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強一直都只是一個普通人。
他也從沒覺得自己會有什么特殊的。
普普通通的身世,普普通通的身手,進(jìn)入了一個普普通通的軍隊,然后打了一場普普通通的戰(zhàn)爭。
毫無特色,毫無亮點。
普普通通的林強在來到這座城,并認(rèn)識了馬強之后,他才忽然意識到了自己的特別之處。
他有超能力!
只要身在森林之中就會變強的能力!
他從前不知道這一點,不過是因為自己從未見過森林罷了。
馬強并不姓馬,這個大家都知道的,他叫馬強是有很多原因綜合起來的。
林強卻是姓林的,他也還不夠強,所以嚴(yán)格來說,他的這個聯(lián)想不但跑偏了,還偏得很遠(yuǎn)。
但他愿意這么相信,就誰也攔不住他。
也沒人有能夠阻止別人愿意相信某件事的權(quán)力。
愿意相信某些事,總能讓自己感覺好一些的。
他不知道自己很快就會見到一片森林,也不知道自己絕不會因此而感到高興的。
林強、何偉文與林啉正在前往關(guān)押平民的臨時板房,半路上基本沒有遇到什么針蟻士兵,即使遇到了,他們也是神色匆匆地向著相反的方向離開。
雖然依然有殺了他們的能力、想法與理由,但為求少一事好早些把民眾們放出來,他們并沒有做出主動與針蟻產(chǎn)生沖突的行為來。
這些匆忙離開的針蟻體現(xiàn)出了幾種可能,要么臨時板房那里有危險,要么另一個方向更安全。
要么兩者都有。
這對于林強等人來說是有區(qū)別的,他們當(dāng)然無論如何都得去,卻總該想好自己應(yīng)對不同狀況的方式的。
可惜這一次,危險的正是他們想要救出的民眾本身。
在一片的臨時板房之中,大多數(shù)的房間里的人都不知道外面正在發(fā)生什么,只能聽到時斷時續(xù)的槍聲,以及偶爾傳到這里的來自士兵的凄厲喊聲。
而過了一段時間之后就再沒有什么聲音了,一股壓抑著的恐慌也就在屋子里的人群中慢慢地擴(kuò)散了出來。
唯一讓他們還沒有尖叫著陷入慌亂的,也就是暫時還沒有聽到任何來自附近的異動了。
至少,前面的聲音還有那么一點點是有人來救他們的可能性。
確實是有人來救他們,但這種好事并沒有立刻發(fā)生,更早一些被抓到基地來的人很快就意識到了自己身上的異樣之處。
癢。
一開始只是普通的瘙癢,但隨著沉默的推移,這股異樣的癢感漸漸深入了肌膚之中,最終直達(dá)了骨髓的深處,在他們發(fā)現(xiàn)不對的時侯,他們的手里已經(jīng)抓著被自己撓落了的皮膚了。
然后他們的皮膚就開始越來越快地脫落了起來,裸露出來的肌肉也都是干癟而粗糙的。
幸運的是,他們沒來得及感受太多的痛苦和絕望,就失去了意識而倒在了地上,繼而迅速死亡。
這些倒地了的平民身上開始長出了許多短粗的肉芽,在這些肉芽覆蓋全身之后,多數(shù)肉芽漸漸合攏,慢慢生長成了一片肉囊。
而少部分肉芽則變粗,變長,變成了粗壯的觸手。
身上沒有發(fā)生變異的人們此時都在恐慌地?fù)頂D在門口,拉扯著堵在身邊的人,拍打著紋絲不動的門,隨后被觸手一個又一個地拖走了。
得到了養(yǎng)分補充的肉囊漸漸長大,慢慢變成了艾銳曾在特里亞分部里見到過的肉繭,根狀的細(xì)絲也漸漸蔓延到整個房間。
之前艾銳曾待過的房間此時還沒有任何事情發(fā)生,對于這里面的人來說,他們反而比正在實際發(fā)生異變的那些人還要害怕。
此時槍聲早已停了,他們身邊的屋子卻又不斷傳出人們驚恐和慌亂的聲音。
這些聲音又漸漸消失之后的沉寂,才是最讓他們害怕的事情。
曾與艾銳一起被針蟻抓捕到的中年男子窩在角落里,他周圍的人們都是和他一樣的驚恐且緊張的表情。
門從外面被拍打撞擊的聲音出現(xiàn)時,他們第一時間都被嚇了一跳,但隨后又有些驚喜,針蟻的人是不用砸門的,而艾銳之前說過是會來救他們的。
可惜,打開門的不是艾銳,而是那些從肉繭里走出的變異人。
對于被關(guān)在了這里的人而言,只要他們服下了摻雜了特殊成分的飯之后,他們就已經(jīng)注定了死亡的結(jié)局,只看高橋一樹想要讓這件事在什么時候發(fā)生而已。
等林強等人趕到時,他們看到的已經(jīng)是之前在特里亞分部里發(fā)生過的場面了。
也就是林強第一次見到的,以血肉所組成的“森林”。
說是第一次見到森林也不完全準(zhǔn)確,畢竟在這之前他還是從一些老報刊或書籍之類的地方看到過的,而且這片血肉藤蔓能否被稱為森林還是需要討論的。
但林強在看到第一眼的時候就產(chǎn)生了這樣的感覺,看著在眼前沿著板房間的空地及墻壁不斷蔓延生長的藤蔓,他張了張嘴想說點什么,但又不知道該怎么說。
因為沒有阻礙,這些藤蔓一直生長到三四米的高度才停下,下半部分粗壯且互相纏繞著,幾乎沒有供人通過的空間。
三人停在了藤蔓蔓延的模糊邊界上,它們一直在向外延伸著,而且在他們靠近時,似乎在他們這個方向上的延伸速度變得更快了許多。
“幾分鐘以前咱們還能看得到這前面的板房,這么點時間就成這樣了……”
何偉文說著又再走近了幾步,并揮刀斬斷了一根向他爬來的藤蔓,看著斷口上不停蠕動著的皮肉,他有些惡心。
但不得不說他的能力用來對付這些會高速自愈的對手還是很好用的。
即使只是用來開辟路徑,也不會像龍泉和艾銳之前的那樣不得不迅速往前走,或者慢慢失去退路。
因為被他砍開的藤蔓是無法再度生長出來的,只有從其他地方長出來的藤蔓才能慢慢覆蓋過來。
“現(xiàn)在我感覺看見特里亞這些家伙做出任何東西來都不會讓我吃驚了?!绷诌鴩@了口氣?!翱礃幼舆@里面怕是已經(jīng)沒幾個活人了?!?p> 也許里面一個活人都沒有了,但不去就無法確定,如果沒去而里面真的還有人活著,不知道還好,若是在未來的某一天知道了。
只要還有些許良心,少則以過意不去的心情貫穿一生,多,則將寢食難安無法自已。
畢竟,他們有著將人救出來的能力。
這份能力,就是他們的責(zé)任。
不過這世上有能力的人多半把這份責(zé)任給拋棄了而已。
林強接道。“但咱們還是得去一趟?!?p> 何偉文猶豫了一下,最終什么也沒說,徑直揮刀繼續(xù)向前走了。
林強看出了他的欲言又止,又發(fā)現(xiàn)林啉臉上也是一樣的表情,隨即陷入了沉默,默默地跟著何偉文向前走去了。
在接下來的這段路里,林強可能派不上什么用場,這是何偉文想說卻沒說出口的話。
林強自己也有所預(yù)感,這讓他有些不舒服,不服,或者不甘,但他知道自己在一些方面不如別人,不管自己和別人的差別在哪里,日子總是要一樣地過的。
該做出選擇的時候,也還是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不管與別人相差多少,這一點都是不會改變的。
他只是默默地把槍上好了膛,清脆的機械聲響在不斷蠕動的血肉森林里突兀地出現(xiàn),又再迅速地消失了。
在這片密集且不斷蠕動著的林子里,林啉的感知能力基本派不上什么用場了,每一根藤蔓的體積都很大,以至于她無法以體型作為目標(biāo)篩選的依據(jù)。
而擴(kuò)大范圍的話,又有太多的目標(biāo)在運動。
他們失去了之前十分好用的預(yù)警體系,也失去了阻撓對手的干擾能力,而在這樣的情況下面對上千隱藏在血肉叢林中由平民化作的變異人的時候。
普普通通的林強就顯得有些雞肋了。
何偉文的攻擊可以令變異人無法自愈,始終保持死亡或受傷狀態(tài),也能以此開辟出不容易合攏的通道來。
林啉在直面某個敵人時依然可以集中自己的能力來讓對方爆體而亡。
林強的每一次攻擊,要么被藤蔓遮擋,要么被迅速治愈,子彈的存量有限,他的體力也很有限。
最要命的是,不同于當(dāng)初艾銳和龍泉在特里亞時所見的那樣,這些變異人在幾米高的藤蔓中變成了極為棘手的對手。
別人在粗壯而密集的藤蔓中只能緩慢前行,這些變異人卻可以在其中自由行動,且毫無聲響。
再加上悍不畏死與死而復(fù)生的能力,身處藤蔓中的人絕無小看它們的可能。
林強因為自己的堅持而跟著走了進(jìn)來,何偉文與林啉尊重他的意志而選擇了默認(rèn),但隨著越來越多的變異人出現(xiàn),和越來越難以開辟的移動空間。
林強已經(jīng)漸漸成為了一個累贅。
何偉文和林啉不會這么去想,但他自己會。
在森林里,我會變得很強。
這在之前是他的玩笑話,也是他的執(zhí)念。
一種生不逢時的執(zhí)念。
現(xiàn)在,這里雖然難以稱為一個真正的森林,對他來說卻已經(jīng)足以成為壓垮這一執(zhí)念的重?fù)?dān)了。
他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他也只有著普普通通的戰(zhàn)斗力。
而作為對比的,是那些在這個世界各處活躍著的擁有強大天賦的人們,這些天賦未必是超能力,聰明的頭腦,超人的謀略,強大的體能,等等等等。
都可以。
但他什么都不具備。
唯一能說得出口的,就是他在某一天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還擁有著的一點點歌喉。
可是唱歌這種能力,在這種時候,在這種地方,又能有什么用呢?
也就是這一天,他生出了生不逢時的感覺。
也許,每個人都有著獨屬于他的特殊天賦,但并不是每個人都能出現(xiàn)在適合他的天賦發(fā)揮的時間或地方。
甚至,或許多數(shù)人根本意識不到自己是有著這種天賦的。
例如他或許只要身在叢林之中,就能變得極強這件事。
反正他一輩子也不會遇見森林的不是嗎?
他知道自己是一個普通人,他只是懷揣了一點點不切實際的希望而已。
所以當(dāng)他從更深的荒漠中走出,即將走出這片荒漠而終有機會遇見森林的時候,他選擇了放棄。
因為他不知道當(dāng)他發(fā)現(xiàn)自己其實一無是處時還能去相信什么,所以他選擇了留在里。
繼續(xù)帶著自己飄忽渺茫不切實際的微弱希望與期頤,以自嘲的態(tài)度不斷說著關(guān)于林強與森林的笑話。
而現(xiàn)如今,他和自己相處多年的友人一同走在這樣一座森林之中,普通的他難有作為,甚至成為了累贅。
他的朋友們憑借著適合他們的天賦在發(fā)揮著關(guān)鍵的作用。
他知道這樣不對,但很難說他的心里沒有一點點的不服,還有更少一些的嫉妒。
為什么我就要生不逢時呢?
為什么我就沒有合適的天賦,又或者沒有生活在一個更合適我生存的時間與地點呢?
這或許是這個世界上大多數(shù)人都會在不知不覺中想過,或者明明白白地發(fā)問過的問題。
而林強與這些人一樣,他們是得不到任何答案的。
出現(xiàn)在四周的變異人越來越多,他們?nèi)四芑顒拥目臻g越來越小,而無論他們找過了幾間板房,都從未找到過一個活人。
林強看著林啉與何偉文站在他的面前戰(zhàn)斗的身姿,再次整理清點了一次自己的裝備與彈藥,分別拍了拍林啉和何偉文的肩膀。
然后從背后還未合攏的路徑上徑直離開了。
兩人回頭看了他一眼,相顧無言,然后再次投入了無暇分心的戰(zhàn)斗中。
他們能理解這位老兵的心情,從其他的角度來看,他們也都有著屬于自己的生不逢時。
但終究是不一樣的。
能理解,不代表能體會。
未曾真切體會到的一切,也就永遠(yuǎn)都無從體會了。
而林強在向外離開的過程中,默不作聲地允許自己掉了幾滴淚,然后緊了緊自己的背包。
大部分的變異人都往何偉文兩人的方向去了,他離開的路上并沒有什么阻礙。
但他并不是想要離開,他沒有敗給事實,因為事實是可以改變的。
再沒有別的機會了,他一定要讓自己的希望實現(xiàn)。
在這里實現(xiàn)。
在森林中就會很強的林強,絕不是一個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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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神落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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