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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生蟹

寄生蟹

程秀芳 著

  • 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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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19-04-01上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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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連載中(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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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寄生蟹 程秀芳 4392 2019-03-31 21:23:29

  艾小米做夢也沒有想到,因為一頓晚飯,俞家的反應盡然會如此強烈。這天晚上,她被趕出門后就再沒能回來。她還清楚的記得那雙曾經(jīng)溫柔的眼睛,只用了三年的時間,就修煉出猙獰的光芒。記憶里那雙溫暖的大手,毫不費力得便扯起她的衣領。門開了又關(guān),光線由明亮到昏暗,她從屋里到屋外。

  天下著雨,她忘記要把傘,也忘記和女兒道個別。只記得孩子用稚嫩的聲音喚她的時候,男人憤怒的咆哮聲將“媽媽”兩字碾碎?!澳憬o我滾出去”這是丈夫最后的聲音。走進雨幕,她問自己:艾小米,你要去哪里?她想起父親堆滿雜物的小房子,想起自己在那里長大,母親在那里病逝,想起出嫁時的風光和此刻的落魄。她抬起頭,淚流滿面。

  把她趕走的人叫俞少卿。他們在一次朋友聚會上認識。艾小米已經(jīng)不記得,當初吸引她的是什么?是成熟男人獨特的魅力?是他熱情洋溢的性格?亦或是他銷售主管的職位?還是他相對殷實的家境?對于大多數(shù)適婚年齡的女性來說,擁有一段美滿的婚姻是心中的向往。那時,這個人高馬大,長相周正的俞少卿是個不錯的人選。他為人處事的風度,他對女朋友的照顧妥帖,都是為捕獲芳心而具備的。他會計劃約會的節(jié)目,他侃侃而談身邊的奇聞異事。艾小米稱他很有才華,表姐卻說:“大你這么多,這十年的飯是白吃的?”然后她會斜一眼身邊的丈夫,故意補上一句:“找個和你同年的有什么好,哪里懂疼人”。艾小米就會聞到空氣中彌漫著陣陣酸味。

  寂寞是女人選擇放棄單身的一個因素。窘迫的生活又可以把寂寞放大。狹小的出租屋,冰冷的被窩,還有生病時空空的水杯,都能成為自戀自哀的原因。每當這個時候,她蜷縮在被子里的身體被黑暗吞噬的同時,靈魂也被孤獨淹沒。她開始希望能遇到一個人,白天看著她醒來,晚上為她留一盞燈。她幻想過為他生兒育女,與他攜手白頭?!凹摇钡哪铑^在遇到俞少卿后慢慢萌芽?!澳銈冋劦迷趺礃恿??何時見家長???”表姐會關(guān)切的問她。艾小米總會說“還早呢,不急”。女性的矜持讓她等著男人開口。他們戀愛半年后,俞少卿對她說“我想帶你見見我媽。”

  沒想到的是,丑媳婦見公婆后,小情侶鬧分手了。

  “你和俞少卿怎么了?”桌子對面的蔣麗瞪大好奇的眼睛?!澳銈儾皇嵌家劵檎摷蘖??怎么就鬧翻呢?”

  “你到是說個話呀?”女孩追問

  蔣麗是艾小米的閨蜜,見朋友只是盯著杯子里的咖啡泡沫出神。性格率真的她忍不住拋出了一連串的問題。是啊,艾小米也不明白,原本自己憧憬的美好生活,就是因為一次午餐,全部改變了。她默默的抬起頭,看向玻璃窗外。外面的街道上,有情侶在擁抱,男人低語著什么,女孩便笑開了花。艾小米一陣酸楚,往事翻涌而上。那天,她第一次見到俞少卿的母親。這個不茍言笑的婦人,在艾小米心中留下嚴肅和強勢的印象。她熱情的打招呼,她卻冷談的回應,她客氣讓座問茶,她卻自顧自的看單點菜。一本菜單從頭至尾,俞少卿的媽媽沒有問過艾小米一句話。他們一家人商量的菜品,討論著價格。艾小米如同置身事外。等到他們選定后,俞少卿才注意到邊上還坐著女朋友。忙問她要吃什么。尷尬中的艾小米被解救出來,男朋友的話,卻讓她不置可否。

  菜很快就上來了,一桌子的川菜讓這個不吃辣的上海姑娘不知所措。而她的未來婆婆此時方才想起吃這頓飯的意義,她夾起一筷口水雞放在艾小米的碗里。

  “隨便吃,不要客氣?!庇嵘偾涞膵寢屨f。

  “媽,小米不吃辣的?!庇嵘偾淇磁笥岩荒橂y色,為她解釋。

  “吃一點沒有關(guān)系的?!?p>  “那你就吃點,一點沒事的”。

  “謝謝,阿姨”。

  “來,這個也好吃”老太太又夾起一筷毛血旺,放在艾小米碗里。

  “謝謝,阿姨”。

  “少卿啊,你覺得這家店的菜怎么樣?我覺得沒有什么好吃的,還這么貴”。俞少卿的媽媽說。

  “就是的,媽,你不喜歡這里,下次我們就換一家,你不是喜歡辛香匯嗎?下次我們還是去哪里怎么樣?”兒子的附和讓母親的臉上浮現(xiàn)出笑意。

  艾小米沉默不語,她一邊聽著俞家母子的談話,一邊把碗里的菜放在清水里過濾。和她同樣沉默的是坐在對面俞少卿的父親。他很少插進妻子和兒子的話題,或是他根本插不進去。每當他想說什么的時候,俞家媽媽便會瞥過一眼,兒子見狀后,便會立刻加上一句“吃菜吃菜”。家庭地位的高低由此顯而易見。等他們吃飽喝足后,俞少卿摸著肚子靠在椅背上問道:“你們還要點什么嗎?”

  “都這么多菜了,還點什么?浪費?!庇釈寢尩穆曇繇懫鹩致湎?。俞少卿起身前去買單。

  艾小米看著俞少卿的身影穿過玻璃門,他的身型和此刻星巴克玻璃窗外的那個男人很像。艾小米看得出神,蔣麗在她手上輕輕的拍了一下,才回過頭問道:“你剛剛說什么?”

  “我說,就算是你覺得那次的飯吃得不開心,俞少卿的媽媽看來不好相處,也不至于你們就要分手???”蔣麗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繼續(xù)說:“他們家不是有兩套房子嗎?你們將來結(jié)婚分開住不就行了?”

  “問題就出在房子上?!卑∶装櫰鸬拿碱^擰成了一條鎖鏈。

  “什么意思?”

  艾小米嘆了口氣,憂郁的說道:“少卿說,讓我考慮一下將來住的問題。他家有兩套房,大的一百多平,兩室兩廳。小的五十平,一室一廳。但都是他父母的。他媽媽的意思是。”艾小米的眉頭擰得更緊了:“把他家的兩室兩廳的大房子改建成兩個一室一廳住一起。”

  蔣麗這回徹底呆住。待她回過神來又問道:“那俞少卿怎么說?”

  “他說來和我商量呀。而且他還說?!卑∶仔氖轮刂氐恼f:“他沒有多少錢裝修房子,問我是不是可以一起承擔”。

  “他的意思是要你出錢改建房子?!笔Y麗做出結(jié)論后又問道:“但你哪里有錢?”談到錢的話題,艾小米的心就像被針扎了一下地生疼。她沒有做出回答,朋友卻已經(jīng)心領神會:“你不會是告訴了俞少卿,你媽媽留給你的那筆錢吧?”。艾小米躲開桌子對面的目光,她無言以對。

  “你傻不傻啊,小米?!笔Y麗看著她無奈的搖頭。相比艾小米的軟弱和天真,蔣麗是個雷厲風行,愛憎分明的女孩。她倆是大學里的室友,又是現(xiàn)在的閨中密友。大學時代,艾小米被隔壁的女生欺服,都是蔣麗拉著她去出頭。在工作上她們也是截然不同的風格。蔣麗為事業(yè)打拼,從一個小小的公司職員,升到現(xiàn)在的業(yè)務主管。艾小米仍是公司的小財務,拿一份溫飽的收入,一心指望嫁個好男人。在事業(yè)上她們一個充滿抱負,一個只求安穩(wěn)。但在感情上,艾小米男朋友換了又換,蔣麗卻至今單身。她們唯一相似的地方是艾小米早年喪母,蔣麗父母離異。她們一個跟著父親生活,一個隨著母親長大。相似的命運讓兩個女孩情投意合。過圣誕節(jié)的時候蔣麗會來艾小米小小的出租屋,她們一起過平安夜。還有艾小米的表姐袁姍姍,三個小妮子一起折騰到深更半夜。后來表姐嫁人生子,來的少了。三個人難得聚在一起的時候,袁姍姍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你們倆個可要擦亮了眼亮找婆家,不然以后有得苦頭吃。”

  袁姍姍的話,對未婚的女孩來說是茶余飯后的笑談,對已婚的女性來說,是多少的心酸淚凝結(jié)成的警世言。艾小米還沒有此番體會。但想到表姐的話,也算一種警告。她告訴自己,每個人都應該有做人的底線,而艾小米的底線就是她母親留下的那筆二十萬的遺產(chǎn)。那是媽媽病重時放棄治療為她留下的唯一東西。被俞少卿知道也是機緣巧合。那天,是他倆約會的日子,也是這筆錢銀行存款到期的日子。銀行發(fā)來了自動轉(zhuǎn)存的短信時,正好被身高一米八二的俞少卿瞥到。世上的事情真是玄妙,越是想隱藏,越會被暴露。越是求安穩(wěn),越會惹事非。

  艾小米和俞少卿因房子的事情最終分手收場。她不愿意和婆婆以這種方式同住一個屋檐下,更不愿意用自己的錢,改建俞少卿家的房子。男朋友幾番耐心的勸解無用,他們終于爆發(fā)激烈的爭吵,最后分道揚鑣,不歡而散。事情過去一個月后,當艾小米覺得和俞少卿緣分已盡,慢慢淡忘這個男人的時候,她接到了一個陌生的電話。

  艾小米坐在飯店的桌子邊,對面坐著俞少卿的媽媽。這次相見,俞媽媽顯得很客氣,她招呼著艾小米落坐,問她喜歡吃什么。艾小米有點局促。寒暄過后,俞媽媽點菜,這回沒有一個是辣的。等菜上桌的間隙,艾小米問道:“阿姨,你叫我出來,有什么事嗎?”

  “你叫艾小米是吧?那我就叫你小米了,上次見面,是少卿說你們戀愛半年了,我們應該見見,你們不是感情蠻好?為什么現(xiàn)在你要和他分手呢?”

  “阿姨,不是我要和他分手,他說您想把您家的房子改建,但我不希望婚后和父母同住,我想我們獨立生活?!卑∶谆卮?p>  俞媽媽仿佛恍然大悟,她又問:“那你現(xiàn)在有新男朋友了?”

  艾小米搖頭。這時菜上來了,俞媽媽一面給她夾菜一面說:“來來來,趁熱吃菜,我們邊吃邊聊?!彼似鸩璞瓍萘艘豢诶^續(xù)說:“我和少卿的爸爸也是工薪家庭,我們買房子也不容易。所以我覺得改建兩個一室一廳,就是為了不影響以后我們各自的生活。要是你覺得不方便,那我和少卿爸爸也可以去住小房子,之后還要為你們辦婚禮,大房子我們也就不裝修了,這樣你可以接受吧?”

  艾小米啞然。

  “你今年二十六了吧?也不小了,少卿其實很喜歡你的,既然房子的問題解決了,你們就好好在一起吧?!?p>  當今人類的社交場,吃飯不再是僅僅為了溫飽裹腹,他已經(jīng)上升到藝術(shù)的層面。許多商人在飯桌上推杯換盞之間,合同簽署,生意談成。有時候一席飯局,足夠化解一場風波。艾小米和俞少卿的關(guān)系因為一頓飯分開又因為一頓飯復合。雖然蔣麗和袁珊珊都勸她冷靜想想。但面對俞少卿之后的熱情轟炸,和俞媽媽的頻繁邀請,艾小米陷入了忙碌之中。她成了俞家的???。俞媽媽同情她早年喪母,讓她多來家里吃飯。俞少卿則等在她公司樓下,接她下班。俞家爸爸,做她喜歡吃的飯菜,一起坐在客廳里高高興興的吃晚飯。俞家姆媽提議她退了租的房子,早點搬過來,俞少卿可以多照顧她。艾小米很感動,媽媽去世這么多年,終于又有了家的感覺。很快雙方家長正式見面,談婚論嫁。

  艾小米的爸爸有個時髦的名字,艾倫。但他的為人卻和名字截然相反。在女兒的眼里這個父親既懶惰又吝嗇。她曾經(jīng)在蔣麗面前形容自己的父親就像巴爾扎克筆下的葛朗臺。小時候,母親辛勞的操持家務,父親則安逸的窩在沙發(fā)里看電視。二零零六年,當上海實行房屋貸款政策后,她身邊同學的父母分分買房。十年過去了,當年住房條件不如她的同學,住上了一百多平的大房子。艾小米一家還擠在不到四十平的小屋子里。她知道家里并非沒錢置房,媽媽治病也并非沒有存款,是父親不愿意。現(xiàn)在,艾小米要結(jié)婚了,她并不指望父親會為她置辦嫁妝。她從媽媽偷偷留給她的存款里取出三萬塊。以父親的名義和俞少卿高高興興的去購買了電視機,電冰箱和空調(diào)。新房雖然沒有裝修,艾小米依然感到溫馨。她有了丈夫,有了家。俞家姆媽沒有食言,他們老兩口搬去隔壁區(qū)的一室一廳。雖然表姐還是以自己的切身經(jīng)歷提醒她:袁珊珊結(jié)婚的時候沒房子。婆婆為了兒子能結(jié)成婚,讓出了唯一的房子,出去租房。但婚后他們夫妻為此事爭吵不休。家家有本難念的經(jīng)!只是沉浸在做新娘喜悅之中的艾小米根本體會不到。她披上婚紗憧憬著未來美好生活,她在親戚朋友的祝福聲中走向俞少卿。她躺在丈夫的手臂里享受男人的溫存,她嬌喘著透過寬闊的肩膀看向新房的頂燈。她全身心的淹沒在此刻的幸福之中。卻不知道這一切的一切,只是噩夢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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