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guī)е饔忠啻┻^云層,回到了人間,漂浮在她死去的這座城市之上,這座城市很漂亮,因為毗鄰大海,我是這么看的。不過我看回到這里之后,明又亦卻鼓起了嘴巴,顯得有點憤懣。
“怎么,還糾結(jié)自己死了?”我問。
“我們?nèi)テ渌胤桨??!泵饔忠嗾Z氣中帶著征求的意味,這點征求里帶著點不舍,我是能讀出來的,“這城那么小,我很怕哪天遇見我的家人?!?p> “可是你最終是要面對的呀?!?p> “我還不想這么早面對,總要有個過程吧?!泵饔忠囡@得有點無辜,“你總不能讓我今天死了,明天就去參加自己的葬禮吧?”
“可以試試!”我提議。
“別吧!”明又亦急了。
“我是說帶你去看看葬禮,可沒說去看你自己的?!蔽艺f道,“這就當你上的第一課吧。”
“總覺得我這課上的有點詭異。”小姑娘吐槽道。
順了她的愿,我們還是離開了這座城市,或許等到小姑娘哪天打開心結(jié)了,就會想回來了。我們沿著海邊向北行去,最終停留在一個離那座城不遠不近的,一個也美麗的三四線城市。城中植滿了荔枝龍眼,這是這座城的行道樹,還沒有到季節(jié),不然估計能看到樹上掛滿的荔枝龍眼。
我沒有想著一來就可以給她上這么一課,也還沒想好怎么去給她上這么一課,死亡這件事情,或許連我這個百年多經(jīng)驗的死神都沒有釋懷、了解。
“我們現(xiàn)在是不是要去勾魂?”明又亦莫名顯得有點精神,又有點慌張。
“我們不勾魂。我們是正經(jīng)死神。”我可能已經(jīng)預(yù)料到她會想出這么一出,很多事情都是命運小姐姐直接給我們灌輸?shù)?,除了時光安魂曲,我至今沒有明白為什么時光安魂曲要我們口口相傳。不過看到成了死神實習生的明又亦,我發(fā)現(xiàn)我不明白的更多了。
我不放心,又接著說道:“我們是等待生命離去,不是主動讓生命離去。每個生命的離去都是因為耗盡了能在人間停留的時間。不因為死神,也不因為命運。所以我們要做的事情就是等待沙漏反轉(zhuǎn),提示我們?nèi)ソ右`魂?!?p> “沙漏?什么沙漏?”
明又亦這句話是我完全沒有預(yù)料到的,她竟然不知道每個死神的常規(guī)配置“時光沙漏”是什么。我一翻手,時光沙漏在我手上呈現(xiàn),靜靜地懸浮在掌心之上,我示意她試一試,結(jié)果是她翻了手,手上卻空空如也。
“你心里呼喚一下。”
她又翻了手,但是還是空空如也。
“你別翻了?!蔽掖驍嗨龍?zhí)著著翻來覆去的手,真怕哪一瞬間她能把手給翻斷了。我揉著太陽穴,沒有感覺的死神竟然覺得有點腦殼疼??磥砻\小姐姐給我的鍋還不是一般的沉重。
“為什么我沒有?”明又亦發(fā)出疑問。
“這個我沒辦法回答你?!?p> “因為你是一只小白兔嘛?”
“???”
“你老了?!毙」媚稂c點頭。
“???”
“你真的老了?!彼种貜土艘槐?,更加肯定。
“我是死了!”我猜出來這大概是他們這一代人的一句俏皮話,但是我已經(jīng)退出世界好久了,怎么能明白。
“所以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明又亦把話題掰正,回到了這個問題上。
“我不知道,我也是第一次聽說死神還要實習。正常來說死神的很多事情都是命運小姐姐直接賦予的,除了一首時光安魂曲是要死神們口口相傳之外,還真沒見過你這樣連個沙漏都沒有的情況?!?p> “這就是實習生的待遇嘛?”明又亦又鼓起了嘴。
我真的腦殼疼。她可能除了這一身白袍以及靈魂印記和死神沒有區(qū)別之外,其他的就跟一張白紙一樣。我想不通的還是為什么回出現(xiàn)這種事情,或許某一天我遇見一些比較老的死神可以問一問。
明又亦隨著我走進一條街道,清晨薄霧剛剛散去,陽光揮灑大地,街道的形狀也漸漸明了,只不過即使是沒有霧氣的襯托,沒有朝露寒氣的侵襲,此間也帶著些許凄涼。
在小姑娘還不知道我為什么帶她來這里時,我就停下來了,她一臉不解地看著我。
“怎么了?”
她話音未落,便有一聲銃炮響了起來,她也被嚇了一下。循著聲音過去,一家小樓走出了一個滿面憔悴的男子,正在往門上貼著什么。那是一張白紙,上書某府某某公喪事,用著蘭墨水圈起來。
“這是辦喪事嘛?”明又亦問。
我點點頭稱是?!斑@個家庭四世同堂,不過并不是年長的去世了,恰恰相反,是一個十來歲的孩子,不過這個孩子的輩分比較高?!?p> “你怎么知道的!”明又亦驚訝道。我已經(jīng)不奇怪了,簡簡單單回了一句這是死神的一些能力,可以溝通其他死神知道一些事情。說到這,小姑娘又郁悶了,雖然也算是一個死神,但是一些死神的能力都沒有,估計心里都開始埋怨命運小姐姐了吧?
我?guī)е@戶人家里走去,她糾結(jié)地問了句這算不算私闖民宅,但是在我無可奈何的表情下,也閉了嘴。
孩子是昨天離開的,大概已經(jīng)穿上壽衣,整理了遺容躺在棺材里了。雖然只是個十來歲的孩子,不過因為輩分高的緣故,一些近親也過來奔喪了。屋子挺大的,不過擺了棺材花圈和坐了來奔喪的親屬之后顯得很窄小。條幅掛著,遺像擺著,家屬抽泣著。
明又亦也被這樣肅穆悲傷的氣氛感染著,眼眶紅了起來,時不時抽抽鼻子。但是還是傻乎乎地問了句:“現(xiàn)在還允許土葬嘛?”
“你這動不動就吐槽的性格真是讓人無奈呀?!蔽覈@了一句。也不知道該說她心思淺還是說她傻呢。
“這和我再電視上看到的葬禮不太一樣呢。不是都是黑西裝黑雨傘,還有帶著黑墨鏡的嘛?”小姑娘問道。
“總有不一樣的?!蔽液唵蔚鼗亓司?,因為實在是不知道該怎么解釋這個東西。
這時候隔壁房間突然想起了慘烈的哀嚎,伴隨著一聲聲哭叫:“幺兒呀!你怎么就走了!媽媽對不起你??!”
這一句響起來時,明又亦宛如五雷轟頂怔在了原地,眼淚簌簌地往下落著,接著就蹲下身子,把頭埋在手掌里。我心中升起來一絲憐惜,嘆了一口氣,也蹲了下來,輕輕拍著她的肩膀。
我張了張口,又閉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