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百態(tài),唯愿歲月靜好!
屋內很暗,脫漆的膠紅木桌上,一盞紅色的蠟燭,發(fā)出微弱的光芒。秋語半張臉匿在黑暗中,她手指纖細,手腕上的紅寶石鐲子十分亮眼。紅色的信條上,是一手極好的簪花小楷。
她蒼白的下巴,在燭光下好像度上了一層釉。她輕珉嘴唇,認認真真地將信封疊好,又端起蠟燭,一雙含愁的眸子,長長的睫毛低垂著,似乎每一下細微的顫動,都輕輕地,猶如羽毛,一滴淚珠悄然落下,湖面掀起一圈一圈的漣漪,那已經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戲子與妓女,黑暗與地獄。
秋語是一個妓女,十二歲被養(yǎng)父賣到丹紅樓,開始了“新生”。一朝花開,成為當年的花魁。風姿卓越,為一睹芳顏,不惜傾家蕩產的也大有人在。
兩年前的一個雨夜,秋語遇到了他,一個戲子……
金陵城中,深巷之內,雨滴落在青石板上。秦淮河畔,絲竹圍繞,燈火闌珊。
少女撐著油紙傘,雨水依舊打濕了裙角。高跟鞋踩在潮濕的地板上,咚咚的聲音,悠長的古道,昏暗的燈光,閑的十分詭異。
“鳳凰臺上鳳凰游,鳳去臺空江自流。吳宮花草埋幽徑,晉代衣冠成古丘……”
深巷中,霧蒙蒙的盡頭,是誰在曲子,擾亂這靜默的深夜。
“你是誰?”
秋語的聲音又尖又細,格外的悅耳。她不怕鬼,怕人!
“你是誰啊?”
“我是陌桑。”
“陌桑是誰?”少女睜著大眼睛,想要看清楚那輕薄的煙霧之后的男子。
“陌桑,陌桑是一個、戲子。”
“哦,我是秋語,清風樓的妓女……”
陌桑和秋語相遇在那條悠長的古道。
一個戲子,一個妓女。
秋語喜歡看《圣經》,上帝開了一道們,會給她開一扇窗。就說遇到陌桑的那日,她丟了一個客戶,被清風樓的老鴇罵了一頓,但是她遇到了陌桑,她這一生的羈絆。
……
陌桑喜歡跟秋語聊天,少女的一雙眼睛亮晶晶的,她喜歡扎著兩個小辮子,看上去就像一個學生妹,總是撐著腦袋聽他唱戲。陌桑跟這樣的她在一起的時候,很滿足,人生有如此知己相伴,他已經足夠了。
爾曹身與名俱滅,不廢江河萬古流。
陌桑的戲很好,秋語很喜歡,很喜歡。
那一年,正月初一,新年的第一天,陌桑終于登臺演出了,秋語幾乎花了一半的積蓄,買了上百張票,請清風樓的所有人聽了一場戲。
陌桑不知道,他很開心,秋語扎著高高的馬尾,光潔的額頭,顯得她十分精神。
他好像已經忘記了陌桑是一個妓女,他記得她喜歡穿白色的襯衣加黑色的過膝裙子,配上一雙棕色的小皮鞋,很像一個女學生。
“秋語,走了啦!”
南京話軟糯溫柔,陌桑順手秋語的目光看去,女人的紅唇像吸血的妖魔,深紅色的旗袍,顯露出她美好的曲線。
“來了,阿姐。”
陌桑盯著秋語,女子笑嘻嘻地跟他告別。
“你去哪兒?”
陌桑莫名起來的緊張,詢問到。
秋語看看了手腕上的表,他知道那塊表,戲院的老版也有一塊。他握著她的那只手輕輕地放下。
少女的臉上露出疑惑的表情,隨機淡淡地笑著說:“這是最后一次?!?p> 這是最后一次,這是最后一次,這是最后一次。
哦!是哦!是他忘了,她是一個妓女啊!她最后一次能做什么?能做什么呢?
陌桑成了正真的名人,他成了金陵城最紅的戲子。
金陵城的雨很多,很多!紛紛揚揚,下了一段又一段。清風樓的花魁,秋語要還俗了。
今晚是她最后一夜在清風樓掛牌。
陌桑來了,人生中的第一次。秋語坐在紅色的珠簾之中,濃妝淡抹,大紅的嘴唇像剛吸過血的妖魔。
“五十大洋,我出五十,買秋語姑娘一夜?!?p> “老子,一百五十大洋?!?p> “兩百?!?p> “三百?!?p> ……
原來她的生活是這樣的,她就是這樣的,他想起第一次見她時,她退上的傷痕,想起脖子上的傷痕,想起她的笑,她的淚,她那個穿著藍色襯衣,黑色裙子對的少女,不是,不是眼前的女人,不是眼前吸血的女人。
“我出一千大洋。”
是誰的聲音在人群中那般遺世獨立,眾人的目光一齊轉移到陌桑的身上,男子一身青衫,帶著一個黑框的眼鏡,斯斯文文的模樣,眾人認出來他,這不是金陵城最紅的戲子么?
戲子和妓女,絕配!
“還有哪位公子價更高的嗎?”
“還有么?”
“還有么?”
“還有么?”
“嘿,我們陌大官人要了,就給陌官人吧!最后一夜,陌官人可得好好珍惜,秋語姑娘的功夫真真兒的好。”
油胡子的男人笑瞇瞇地的打量著陌桑。陌桑沉著臉,優(yōu)雅地抱拳表示禮儀。
……
秋語沒有見到陌桑,她等到清晨,清風樓的姐姐們說她是個癡兒,入了這一行啊!永生永世都是妓女,永遠都擺脫不了。為了一個男人散盡錢財,傻傻地以為獲得了新生,卻不知道正真得地獄才剛開始。
結尾
淅淅瀝瀝的雨水擊打在青石瓦上,屋內的燈很暗,很暗,少女的臉藏在黑暗中。她淡淡的開口:“他怎么說?!?p> 屋內靜悄悄地。
“好,我知道了。你走吧!我在你屋子里放了些錢財,路上小心著?!?p> 對面依舊沒有聲音,許久之后,門開了,黑色的身影消失在雨夜。
“你、為什么不愿意見我呢?”
秋語猛地抬頭,窗口上閃現(xiàn)一個影子。
“是你嗎!你來了,是不是,你是不是來了,你見見我,你見見我,我是秋語??!秋語??!”
屋外寒風陣陣,院落里的梧桐樹被夜里的風折斷了。清風樓的花魁秋語,贖身之后,死在了秦淮河畔的長巷之中。
上帝最終將她的窗也關上了。
很多年內,金陵城的的人都不敢經過那條長巷,深夜的時候,白霧升起,一曲《桃花扇》,唱碎了人心,唱段了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