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上,在我決定做掉狐貍精雪膩的那個瞬間,我腦中浮現(xiàn)出了不少于百種不酩惱羞成怒,拂袖而去,或是替天行道之類的場景,所以,在他朝我走過來的時候,我下意識擺出了防備的姿勢。
然而他只是沉默的繞過了我,走到哪狐貍精的身邊,開始替她超度。
我咬了咬牙,準備轉身離開,可在腦子里這么想了大半天,我終究還是沒有邁出哪一步,只是沉默的站在那里。
月光再次暗了下來。
隨著不酩的動作,刺鼻的血腥味逐漸散去,空中梔子的香味越發(fā)清晰。
終于,我聽見身后的不酩站起身,朝我走了過來。
我一剎那渾身都繃緊了,料想自己定然是逃不過這一劫,還沒想完,我就敏銳的感覺到不酩將手就放在了我的天靈蓋上。
果然,還是決定殺了我嗎?
無端的,我想起那日在雨里,隔著雨幕,我看見不酩執(zhí)書的手。纖長,勻稱,指節(jié)分明。他總喜歡把念珠握在拇指和食指之間,圓圓檀木的念珠便襯的他的手指更加秀氣,不僅如此,我知道他的手總是暖暖的,像是他的人一樣。
然而現(xiàn)在我要死在這一雙手里了。
我閉上眼睛,靜靜的等最后時刻的到來。
可讓我沒想到的是,那只手僅僅在我腦袋上揉了揉,隨即,我聽見不酩略微有些沙啞的聲音“煙花,誰都沒有奪走別人性命的權利?!?p> 我低著頭,不說話。
不酩走到我面前,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輕輕道“來,看著我?!?p> 我遲疑了一下,慢慢抬起頭。
月色蒼青。
不酩看著我,眸中似有萬千星光。
“你看?!?p> 我順著不酩的目光看過去。
蒼穹之下,所有的幻象都已散去,夜風凌然,卷起翻飛的花瓣斜過夜空。
不遠處,晉州城燈火璀璨,繁華似錦,帶著一種俗世的暖意,把夜色染成人間煙火的色調(diào)。
“你覺得他們美嗎?”不酩問。
我看了好久,最終點了頭。
“我也這么覺得。”不酩收回望著晉州城的眼,回眸看我“在這個世上的一切都是美好的,每朵花,每棵草,每個人都是這樣。煙花,每個人都有選擇自己的道路的權利,更有活在這個世上的權利,我知道你難受,但是這不能成為你傷害別人的原因?!?p> 我不回話,沉默的低了頭。
半晌,我突然抬頭沖他一笑“那這次賭約可是我贏了!”
不酩被我突如其來的轉彎弄得怔了一下,卻沒有像我想象中對著冥頑不靈的我發(fā)火,他只是收回了手,淡淡道“我知道了。今天你也累了,走吧,我送你回去?!?p> 回去的一路上,我們誰都沒有說話。
到了客棧,我懷著破罐子破摔的心態(tài)睡了個昏天黑地。所以,當伙計告訴我不酩來了的時候,我坐在在床上呆了足有半盞茶的時間。
回了神后,我立即從床上跳起來,一盞茶的時間從梳洗到打扮全部準備完畢,還稍微畫了個妝,較平時多看了兩眼鏡子,確定自己身上沒有問題,才風風火火的沖出了門。
不酩還是和往常一樣,在后院的漱石亭等我。
走到靠近漱石亭的回廊的時候,我本來還有些猶豫,畢竟昨天我才做了那般過分之事,他送我回來的一路上也冷戰(zhàn)似的一個字都沒說,現(xiàn)在這樣冒失的去見他,難免會很尷尬。
正當我猶豫的不知道到底該怎么辦的時候,我突然聽見不酩在那邊叫我“煙花施主,晚膳用了么?”
我一抬頭,乖乖,剛好和他撞了個對眼兒,我一下子手都不知道該放在那兒了,僵硬的對著他笑了一下,可估計還不如不笑。
磨磨蹭蹭的挨了半天,我終于走過去,在他斜對面坐下,“那個,還沒有?!?p> “那便好!”不酩像是從來沒有發(fā)生過昨夜那些事一般,溫文爾雅的點了點頭,對我道“我想去拜訪一個人,煙花可想和我同去?”
“拜訪一個人?”
他不會是自己下不了手,就拜托別的道士和尚來捉我吧?!
可在我腦子里冒出這個念頭時候,我聽見自己樂呵呵的道“好?。∥胰ノ胰?!”
···看來身體反應太快真不是一件好事!
可是,說出口的話就如同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我雖向來不在乎信譽,但在此等事上出爾反爾似乎不好,可我又實在擔心,所以只好能拖就拖,爭取今夜不去。
雖然這樣想了,可我一看到不酩,就立馬將心里的小九九丟到了九霄云外。
直到像風一樣急匆匆的出了門,我才恢復了一絲清醒,忙不迭問他“不酩,為什么你要問我吃沒吃晚飯?”不會是想毒死我吧?
不酩笑笑,握著紫檀念珠的手撥了一顆念珠“若是吃了東西,待會兒大概會很難受!”
“為什么?”
不酩抖抖睫毛,漂亮的臉蛋上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待會兒你就知道了!”
走了一陣,我們到了那日不酩給我介紹過的秋千巷,停在了一座樸素的府邸前面。
這時,不酩似乎猶豫了一下,但最后還是帶著我直接翻墻進了那府邸。
翻墻的時候,我無意間瞥了一眼那掛在府邸上的牌子。
何府。
我總覺得自己似乎漏掉了什么重要的東西。
進了院子,我又發(fā)現(xiàn)這座府邸和他可憐兮兮的外表完全就是兩碼事,整座宅子很大,雖然所修的閣樓都算不上精巧,但是勝在數(shù)量極多,一眼看過去,我竟然看不到盡頭。
隱去身形,我和不酩大搖大擺的穿過重重院落,最終停在了一棟朱紅色的二重小樓外面。
“···你不是要帶我去見人么?”
見不酩盯著那樓看了半天,我終于忍不住捂著鼻子道。
“恩?!辈货c點頭,開口說的卻是另外一碼事“你覺得這里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嗎?”
“不對勁的地方?”我有些難受朝后退了兩步,把另外一只手騰出來掩住鼻子,含糊不清的道“死氣?”
“嗯?!辈货c頭,面色凝重的繼續(xù)問,“還有呢?”
我將目光落在了周遭的院落上。
說實話,這座宅院建的密密麻麻的,全然沒有一般官邸人家所講究的,這么多數(shù)目的樓閣,反倒像是為了掩蓋什么真相似的。
只是,所見之物可以被掩蓋,肉眼所不見之物就沒那么容易了。
此時此刻,整個府邸都彌漫著濃重的腐臭,像是肉壞了之后發(fā)出的那種咸腥味,令人反胃。
大概也是因為這個緣故,整個宅邸里的植物都病怏怏的,至于鳥獸之類的,早就跑得連影子也沒了。
唯一的例外,就是我們面前的這棟小樓。雖然也有些萎靡,但是相比起其余地方哪些枯黃的草葉,這里的植物已經(jīng)好了很多。
然而。
這棟樓,是整個宅院死氣最濃的地方。
“這,這里的死氣明明最重,為什么植物卻······”
我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發(fā)現(xiàn),又仔細感覺了一遍,卻是和剛才一模一樣的結果。
“這是怎么回事?”我問不酩。
不酩難得的皺了一下眉,“這里有人在續(xù)命?!?p> “續(xù)命?!”我驚了一驚“這不是只有地府的人才能······”
“恩,”不酩望著小樓的臉龐看不清表情,可是平靜的語氣里卻起了些波瀾“但還有一種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