換了上干凈衣服,走到門外,一個人看著遠處的風(fēng)景。
江南的雨像細絲、像牛毛,淅淅瀝瀝、不慌不忙地淋著。雨點落到山野間不知名的粉花上,一朵朵的花瓣在微風(fēng)中輕輕飄動,落到地上星星點點地點綴著青山。不遠處,兩只燕子在雨中盤旋嬉戲,發(fā)出啾啾的悅耳叫聲。
謝芳華離開了,可靖天侯的身邊不能沒人照顧,這個擔(dān)子正好就落到了一同出行的陸為霜身上。陸為霜正估摸著時辰,差不多該端些點心,順便換了一壺?zé)岵?,而?dāng)她進屋的時候,差點以為自己進錯了房間。
“你我的相識或許就是一場殘酷而美麗的錯誤,是上天捉弄世人的又一出把戲。年輕的時候我看不懂書上總說的那句話——人生若只如初見,我總是固執(zhí)地認為初見不過是開始,開始又怎么可能盡善盡美。但我現(xiàn)在知道自己錯了,如果時間可以停留在開始該有多好......”
靖天侯始終背對著陸為霜,一直沒有察覺有人在旁聽側(cè)耳傾聽他的自言自語。
“他也有所謂的心上人嗎?他們之間發(fā)生了什么?”
雖然僅有只言片語,但不難聽出靖天侯的呢喃是為了一位女子。這位女子顯然在靖天侯的心中鐫刻下了自己的烙印,可如今她的身影卻沒有伴隨其左右。
相比平日里的一言九鼎、雷厲風(fēng)行,陸為霜現(xiàn)在看到的,是一個落寂甚至有些虛弱的的身影。
“??!”
陸為霜不知不覺間走了神,手中的茶壺出現(xiàn)了傾斜,幾滴滾燙的茶水不小心灼痛了細嫩各的肌膚,發(fā)出了一聲驚呼。
“是你啊。”靖天侯轉(zhuǎn)過身,對陸為霜的出現(xiàn)反應(yīng)平淡,他還未從剛才的神游狀態(tài)中恢復(fù)過來。
“奴婢給侯爺添些點心和茶水。”陸為霜擔(dān)心自己偷聽的行為可能遭到懲罰,有些局促地解釋道。
“我不吃核桃仁,謝夫人沒向你交代嗎?”靖天侯瞥了一眼盤子里的點心,興致索然地揮了揮手,示意陸為霜把帶來的點心撤下去。
“奴婢大意了?!标憺樗文樢患t,“侯爺讓謝夫人回去,身邊怕是少了照顧的人了?!?p> “你是不是覺得我這人貪婪好色,霸占了謝家小姐又始亂終棄。”
靖天侯刻意放低了聲音,想要換上平時威嚴(yán)的面容,但那種出自內(nèi)心深處的凄涼感依然無法完全掩飾。
“奴婢不敢?!?p> “人們都說一如侯門深似海??伤麄儾恢肋@深深的海吞沒的是這門內(nèi)所有的人啊。不光是那些自愿或不自愿進來的女人,就是對所謂的主子,又何嘗有什么區(qū)別呢?”
靖天侯看了看那對在雨中雙宿雙飛的燕子,嘆道:“我這樣的人,其實是不該有女人的。我保護不了她??!”
靖天侯的思緒又回到了剛剛的噩夢中,長長地嘆了口氣。
“那侯爺怎么還要迎娶謝家小姐?”
話一出口,陸為霜就自己的輕率感到后悔,竟然如此魯莽地說出這樣的話來。
好在靖天侯似乎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對陸為霜的話沒有介意,他自言自語道:“外面都說我這個人好色,其實我也不愿意為難這些個名門之秀,只不過要讓這些蠢蠢欲動的家族肉痛光靠錢是沒用的,只有親人才最有效果。至于那些女人們,要怪就只能怪她們生在富貴人家吧?!?p> 靖天侯的話聽起來有些推卸責(zé)任的意味,但陸為霜卻聽出了字里行間那些真實的苦澀感。她并不知道靖天侯所說的身不由己究竟指的是什么,但她可以確定的是,眼前這個男人并非外界想象的那樣呼風(fēng)喚雨,至少在某些時候,他也只是一個普通人而已。
“侯爺要進些點心嗎?奴婢這就去取。”陸為霜突然覺得自己應(yīng)該退下了。
“不用了,本侯要出去一趟,你伺候更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