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玉望著自己已經(jīng)回歸如常的玉藕一般的雙臂,回想一下方才與鄒鴻過招的種種細節(jié),卻想不出自己是在哪里就著了道。
“是什么時候……”
“嗯?”
“我說你是在什么時候開始準備這一手的?”
鄒鴻笑了笑,回道:
“這招是積水成淵、積土成山,打得又快又輕,你察覺不到,也怪不得你?!?p> “積水成淵、積土成山……”
施玉默默念著,她好像弄清楚一點了。在開打后,她發(fā)現(xiàn)鄒鴻化解自己的攻擊并不是太費勁,這樣一來她便越來越猛、越來越快,一心都放在要壓制住鄒鴻身上,自然對其它事情的感應就要弱了許多。
再擰擰手腕,施玉發(fā)現(xiàn)確實沒有什么損傷,瞪著眼睛問鄒鴻:
“原來你一開始就在算計我了?是也不是?”
鄒鴻的臉色有些許錯愕,一方面是因為施玉語氣突然轉(zhuǎn)變,另一方面是因為她的話語里已經(jīng)沒有了敵意,甚至還有一點嗔怪的感覺。
“呃,算計……也不能這么說吧……”
其實鄒鴻早在一開始接戰(zhàn)施玉的時候,就有了這個打算,后來施玉攻得越越猛,忽視了很多東西,都給了他極好的機會。鄒鴻在每一次擋開施玉的掌拳時,都會將一股極弱的真氣借此機會傳出去、埋到她的經(jīng)脈里面,因為量很少所以極不易被察覺。等到他埋下的真氣越來越多、足以讓她感受到的時候,施玉已經(jīng)完全不管不顧,將雙手的感知封住了,所以最后鄒鴻才可以得手,以量變產(chǎn)生質(zhì)變,成功地混亂了施玉本身的內(nèi)力循環(huán)。
這招是幾年前鄒鴻就練成了的招數(shù),但是因為劣勢太明顯,即“打入敵人內(nèi)部”的氣勁達到一定程度以后就容易被察覺,因此實戰(zhàn)之中難以有大的建樹,所以鄒鴻也沒有怎么用過。今天是他靈光一閃就想起來這一招,而且是第一次使用。
施玉完全沒有戰(zhàn)敗后的不快,一臉好奇地問鄒鴻:
“這神奇的武功叫什么名字?”
但其實鄒鴻并沒有給這不能用于實戰(zhàn)的一招取名字。
“可以叫它……履霜堅冰?!?p> 這個名字是鄒鴻現(xiàn)想的?!奥乃獔员?,陰始凝也,馴致其道,至堅冰也”,也暗合這一招小心埋伏和潛自發(fā)展,再由小至大的特性。
施玉念了一下這個拗口的名字,也不太懂大概是個什么意思,就繼續(xù)追問道:
“這是哪一門的絕學?”
鄒鴻毅重的臉上泛起幾絲神采,笑得含蓄卻又飛揚,還帶有幾分自矜,道:
“在下自創(chuàng)?!?p> 施玉緊接著問:
“那可以教我嗎?”
“呃……什么?”
極感興趣的施玉大概是覺得這一招結(jié)合快攻以后會在實戰(zhàn)中有奇效,和當初創(chuàng)造這門功夫的鄒鴻的想法可謂是如出一轍。
施玉則以為,鄒鴻是不愿意把辛苦自創(chuàng)的武學就這么簡單地教給她,于是干脆說道:
“條件盡管開,或者我可以拜你為師?!?p> 施玉心想,反正自己也不打算回家去了,另投師門也不算什么錯。
“不必……”
鄒鴻沒有想到吃了虧的施玉居然對這招這么地感興趣,之前是攻勢猛烈得他差點抵擋不住,現(xiàn)在又是熱情得他有點招架不住。
“那么我跟你們一起走,都是江湖客,就路上結(jié)個伴,好不好?”
“呃……”
這邊鄒鴻正在盤算著要怎么去拒絕這姑娘,那邊坐在地上的鄧之,剛剛好不容易把自己手上的穴道揉開,聽到這里之后,就開始不淡定了。
“嗯?”
要跟他走?這可不行!
“放開施姑娘!”
鄧之從地上一個挺身站起,也不管施玉在哪兒,抄起手下的長刀就往鄒鴻身上撲過去。
不過鄭琰玉就站在他身邊不遠,他瞄著鄧之正正跑過來,直接一腳飛出,踢在鄧之的刀背上,把刀踢飛了。
“哐嘡”一聲,長刀落地,眾人這才都轉(zhuǎn)過頭來看鄧之。
“‘戰(zhàn)莊主’,咱可不能興貴山上在背后插刀子這一套?!?p> 鄭琰玉見鄧之要拿刀背后偷襲,心下十分不恥他這種行為,于是冷嘲了一句,意思是鄧之和他手下的嘍啰們都只是山賊,是不講道義的。
鄒鴻倒是不懂他為何要說這句“放開施姑娘”。
“放開什么?我又沒有抓她?!?p> 鄧之血都涌在腦袋上,沖得他腦子發(fā)蒙,沒有聽出來這里面的味。他手里的刀雖然被踢開了,還是直接就沖到了還沒有搞清楚狀況的鄒鴻面前,兩手抓住他的衣領(lǐng),沖他吼道:
“施姑娘不能走!”
“關(guān)你什么事!”
這一聲是站在那邊的施玉吼的,無論是音調(diào)還是音量,都要比鄧之再高上一個檔次,不過是怎么看怎么像兩個小孩子吵架。
原來是如此,耳朵都快被吼聾了的鄒鴻哭笑不得,拿一只手掰開這個比自己還要大上不少歲數(shù)的山大王的雙手,將其推開,轉(zhuǎn)過身去對施玉說:
“姑娘,我們是兄弟三人結(jié)伴,帶上姑娘你以后不方便的。”
也虧得鄒鴻想起來他們這一路是三個人一起,還有一個不知道是不是睡死在那里的賀七。
施玉并不把這當回事,回答說:
“要是不方便的話,你們不用管我,我就跟在你們后面就好?!?p> 看來這姑娘是鐵了心要跟著他們走了。
“若是你出了什么閃失,那可就是我們幾個的罪過了?!?p> 鄒鴻是知道東江府施家的,雖然不知道這姑娘為什么不讓他提,但她是施家的人這一點準是沒錯的,那鄒鴻就更應該小心慎重了。
施玉卻是反問他:
“我武功差嗎?”
鄒鴻想了想,也承認道:
“姑娘武學精通,招式凌厲,確實是一把好手?!?p> 施玉聽了鄒鴻對自己的評價,展顏一笑:
“對啦!那我便不會給你們添麻煩,跟著你們走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
施玉明媚地笑著,更是用祈求的眼光看著鄒鴻,看得他渾身不自在,而鄧之則是在鄒鴻的身后死死地瞪著他,看那表情,他是恨得牙都癢了,等他想要再捏著拳頭沖上去時,被鄭琰玉拍了拍肩膀,一把攔住。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什么問題!”
鄧之心里不爽,這一聲吼得理直氣壯。
原本他今早就聽小嘍啰說,雩婁山下的戰(zhàn)家莊因為結(jié)了仇家,一夜之間舉家搬遷,人都走空了,東西卻不一定收拾得干凈。于是他就趁早帶人下山來搜刮一通,想著有了錢給兄弟們改善些生活,也給施姑娘置辦點穿的用的。結(jié)果他還沒有來得及開始搜刮,就不知道來了這從哪里出來的兩個變態(tài),一個在自己手臂上纏啊纏、拍啊拍的就把自己封穴了,另一個能和他十分佩服的施姑娘用肉眼都看不見出招速度對打這么久,還不清不楚地就贏了。怎么來說,他都有一種被半路殺出個程咬金的感覺,而且他雖然不光彩,但是確實不能算是干壞事,所以鄭琰玉之前拿莊主的去向問他,他確實是不知道的。
不過他這一聲“什么問題!”確實又有些大聲了,引起了不少人往這邊注意,也讓原本就對他有些不滿的鄭琰玉更加了一絲惱怒。
“我是問你,這莊子的莊主現(xiàn)在在哪兒?”
見鄧之一副愣住了的樣子,鄭琰玉又補充了一句:
“你不會以為能就這樣蒙混過去了吧?還是說你覺得東西搶來了,就能是你的了?”
鄭琰玉這十年里在江湖上雖然名聲不顯,但做的也都是正道之事,像這樣侵擾百姓、奪人田產(chǎn)的,自然是他一貫要打擊的目標。今天如果不是和鄒鴻一起行動,以為鄧之是在打家劫舍的他可能早就拿刀架在鄧之脖子上,逼他說實話了。
鄧之看著鄭琰玉,盡管心中十分不爽,但他也不敢說出來,這沒辦法,打不過啊。還是那句話,一開始就不該信了那小黑子的。
“這莊上的莊主老漢連夜跑了,我來撿點破爛又怎么了?”
鄧之覺得自己有點委屈,這人若真是自詡正義就去管該管的事情嘛,干嘛非要咬著他不放,他明明也沒有做什么壞事,頂多是肚子里面有點壞水兒。
鄭琰玉聽他這么一說,反而是不知道該說什么了,而讓鄒鴻焦頭爛額的是,這兒有個小姑娘硬是要跟著他走,要練他那招才取了名字的“履霜堅冰”。
“姑娘……我們此行還有事情要辦,確實是不怎么方便。”
“我只是想跟你學武功,又沒有什么別的,你哪里有那么多的不方便?”
她學著鄧之一開始進莊門時的語氣說話:
“我就是喜歡要跟著不方便的人!”
施玉兩頰浮出一層紅暈,語氣之中多了一絲哀怨。她本是花季少女,自許容顏也當?shù)蒙鲜侨碎g第一流,結(jié)果在鄒鴻面前卻絲毫沒有吸引力,被其一而再、再而三地找理由拒絕。
她哪里知道,這不是她對鄒鴻沒有吸引力,而是鄒鴻心里掛念著的事情太重要了,重要他不敢再去節(jié)外生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