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決定（1）

　　玄宸越聽越驚訝，不自由主張開嘴巴吸氣，這些話都是從太史老爺那里絕對聽不到的。

　　“……哪里想得到，我們登岸時居然發(fā)現(xiàn)，太史老兒他根本就是罄竹難書：罪行先由心生，你去問他，金烏神在他心中有幾斤幾兩？你瞧他的一言一行，全都看得出來。我問你，他現(xiàn)在可有穿著金烏刺繡的袍子？”

　　玄宸回憶：“沒有?！?p>　　“身為金烏神的人間代行，言談舉止之間都象征著主神，先從衣著開始，他就犯了忌諱。我再問你，每年八場重大的金烏慶典，他可有出席？”

　　“太史老爺并沒有親自出席，但太史府卻有籌備支持?！?p>　　“身為風(fēng)臨城主，居然不在金烏慶典上露面，你看看史書記載，太史家族從古到今，哪一個城主敢像當(dāng)今的太史老兒一樣膽大？他是從來不出席的，這我早就知道。沒有城主主持，神圣的儀式早就淪落為城民的狂歡。所有人只知飲酒作樂，有幾人進(jìn)去神廟虔誠祭拜？說到金烏神廟——他任由金烏神廟、神像損壞而不修，從不知好好保護(hù)金烏神留下的遺跡?！?p>　　玄宸渾身發(fā)抖。終身困于星辰塔的她，從來沒能見到風(fēng)臨城的真正模樣，她經(jīng)常在冥想中任由靈魂飛出窗口，沿著一條條寬寬窄窄的街道肆意暢游，想象著若是帶著雙眼睛出塔，會看到什么樣的景象。她認(rèn)為風(fēng)臨城一定是座充滿歷史厚重感的城市，首先便是錯落散布于街道旁的大大小小廟宇，建城之處留下來的雖然看得出歲月在青石上的爬痕，卻因時常維護(hù)而不顯陳舊，嶄新的廟宇時有出現(xiàn)，門口墻上的金烏繪圖或石雕線條清晰、栩栩如生。無論年歲長短，神廟里香火不斷，焚燒的味道夾雜檀木百花各種香氣，隨便上街走一圈，都會盈香滿袖。

　　至于古老的城墻，既是初創(chuàng)時代留下的遺跡，又是風(fēng)臨城重要的防御工事，高聳巨石上刻畫的九金烏馱鼎圖流光溢彩，縱使風(fēng)吹日曬，也不會褪色，因為太史府肯定會派人定時修補(bǔ)。而海邊落烏場，就更不必說了，金光自東海來，首先照亮落烏場。那里是整片夏源之地最為神圣的地方。

　　風(fēng)臨城難道不就該是這樣子的嗎？

　　星辰塔主幾乎大喊出口：“不會的！太史老爺不會忽視這些最基本的事情。他、他不可能連神廟都不修?！?p>　　女鬼嗤嗤笑著：“我記得風(fēng)臨稅收位居九鼎國前三，他收的錢哪里去了？”

　　“哪里去了？”

　　“風(fēng)臨一向喜好奢華，從太史到貧民百姓，從身上服飾到居家庭院，都是銀子的大出口。他不修廟宇，可你猜得到風(fēng)臨城主修葺府邸斥資多少？還有他大婚花了多少銀子嗎？——宸兒，我看你的表情，是不是覺得我不該揪著他原配的事情不放？你有沒有想過，娶了外族女人臟亂繼承人血統(tǒng)，挪用金烏慶典的銀子奢華舉辦婚禮，他犯下的是雙重罪過！”

　　從始至終，玄宸一直處于震驚的狀態(tài)，她雙唇微啟，仔仔細(xì)細(xì)聽著女首領(lǐng)說的每一個字眼。所有的控訴，對于她來說全都是新的，以前從來沒有聽到、想到過的。

　　到這里，玄宸的思路忽然開了小差，她不斷問自己：這一切都是真的嗎？風(fēng)臨是金烏神建在大陸上的第一座城，難道不該是金烏神像星羅棋布，參差十萬人家的場景嗎？她說的是真的嗎？還是出于對太史家族的怨恨，故意抹黑呢？打小活到現(xiàn)在，她所有的時間全部在星辰塔里度過：最初金魚族登岸，女首領(lǐng)便借住太史府，一直把玄宸養(yǎng)在這里，至于后面的“滅異”，玄宸更是沒親自參與過。所以算算從登岸到現(xiàn)在，她其實(shí)一步?jīng)]邁出過太史府，也沒有真正看到過風(fēng)臨城實(shí)際的模樣。

　　她多想走出星辰塔，走到風(fēng)臨城的街道上，張開雙眼親自看看一直向往的城！

　　至于女鬼描述“任由神廟神像損壞而不修”，玄宸搖著頭，心里的信念和驕傲讓她不肯相信，畏懼真相和試圖躲避更讓她膽怯。

　　那一邊，女首領(lǐng)繼續(xù)爆料，怒斥太史老爺冷血石心，薄情寡義：“……如此深重罪孽，怕是與金烏神簽訂的契約早已無效了吧！未洗清沉疴之前，你覺得主神肯現(xiàn)身么？哼，我委身嫁給他，是給他臉面，幫他抬高后輩血統(tǒng)的地位。他倒好，他做了什么！是，咱們沒能請來金烏神鳥，還不都怪他罪孽深重？也怪我沒能及時發(fā)現(xiàn)他根本沒有懺悔之心，還想著嫁給他生了血統(tǒng)純正的孩子，按照我的計劃，剩下純血統(tǒng)的孩子，教他虔誠敬神，長成后我陪他一同出海，定能請來金烏神。你瞧瞧，不到二十年便可洗清罪孽，他卻想都不想?！?p>　　玄宸已經(jīng)跟不太上女鬼的控訴了，她的心思全都在“任由神廟神像損壞而不修”上面。不修神廟，那可怎么辦？任由廟宇破壞嗎？破壞成了什么模樣？還看得出來是座上香的堂殿嗎？是不是一副雜草叢生的荒蕪景象？可就算太史老爺不知修葺，城民們呢？金烏并非太史家族的金烏，而是正座風(fēng)臨城的神，難道就沒有人主動休整一下？街上行人來來回回，甘心看著神廟倒塌嗎？不，絕不可能沒有人管。最多是修整不利罷了。

　　停止了哭泣，紅衣女鬼那披上繡了金魚紅蓋頭的位置往后仰了一下。如果蓋頭下面真的有頭顱，大約是個驚訝時做出的仰脖子姿勢，可她現(xiàn)在沒有頭顱，居然還能惟妙惟肖做出些許細(xì)節(jié)動作，真叫人匪夷所思。玄宸有些不敢直視那塊游弋著金魚的紅錦緞。

　　一襲陰森的紅嫁衣飄飄然，紅蓋頭下傳出幽幽的聲音：“你聽了這么多，有什么想法？還幫不幫我們進(jìn)城？”

　　“我——不能幫你們進(jìn)城?！彪m然決定沒變，底氣卻沒有之前足。星辰塔主發(fā)現(xiàn)自己處于兩難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