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亂石山(4)
“哼,這也去不了,那也去不了,全都是自己嚇唬自己。走了這么久,看見鬼了嗎?哈哈?!彼H為自傲,心里念著,管他樹上長金子還是銀子,都拿定了,魚頭果甩到公子尨臉上,公子尨會是怎樣扭曲的表情呢?
想想就很解氣啊。
“今天過后,整個風(fēng)臨城都會知道我,崔鵬,來過亂石山一探究竟!崔家不需要女人支撐,崔大少爺一個人就夠了?!?p> 仆人們哆嗦著跟在后面。
嗖的一聲,一只黑烏鴉從眾人面前掠過,鬼魅的身影讓眾人恍惚覺得被什么東西觸碰了脊背。
“有鬼,有鬼!”下人們立刻亂了陣腳。
崔鵬目光如炬,拔出家傳寶劍嚴(yán)陣以待,劍光揮舞之處,兩片烏鴉毛掉下來,看清了禽類羽毛,他呼吸仍舊急促,卻放聲大笑:“一只鳥就把你們嚇成這樣。”
“少爺不能再往前走了,絕對不能走了,前面就是坡頭,當(dāng)年那里的樹上掛滿了人頭!你說的那魚頭果難道不是人頭變得……”
崔鵬不聽勸,策馬上前。
下人們硬著頭皮跟上去,不詳?shù)念A(yù)感越來越強(qiáng)烈。
一陣風(fēng)吹過掩蓋著泥沙的路面,沙子鉆入人眼,眾人不得不勒馬,抬手把砂礫從眼中揉出來。大家一個個眼睛紅腫,風(fēng)停沙落的地面上,好像都看到什么東西在發(fā)光。
“咦?地上有金子?”眼尖的少將驚喜地下了馬。面前五步距離的褐色土地上,半埋這塊金光閃閃的物品。
老仆面色煞白,仿佛被吸走了血液,眼神驚恐,好像看見了白日里的路行鬼。
“魚頭形狀金子……少爺不能撿!”
崔鵬卻沒聽到似的,他本就為了銀子賣命,頓起貪婪之心:“誰掉了金子?”
說著,仔仔細(xì)細(xì)把金子擦了又擦??闯鰜斫鹱映缮浅:茫⒖涕_始盤算憑借這單單一塊金子,崔家能付多少診費(fèi)藥費(fèi),根本不必對公子尨低三下四。
“少爺!崔少爺!這金子,莫不是魚頭果變的?”下人們在他身后大聲喊叫,擔(dān)心崔鵬的魂魄被鬼勾了去。
崔鵬心里咯噔一下,握著的金子雖然開始燙掌心,仍舍不得放下。此地距離亂石山還有數(shù)百步路,這枚金子形狀其實(shí)也不是很像魚頭。沒看到魚頭果,也沒看到魚頭果變金子的過程,崔鵬很難相信手里沉甸甸的金塊是鬼設(shè)下的圈套。
“周圍的樹全部枯死,葉子都沒長,根本沒果實(shí),也沒有什么魚頭形狀的果實(shí)。這金子,莫非是什么人遺落下的,并非傳說中鬼樹生金?!?p> 這樣想著,他打消了心中的恐懼,一心只念叨多幾枚便可徹底扭轉(zhuǎn)家道衰落。
崔鵬深吸一口氣,自我催眠一般:“崔家不是只有崔凝,還有我崔鵬?!?p> 四周陰氣愈發(fā)濃重,枯死楊木林里漸起霧氣,帶著硝煙的味道,在人不知不覺中遮擋了天上一輪紅日。
“離水之魚——”
眾人的耳朵猛地震顫,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
“不得活——”
崔鵬仔細(xì)傾聽:“是女人的聲音?”
仆人亂作一團(tuán),喊著:“這鬼地方哪會有良家婦女!少爺,拿了金子我們趕緊回去吧?!?p> “哼。這么人裝神弄鬼,等我去查個清楚?!贝搦i堅(jiān)定地拒絕了一切勸阻,驅(qū)使馬兒在枯死林中穿行。
“離水之魚啊——”
“不得活呦——”
女人的哭聲斷斷續(xù)續(xù),聲聲悲切。崔鵬心想管他是人是鬼,必須一探究竟,自己比風(fēng)臨城那幫安逸享樂的蠹蟲公子哥們可膽大多了,若止步于此,叫公子尨聽去,必遭受一番譏諷,說自己膽小怕事、不值得提拔、崔家只能靠女孩賣笑之類,到時候,不管金銀還是名聲,可就都一場空了。
所以,這條路咬著牙也得走完。
“怕什么?世界上根本沒有鬼。小破山頭都不敢去,屁大事辦不了,以后怎么建功立業(yè)?!?p> 雖然這么說,其實(shí)他雙腳已經(jīng)開始哆嗦,齒間更加咬不清字眼,多虧有馬可騎,下人看不出來。手里緊緊攥著冰涼的金子,怎么都捂不熱,他在心中默念:崔鵬你怕什么,根本沒有鬼,你必須去亂石山,必須摘下魚頭果,必須拿到回去給父親,必須得到提拔,必須振興家業(yè),必須名揚(yáng)天下!
眾人與坡頭之間隔了最后一排枯死樹。
低矮寬闊的小土坡上的確有一棵樹。究竟是不是傳說中的魚頭果樹,還得上前看仔細(xì)了才能確認(rèn)。遠(yuǎn)遠(yuǎn)望去,干枯的樹枝被烈焰燒得彎曲,還在向天空伸展,仿佛長了一樹的爬行生物,蛇火盆一樣,張牙舞爪的樣子十分可怖。
“摘下亂石山魚頭果樹上的魚頭果,這些因子全都是你的。”公子尨犯賤的聲音回響在耳邊,崔鵬勒緊了韁繩。
馬蹄踏著滴滴答答的步子,靠近,又靠近。
樹上并無傳說中“滅異”時掛滿樹枝的百人頭。
樹上并無公子尨口中的“魚頭果”。
樹上當(dāng)然也沒有金子。
樹上什么都沒有。
“離水之魚啊——”
“不得活呦——”
樹下那個紅影就是發(fā)出求救聲的女子,她蓋著大婚的蓋頭,似乎崴了腳沒法動彈,背靠著樹干坐著。
崔鵬快馬上前,他保留著遲疑,不敢完全靠近。
悠悠地,只聽那紅嫁衣女子嘆道:“有馬沒車,只能走我一個?”
崔鵬心里一緊,暗想,這新娘子沒掀蓋頭,怎么知道我只有馬,沒有車?便問:“你說什么?什么意思?”
“有腿有腳的,只有我一個?!蹦桥佑挠膶Υ?。
“你在說什么?”緊張的崔鵬發(fā)現(xiàn)嗓子已經(jīng)發(fā)不出來聲音,他咽了口唾沫,潤一下嗓子,結(jié)果口舌更加干燥,打量著她問道:“這位姑娘,你是何人,為何獨(dú)自在此?”
女子坐在地上,身披紅嫁衣,蓋頭上繡了金色魚的蓋頭,她不斷揉著小腿和腳腕。
“我是嫁入風(fēng)臨城太史府的媳婦兒,不幸流落至此?!奔t嫁衣女子停止了哭泣,聲音幽幽,周圍刮起了陰風(fē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