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一側(cè)的游玄戈右手握劍將其齊胸平放,左手攤開置于劍刃之上,緊緊貼了上去。緊接著,游玄戈連眼皮子都不眨一下地就用左手握住劍刃,沿著劍身從一頭抹到另一頭,表情始終不曾有一絲動搖。
鋒利的武器劃開粗糙的皮肉,原本銀光燦燦的劍刃上被涂上了一層妖冶的血紅。游玄戈忍著劇痛將沁出殷紅的左手握拳,在身體側(cè)邊空畫過,放在了背后。
鄒鴻在方佳圭身前踱了兩圈,放棄了要追擊過去的打算。
“血魂劍?埋伏得可夠深吶?!?p> 雖然鄒鴻話里說的是游玄戈,但眼睛看著的卻是方佳圭。
見鄒鴻一眼就認出游玄戈的來歷,方佳圭除了暗嘆一聲“這老頭子的見識真是絕了”之外,也是頗帶得意地回道:
“鄒大人,真是好眼力。”
即使手上劃出了七寸長的傷口也沒有絲毫表情變化的游玄戈,此時也是微動了一下眼皮,司丞的見識果真是一頂一的。
鄒鴻雖然在任職聽潮府的十余年里摸清楚了當?shù)馗鞣N錯綜復(fù)雜的勢力,但是游玄戈的“血魂劍”卻并沒有怎么在這邊出現(xiàn)過。
血魂劍,以血飼劍,以劍成魂。此物是出自武者林立、門派如云的東江府里一個劍宗的獨門功法,門中全員都只練劍法,一生只佩一劍。他們所修習(xí)的內(nèi)力功法含有一分獨特的、隱藏著的力量,能以血脈為引子,在劍刃上將其激發(fā)后方能顯露,所以門人與自己的佩劍都十分親密,他們都相信只有用自己相隨一生的佩劍才能獲得最大的力量,還能反哺自身以極強的內(nèi)力。
鄒鴻早年曾與一名“血魂劍”交過手,勝負未分,那人長什么模樣、是什么名字他早就忘了,或許就沒有記住過,但是鄒鴻記住了他以血祭劍之時周身沖天的紅光與滿天的劍氣,所以當時鄒鴻見戰(zhàn)不可戰(zhàn),就果斷地撤退。
“原來如此,東江府的游家,看來方大人可是收了一個不得了的部下呢。”
游玄戈見鄒鴻連自己來歷都說得出,心里除了震驚也厭惡他賣弄自己見識,于是將手中紅色長劍指向了他。那血魂劍上光芒大作,劍芒急長,游玄戈開始覺得有洶涌強橫的真氣從劍上涌入身體,再充盈到了四肢百骸,他眉頭一擰,做出窮兇極惡的樣子,對鄒鴻道:
“大人謬贊?!?p> 方才消耗太多內(nèi)力的方佳圭悄悄地移動到了一邊去,他是知道這一招的,此前也見過游玄戈使這“血魂劍”,而且當時游玄戈在特殊內(nèi)力的加持之下,略顯狂暴,不復(fù)平時的平穩(wěn),做出了很多的無差別攻擊,特=他也略受波及。
方佳圭退去了,鄒鴻眼前的就是整個人與方才的氣質(zhì)完全不同的游玄戈。
“請指教?!?p> 游玄戈一劍斜指,做了個起手式,他現(xiàn)在還能控制住理智和鄒鴻整這些虛頭虛腦的,待會兒就說不一定怎么回事兒了。
“好說?!?p> 看著判若兩人的游玄戈,踱著步的鄒鴻并沒有半分的退縮,反而是戰(zhàn)意昂揚。血魂劍而已,也不是沒有打過。
“那讓我來試試你這‘三尺斬龍,神光截玉’練有了幾成火候。”
鄒鴻連家傳秘法的口訣都能知道,游玄戈是萬萬沒有想到的,不過功法已經(jīng)催動就不容他分神。游玄戈拿只這一會兒就已經(jīng)結(jié)出血痂的左手輕輕在劍身上彈了一下,那劍身泛起一聲清脆的嗡鳴。
隨著這聲脆響,游玄戈手中的紅劍上原本炫目的光芒也隨之變得收斂,劍身上閃爍著忽隱忽現(xiàn)地紅光,不過似乎是又鋒利了幾分。
“血魂劍輕易不發(fā),發(fā)必飲血,鄒大人就不準備用什么兵器嗎?若是讓這口劍磕著碰著,可不怎么好耍。”
鄒鴻環(huán)視周圍,眼中入得一物,他出手一掌往身旁安案桌上一拍,震起桌上一支方佳圭批東西用的毛筆,鄒鴻反手往后一綽,將之綽在手中,也像游玄戈一樣斜指前方,使個起手式,道:
“此筆足矣?!?p> 鄒鴻身上衣衫寸布不動,眼中神光內(nèi)蘊,比起游玄戈渾身上下都布滿了要將人割傷的劍氣,仿佛是兩個不同的境界。
……
玉龍寺的禪房之中,兩人壓著聲線聊了好一些閑話,不知不覺時間已經(jīng)過了好久,他們甚至覺得找不到什么話好說了。賀七還發(fā)現(xiàn),要是說些大言不慚又不要臉皮的話,這鄭琰玉也是一把好手。
不再提些有的沒的,賀七小聲地對鄭琰玉說:
“都已經(jīng)半個時辰了,鄒司丞怎么還不過來找我們,難道沒有人會告訴他我們在這兒嗎?”
鄭琰玉也疑惑地看著小窗外隔壁清平司的方向,回答道:
“不知道,但是我總有點……不好的感覺?!?p> 賀七心里其實是知道鄒鴻與方佳圭緊張關(guān)系的,他也知道自己這次來的原因是什么,所以心中多少有些擔心鄒鴻的安全,對鄭琰玉說:
“那不然我們還是去剛才那邊找他一下吧?!?p> 鄭琰玉看了賀七一眼,這夯貨平時看似乖張,對鄒鴻也都是冷嘲熱諷,但其實也是個古道熱腸之人,也同意道:
“有理。”
鄭琰玉二人正要離開,在他們推開門的同時,隔壁的門恰好也一起被推開了,門里轉(zhuǎn)出一個男子正好擋住他身前的路。這原本也引不起鄭琰玉的注意,關(guān)鍵是這人的聲音十分動聽,讓鄭琰玉不禁側(cè)耳:
“客人,怎么才坐了一會兒就急著離開?”
仿佛歌唱一般的嗓音給人帶來無法拒絕的親和力,鄭琰玉抬眼看去,只見那人穿著鵝黃色的長衫,腰上系一條紅色匹練做腰帶,臉上眼睛微瞇著,言語之間都含著笑意,配合其聲音,讓人仿佛不知不覺就想與之攀談下去。鄭琰玉至今還從來沒有在男性身上見到過這種特質(zhì),女性的話倒是有一個……
“這位……師父你好?!?p> 鄭琰玉不知道玉龍寺的底細,見他身上穿著與僧袍相近的顏色,像是僧人,但卻扎了一條艷色的紅腰帶,而且稱人還稱作“客人”而不是“施主”,甚為怪異。鄭琰玉正猶豫著想他到底是不是寺里的和尚,就姑且稱之為師父。
“在下并不是這里的僧人,在下是在清平司里供職的?!?p> 鄭琰玉這才心中了然,不過同時心里也加了幾分警惕,畢竟鄒鴻對他說過,清平司里都不是什么輕與之輩。
“見過大人?!?p> 鄭琰玉對那黃衣人抱了個拳,正好此時賀七也擰著肩胛從房里出來了,他雙手都不方便,只能轉(zhuǎn)肩擰腰來讓自己舒服一點。
“別磨蹭了,我們還是快過去看看!”
鄭琰玉扯著賀七的手銬,在旁人前做出來很兇的模樣,剛要把賀七拽走,不過這時也從那黃衣人剛才出來的房間里傳出另一個聲音:
“出什么事了?”
攆著聲音走出來又一個人,鼻梁高挺,似鷹鉤一般,穿了一身白,身材比起黃衣赤帶那一位要魁梧了不少,臉上又是棱角分明、五官威武,就像是一頭猛獸的面相。鄭琰玉想這必然也是一個清平司功曹,便也簡單對他行了個禮,還對兩人說明自己是鄒鴻用調(diào)囚令征調(diào)來的臨時幫手,而賀七是潮南賊人,他們此行抓獲的嫌犯。
“你既然是有事要往司里去,不必如此辛苦,這嫌犯我倆可以幫你看守?!?p> 黃衣人表示確實,與白衣人相視一眼,然后對鄭琰玉說道,
“我兩人是清平司正式功曹,你交給我們是最合適的了?!?p> 鄭琰玉自然不會如此地不曉事,謙虛地對二人說道:
“抱歉了二位大人,鄒司丞也對我吩咐過,要我半步都不能離開這賊人,不然我就完不成這一場功勞,抵不了我的罪過啦?!?p> 那白衣人聽了正要接著說什么,被黃衣人一伸手攔住,示意其稍安勿躁。
黃衣人也客客氣氣地對鄭琰玉說:
“那你便帶著吧,只要不嫌麻煩?!?p> 言語之中的意思也不像是有多么客氣,不過鄭琰玉也覺得事越少越好,不要再節(jié)外生枝就最好,于是也不計較什么,只道了一聲:
“多謝?!?p> 鄭琰玉轉(zhuǎn)過身去,右手把住賀七的拷鏈,就要往寺外走去。
賀七極其配合地做出了一個不忿的表情,經(jīng)過這功曹二人身邊時,還很惡人地瞪了他們各自一眼。
不過鄭琰玉見玉龍寺里除了這兩人以外也沒什么人跡,心里越是發(fā)怵,不由得走快了一些,賀七被他扯得痛了,在嘴里嘟囔著些詛咒的詞兒。
鄭琰玉對賀七的語言藝術(shù)充耳不聞,正行走間突然感覺身邊陣風(fēng)略過,回過神來時才看到余光之中一個黃色夾紅的身影已經(jīng)來到了他側(cè)后方,那悅耳的嗓音又一次在他耳畔響起:
“客人,你弄錯了,這里可不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哦?!?p> 鄭琰玉只感覺到有一掌氣勁繞過他的背后,往自己胸口拍過來,他方才諤于玉龍寺里的寂靜,對黃衣人的靠近居然沒有絲毫察覺。這掌力來得不止快,還能夠拐彎,鄭琰玉倉促之間只把左臂護在胸前,不過這一掌他已經(jīng)是肯定要吃下來了。
落在鄭琰玉側(cè)后方的黃衣人一掌擊出后,反身一腳就往他背上蹬過去,剛才一掌靠的是內(nèi)力,而這一腳卻是實實在在的實體攻擊,前后夾攻之下鄭琰玉必定被一擊而潰。
不過別忘了,鄭琰玉手上牽著的鏈子還拷著一個人。
在這一掌的氣勁快要打到鄭琰玉時,賀七雙手猛一用力,將鄭琰玉硬生生地反拽到了他身邊,然后一腳鞭出,腿對腿地與那黃衣人對了一招,也替踉蹌的鄭琰玉擋了這一腳。
一招對畢,黃衣人遠遠跳開,回到了白衣人身旁,賀七手上不方便,平衡感大大削弱,也是后退好幾步,鄭琰玉接著。
“好力道,好腿法。”
黃衣人拿另一只手摩挲著自己剛才擊出一掌的手腕,剛才那一碰,也很難說是誰吃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