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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獻(xiàn)

第十三章 宛陽

千秋獻(xiàn) 顧檀檀 3226 2019-05-13 17:00:00

  蟬兒鳴,風(fēng)兒吹。

  肅千秋不情愿地往里挪了挪,面向素墻,青色的帳子顏色正好。

  相里貢吹滅了油燈,青煙裊裊升起。

  肅千秋閉上了眼,身后的床稍稍沉下去了一些。

  “相里貢?”肅千秋又睜開眼,沉靜地出聲。

  “嗯?”

  “我想問你一件事?!?p>  “嗯。”

  深夜里,黑暗里,使她的聽覺更加靈敏。

  除了蟬鳴,她能清清楚楚地聽到相里貢的呼吸聲,和自己的心跳聲。

  “你昨天晚上怎么洗的臉?”

  “用手洗的。”他回答的毫不猶豫,肅千秋有些無話可說。

  肅千秋握緊了手里的八寶匕首,一瞬間翻身精準(zhǔn)地將匕首抵在了他頸間。

  她有些惱,“我知道你是用手洗的,你是不是用了我的洗澡水!”

  黑夜里,她清楚地感覺到相里貢漆黑的眸子在看著她。

  相里貢微微笑著,看著她,她的臉映在他的眸里,卻像是照進(jìn)了無底的深淵,沒有任何痕跡。

  良久之后,他低低笑出聲,“在你眼里,我就是那么一個(gè)登徒子嗎?”

  “瞧瞧你的行徑,難道不是嗎?”

  “我沒有。”

  “你沒有?”

  “我用的是一旁的木桶里的清水,你怎么會(huì)覺得我用的是你的洗澡水呢?”

  借著月光,相里貢看得出來她的臉色黑了黑。

  “即便如此,你一早從我的屋子里出去,也不知道躲一躲,我家上下都……”

  肅千秋頓了頓,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都怎么?”相里貢笑著問她。

  她收了匕首,翻身躺好,不再看相里貢。

  “都怎么?千秋?”他故意這么喊她。

  “你別這么叫我!”肅千秋有些惱火。

  “那我該怎么叫你?千秋?”

  “你……你……睡覺吧!”她一時(shí)想不出什么來了,沉著聲對(duì)身后的相里貢說。

  “好。”

  黑夜里,月光撒著,安靜著,蟲兒也睡著了。

  …………………………………………

  窗欞上有鳥鳴,嘰嘰喳喳,清脆婉轉(zhuǎn)。

  相里貢睜開眼的時(shí)候,天才蒙蒙亮,肅千秋面朝著他睡著,一副沉靜的模樣,與平日里吵鬧多變的她大相徑庭。

  她很漂亮,青絲微亂,抹額早已不知道脫落到哪里去了,露出光潔的額頭上淺淺的小小的粉色的疤痕,眉若新月,彎的恰到好處,讓睡夢(mèng)中的她看起來更加溫柔靈動(dòng)。

  睫毛微動(dòng),她睜開了惺忪的眸,疑惑地與他的目光相對(duì),臉上隨即綻放出一個(gè)明媚的笑,啞著聲音說,“早?!?p>  然后像一只貍貓一樣慵懶地翻身,伸了一個(gè)懶腰。

  “早?!?p>  相里貢不由得好奇,她是將昨晚的事,忘了嗎?一覺醒來,就成了這般乖順的樣子。

  肅千秋下了床,坐到鏡前,解了發(fā)帶,一頭青絲如瀑一般灑下。

  她提起木梳,開始梳頭發(fā),素手如玉,容顏無雙,相里貢站到窗邊,看著她的身影,驀地就想到那天晚上,他拉開窗,肅千秋的紅妝模樣,很好看。

  肅千秋將長(zhǎng)發(fā)結(jié)盤于頂,相里貢走過去拿起朱砂色的發(fā)帶,遞給她,她接過,淺淺笑著,將發(fā)帶纏到盤好的發(fā)髻上,長(zhǎng)長(zhǎng)的垂下兩條,看起來瀟灑得很。

  她盤好了頭發(fā),胳膊有些酸,她就甩了甩手。

  “走吧?!?p>  “你不梳頭嗎?”肅千秋坐在銅鏡前,雙手支著下巴,扭過頭,一雙水眸汪汪地看著他,面上含笑,艷如桃花。

  相里貢走過去,肅千秋站起來,拉住他的袖子,扶住他的肩膀,推他坐在凳子上。

  她一雙手熟練地拆掉他的銀冠,放到木桌上,銀簪與冠相撞,發(fā)出叮鈴脆響。

  木梳過發(fā),相里貢從銅鏡里看著身后的她,她總是含著笑,裝出一副甜美又

  灑脫不在乎的模樣,殊不知,她這樣笑,在相里貢心里,就代表著她正在為她的陷阱布局著。

  肅千秋很快就為他綰好了發(fā),戴好了冠。

  “你倒是熟練。”

  相里貢悠悠開口,回頭看她。

  她笑了笑,眼里都是歡喜,“你覺著怎么樣?這是我第一次給別人綰發(fā),還不錯(cuò)吧!”

  相里貢盯著她看,好像要望穿她所有的心思,“你有什么陰謀嗎?”

  肅千秋臉上的笑僵住了,漸漸消逝,她沉默不語,看著相里貢。

  對(duì)視良久,肅千秋低下眸子,“我沒有什么陰謀,只是在對(duì)你好?!?p>  “可是你這樣溫柔的樣子,”

  相里貢皺了皺眉頭,想到一個(gè)詞,“有些奇怪。”

  肅千秋的嘴角扯了扯,眸子里的歡喜盡數(shù)散去,“走吧,下去吧?!?p>  相里貢對(duì)她的這個(gè)評(píng)價(jià),實(shí)在有些不雅,不尊重,不……她實(shí)在想不出什么別的詞了,她好不容易調(diào)整了一夜,才調(diào)整好心態(tài),他竟然覺得奇怪。

  嘖,果然是不能享受她的好脾氣。

  昨夜的那一大群人一早就已經(jīng)散去了,又踏上了路途。

  留下的只剩下空蕩的廳堂,和苦等的劉翁。

  “店家,這些錢你拿著,不用再找了,剩下的你留著,多照顧照顧劉翁。”

  肅千秋臨走的時(shí)候,從錢袋里掏出了兩塊碎銀子,遞給了店家。

  “這都不用您交代了,劉翁也是可憐,我們自當(dāng)盡力幫一幫的?!?p>  店家說完,走到長(zhǎng)柜處開始算賬,算清楚后,取出幾吊錢,就要退給肅千秋時(shí)。

  客棧外幾聲馬鳴,肅千秋與相里貢騎著馬,已經(jīng)走遠(yuǎn),只留下越來越小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遠(yuǎn)方。

  。

  “相里貢,你第一次見到我,是什么時(shí)候?”

  時(shí)近午時(shí),二人在靠近宛陽的的一片楊樹林里歇息,她坐在溪邊的一塊石頭上,相里貢倚著一棵樹,閉目養(yǎng)神,兩匹馬在一旁吃著草,飲些水。

  流水潺潺,知了聲此起彼伏。

  相里貢想了想說,“許是你滿月的時(shí)候?”

  “那時(shí)候你幾歲了?”

  “兩三歲吧?!?p>  肅千秋抬頭看了看頭頂?shù)娜~子,覺得風(fēng)景尚可,她直接躺在了草地上,陽光透過葉子,葉子被照的碧綠,斑駁地投到她的臉上身上,斑駁著歲月,斑駁著記憶。

  “兩三歲什么都不記得,我才幾十天也不記得,你能不能提一個(gè)稍稍大些的年歲?”

  “那就是,你推秦簪進(jìn)湖里那次?!?p>  肅千秋扭頭看他,噗嗤一下笑出聲來,“那次,你也在??!”

  相里貢點(diǎn)點(diǎn)頭,“是,我在?!?p>  “那,再之后呢?”

  她閉上了眼,光透過葉子的縫隙照到眼上,是看得見的通紅一片,是感覺得到的灼熱,是光的顏色,也是光的溫暖。

  “再往后,是四十二年元日的宮宴上?!?p>  “可是我都不記得你?!泵C千秋淡淡開口,像是有些可惜。

  “從前的明熙公主,是什么樣的人物?除了復(fù)準(zhǔn),你還能在乎誰?”相里貢瞧著她的傷神,不由得笑了笑。

  “是啊,從前的我,從前的李長(zhǎng)熙??墒菑?fù)準(zhǔn)死了,明熙公主也死了。我不是明熙公主了,我變成肅千秋了?!?p>  相里貢感覺自己仿佛又掉進(jìn)了她的圈套里,她是想問起復(fù)準(zhǔn)?

  “我沒有想問復(fù)準(zhǔn)?!?p>  “嗯?”

  “我不想知道,我不想知道他還活著?!彼D了頓,然后看向他,臉上綻出一個(gè)溫柔的笑,“你有沒有喜歡過誰?”

  相里貢沉默不語,只是淡淡地看著她。

  “我從前喜歡復(fù)準(zhǔn),是李長(zhǎng)熙在喜歡復(fù)準(zhǔn),可是李長(zhǎng)熙死了,復(fù)準(zhǔn)也在那一年死了。我不想知道他還活著,我不想知道他還在偷生,像我這樣,茍延殘喘地活著。他是我心里的英雄?!?p>  “我希望我永遠(yuǎn)也見不到他。我不想讓他看見我狼狽的樣子,我只想做他心里永遠(yuǎn)的小熙。”

  “你能不能懂?”

  肅千秋看向他,只見他斜倚著蒼老的樹干,仿佛是睡著了,她沒來由地笑了笑。

  樹林那頭好像有喧吵聲,肅千秋撐著草地坐了起來。

  看見林子那頭跑過來兩個(gè)嬌小單薄的身影,是兩個(gè)半大的孩子,約莫有個(gè)十二歲的樣子。

  后頭跟了一群家丁打扮的人,大約有個(gè)二十五六個(gè),氣勢(shì)洶洶地拎著棍子,弓箭,大刀在后頭窮追不舍。

  肅千秋回頭要叫醒相里貢,卻見相里貢已經(jīng)站了起來,開始收拾東西。

  “相里貢,你看見了嗎?”

  “看見了。”

  “我們要不要管。”肅千秋也隨著站起來,拍拍身上粘的泥土草葉。

  相里貢沒有搭理她。

  “相里貢?相里貢?相里獻(xiàn)之?”

  他抬眼看著她,“這是別人的家事,你希望有人摻和你的家事嗎?”

  肅千秋有些氣餒,只訕訕看著那群人朝著他們的方向越跑越近,眼里的光也越來越盛。

  她朝相里貢狡黠一笑,活像一只狡猾的狐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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