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外,京襄道中。
兩匹好馬一前一后,緩緩而行,第一匹馬上是一位白衣男子,第二匹馬上則是一紫衣女子,男子腰間一柄長劍,一手放于韁繩,一手輕扶劍柄,目光時不時看向身后,眼光中好似不是提防,而是疑惑,雖然疑惑,卻不多問,只是默默而行。
女子騎馬距男子不遠,正專心致志的催動這馬匹,似是嫌馬匹走的慢,卻有不想超過男子的馬,兩人就這么緩緩地前進著,女子心里頗為不快,但也什么都不說,她身著錦袍,斜坐在馬背之上,卻也坐的十分穩(wěn)當,長袍上刺繡十分精美,衣袖出紋飾有云朵圖案,是她這些天在長安城中訂做的。
不必多說,這二人正是祝士廉和孟姑娘,自二人在待賢坊喝了那場酒之后,孟姑娘便拉著祝士廉,在長安又逛了許多時日,借著待賢坊客人的身份,拜會了許多人家,大多是達官貴人,雖說嘴里說著要按李老板的意思,自己查查劉管家的身份,但祝士廉注意到,她在拜會的時候卻從沒問過一個相關的問題,問得多半是一些極其尋常之事,甚至許多人家連家中主人都不見,只與一些家仆隨便聊上一聊。不過就是這么隨性的拜訪,也用了一個多月的時間,畢竟長安城大,一天拜訪十戶人家,一個月來拜訪不過來。
對于這件事,祝士廉倒是并不反感,反正李老板也沒什么任務給他,只是說孟姑娘可以帶他走,那么意思就很明白了,只要孟姑娘還在長安城中,不管她去了哪個人家,祝士廉都得跟著,聽她問了什么,知道她知道了什么,這也就是他的任務了。
不過這般亂逛也不是沒有好處,這一個月下來,記住孟姑娘的人沒幾個,記住了祝士廉的人卻不少,長安城內(nèi)但凡消息靈通的人,都知道了待賢坊內(nèi)的第三位俠客,“奪云劍”祝士廉已經(jīng)開始在外行走了,倒不是因為祝士廉時常自我介紹,而是每到一戶人家,孟姑娘總是搶先說自己是隨待賢坊的“奪云劍”祝少俠來的,自然就造成了這樣的結果。
對于這個局面,祝士廉也不反對,畢竟李老板早就教導過他,行走江湖之時,若是名號不響,就不好做事,也容易被人誤解,把名聲傳開了,許多事情自然就好辦了。
當然了,不僅是達官貴人,京城的大家小姐們也知道了如此一個沉默寡言又武功高強的年輕人,最重要的是,此人還十分英俊,又善撫琴,而且雖不說話,卻又好酒,但又喝不醉,著實是個招人喜歡的人物。作為茶余飯后的談資,祝少俠在長安城內(nèi)可謂實打?qū)嵉幕鹆艘话选?p> 如此這般隨著孟姑娘玩鬧了一個多月的時間,終于有一天,孟姑娘對祝士廉說道:“好了,祝公子,小女子在長安的問題問完了?!?p> 孟姑娘這些天都住在待賢坊內(nèi)的一間空閑院落當中,地處坊內(nèi)靠近城墻的一角,是日月明風清,祝士廉端坐于院內(nèi)涼亭之內(nèi),寬袍博帶,正悉心撫琴,聽得孟姑娘的話,把手按在琴弦之上,錚錚琴聲悠揚飄遠,又重歸寧寂。祝士廉開口問道:“明日,北都?”
孟姑娘坐在涼亭外,背靠涼亭柱子,仰頭看著天上星斗,說道:“不是,小女子暫時不回北都,祝公子,小女子這幾日沒什么事做,就讓小女子跟著你吧?!?p> 祝士廉重又低下頭,琴聲再起,他一邊撫琴一邊開口說道:“無事,長安,靜候?!?p> 孟姑娘和祝士廉待久了,他的話也都聽得懂,無非是說祝士廉這幾日沒別的事,只是待在長安,靜候有事時再說,言外之意自然是不想讓孟姑娘跟著。
孟姑娘轉身跳進亭子里,手指撥向琴弦,祝士廉知她要搗亂,當即一手阻攔,一手繼續(xù)撥動琴弦,無論孟姑娘手指戳向哪里,總是被祝士廉擋下,琴聲卻絲毫不亂,孟姑娘一時來了勁,一抬手,不知何時兩根釵子出現(xiàn)在了她的手中,左手一揮,玉釵飛向琴面,右手緊隨著向琴弦摁來。
祝士廉不慌不忙,時日久了,孟姑娘的暗器出手之法他也了解的差不多了,見她猛一抬手,便知暗器要到了,當即手臂揮出,袍袖一卷,玉釵畢竟不是飛刀,沒能射穿他的衣袖,而是扎在了袍袖之上,同時腿上一抬,身形一轉,立時把琴轉到了身后,讓孟姑娘這一手撲了個空,孟姑娘這才看出來,原來方才祝士廉撫琴之時,琴下并無木架桌案,而是一直放在腿上。
孟姑娘雖然招式并未得手,但也并不生氣,只是說道:“你不想讓小女子跟著,這倒無妨,不過我知道你之后要去哪,我也要去,咱們一路走,這也不算是跟著?!?p> 祝士廉琴聲未停,背對著孟姑娘,開口問道:“去哪?”
孟姑娘說道:“均州,蒼鷺劍派?!?p> 聽她說的這么肯定,祝士廉嘆了口氣,將琴放到一旁,轉過身來問道:“為何?”
孟姑娘又一抬手,一封信不知被她從哪里取了出來,她面露調(diào)皮的神色,說道:“你的李老板寫的信,要你去那里一趟,你今天在小女子的住處這里,你府上自然就沒人,小女子就去替你取來了,給你?!?p> 祝士廉只是搖頭苦笑,倒也不慌張,雖說孟姑娘之身份尚且成謎,但被她看了信件也無妨,李老板做事一向謹慎,既然能送信過來而不是叫他過去口述,那就一定是知道孟姑娘一定會看到信,于是他只是將信收起,并未打開,問道:“何時?”
孟姑娘說道:“信上沒說時間,只是讓你明天去李老板府上取了書信,送到那里去?!?p> 祝士廉抬頭看著孟姑娘,說道:“送信,無趣,為何?”
他的意思是,這一趟只是單純送個信,信的內(nèi)容不會讓孟姑娘知道的,所以孟姑娘得不到什么消息,此事對她十分無趣,干嘛還要跟著自己。孟姑娘答道:“自然是因為留在這長安城中更是無趣,跟著祝公子你,每日既能聽琴,又能賞景,更重要的是,小女子跟著祝公子一起行走,路上滿是其他女子羨慕的神情,豈不是天大的樂事?”
祝士廉聽她鬼話連篇,雖然兩人能這么聊天,這孟姑娘的身份立場可不在自己這一邊,況且以孟姑娘的行事作風,這般小女子似的說辭,說出來恐怕她自己都不信,沒點目的,孟姑娘絕不會無緣無故地跟著自己,當下說道:“明日,聽命,不聊?!?p> 他的意思是明天去取信時,聽李老板怎么下令,和他在這里聊是沒用的,孟姑娘對此倒是沒什么意見,但有一件事卻令她十分生氣,說道:“怎么回事,以前你說話還是幾個詞幾個詞的,怎么現(xiàn)在越說話越少了?”
祝士廉起身將琴收起,做了個酒杯的手勢,說道:“一月,酒日少,不請,不說?!闭f罷,瀟灑地從亭中邁步而出,回府去了。
孟姑娘氣不打一處來,在他身后說道:“嫌我不請你喝酒?嘿?這一個月本姑娘請了你好幾次了,你也沒請過本姑娘一次,你這也是理由嗎?”說完,也扭頭回屋睡覺去了。
今日這京襄道上,祝士廉一直很納悶,孟姑娘一反常態(tài),明明李老板說了,她想跟著就跟著,目的也達到了,為何還是臉上悶悶不樂,孟姑娘也十分生氣,昨天說的話,今天連道歉都不想,眼前這個少俠,好像自己請他喝酒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情一般,這也就罷了,每次飲酒這位祝公子都像是無底洞一般,要了多少酒都照單全收,又偏偏懂得什么是好酒,這么多來幾次,她可負擔不起。
兩個人就這么悶著走著,一路朝著均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