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上岸（3）

　　“……聽說君安城有位大人物要來，眼下太史府正在備貨呢?？赡阏f這‘禁令’什么時候能解？我家按照往年太史府宴的規(guī)格，早就準(zhǔn)備了十八種魚干，這在過去，每逢家宴，是樣樣都不能少的，可這回到現(xiàn)在為止，還沒聽說太史府要收?！?p>　　一個邊比劃邊嘆氣：“你以為太史府沒收的只有魚干啊，還有新鮮的大活魚也是！我家北邊那一片漁場今年收成極好，大尾魚那么大，燉湯清蒸紅燒都是絕頂?shù)拿牢叮郧岸际翘毓┑?，誰想到這回招待君安大客人，太史府一尾都沒收。”

　　另一個道：“不止是海魚，所有的水產(chǎn)，太史府都禁了，我妹夫養(yǎng)田螺的，都沒能賣出去。你們看看，就連城里魚市交易時間都控制的那么嚴(yán)?！?p>　　“真的禁止??！叫我們搬出來賣貨，已經(jīng)夠欺負(fù)人了！難道要下一道禁令，全城人不準(zhǔn)吃魚？！”

　　“你還真說對了。沒見從昨天開始，城里的酒樓，海產(chǎn)都斷貨啦?！?p>　　“嘿，真的假的！”

　　“咱們這座城啊，是金烏神建的，這大家都知道?？山馂跎駷槭裁匆ㄟ@么座城？我弟弟講那書上說，是為了打退地底下的厲鬼！你們別不信啊，咱們風(fēng)臨不一直有個‘吞日傳說’嗎？都是一回事！風(fēng)臨城啊，可能真的要遭難了！不過我都準(zhǔn)備好了，再賣幾天魚多攢點錢，我們?nèi)揖碗x開風(fēng)臨，投奔親戚去?！?p>　　“咦？難道老趙你也要走？”

　　“走啦走啦，呆不下去啦?！?p>　　放下手里活的魚販子們越來越激動，都不信：“瞎說瞎說，‘吞日’跟天狗吃月亮一樣，用來嚇唬小娃娃的，你怎么也信了？再說，‘吞日’跟禁魚令，有什么關(guān)系嗎？咱們被禁，不是因為城里有金魚？傳說里‘吞日’的是鬼，金烏神打的也是鬼，跟禁魚令有什么關(guān)系？”

　　“我弟弟說，這些個事情，之間都是有聯(lián)系的，地鬼從陰間爬上，屬于陰物，而水產(chǎn)爬蟲一類，是從水中或者地下而來，所以書中常當(dāng)做同一種東西?！?p>　　大家恍然大悟，個個捶胸頓足：“我我祖祖輩輩靠打魚為生，怎么就犯了禁忌？這可怎么活下去？”

　　“就怪太史！他要是好好拜拜金烏神，老老實實娶自己妹妹，趕緊把金烏神迎來，咱們能遇上這么多的亂子？”

　　“說的沒錯！就怪太史，他自己一人犯錯，連累我們跟著倒霉。”

　　“這也太不公平了，咱們都是勤勤懇懇掙生活的，也沒犯錯，憑什么給太史府當(dāng)替死鬼？”

　　人群越說越激動，幾個五大三粗的漁民索性撂挑子，舉起魚叉叫囂著要沖進(jìn)城里找太史老爺問個明白。

　　就在這時，城里呼啦啦沖過來一隊整裝旗鼓的人馬，將鬧事的漁民全部扣押，速度之快很有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海邊的臨時魚市一陣嘈雜打鬧，幾個力氣大的漁民干脆跟官兵干起架來，還喊著：“我要告到君安城。太史憑什么斷我們活路？他自己做的孽，憑什么叫我們……”幾個官兵一擁而上，堵住了他的嘴。

　　其實予輝差點被抓的。叫他免于牢獄之災(zāi)的，居然是還沒調(diào)整過來的“暈路”。

　　一個士兵上前要抓揮舞著魚叉反抗的漁民時，嫌予輝站的位置當(dāng)?shù)溃话淹崎_他。予輝原本肚子里好不容易舒服了一點，這猛的一推，胃里頃刻間有條龍在翻卷，扶著墻“哇”的一聲吐了出來，肚子里吐了個空，整個人瞬間面黃肌瘦，彎腰駝背，都沒有力氣撿起來。

　　那士兵十分厭惡地捂著口鼻，料定這個半死不活的人沒力氣參加鬧事，權(quán)當(dāng)做沒看見，繼續(xù)追捕漁民去了。

　　予輝四肢并行，邊吐邊爬，好不容易找到塊石頭，靠住縮著身子，抱頭不動，忍受著陣陣上涌的惡心。

　　耳邊的打砸聲和追捕聲逐漸小了，官兵押著漁民回城處置。整片臨時搭建的魚市遍地狼藉，無人時十分空曠。

　　予輝又吐了一陣，在地上慢慢向前爬，手指觸摸處，巖石上似乎刻有什么字跡。對文字極其敏感的他立刻辨識出那兩個曾經(jīng)如天空般神圣的字：

　　爪巖。

　　這里本是金烏神第一次踏足風(fēng)臨城，首先落地的地方。

　　予輝努力直起腰來，嗅覺靈敏的狗一樣想從周圍找到點神圣的遺跡。畢竟，這里叫做——落烏場，是風(fēng)臨城一年之中最重要迎金烏慶典的、潔凈又神圣的場所。

　　周圍有什么呢？

　　他看到滿地都是翻倒的魚簍魚筐，原本鮮活的魚被官兵踩來踩去，早已成了稀巴爛。在一層爛魚肉之下，隱約看得到幾處標(biāo)志著參加祭祀的虔誠信徒們跳舞的路線，這里本該是好幾個同心圓，可惜被踩扁的內(nèi)臟全部掩蓋了，同心圓里金烏救城的五彩地畫畫作早就不見啦。腥味沖天，已經(jīng)吸引來不少蒼蠅，估計正午不到，這里就成了“蒼蠅場”。不知從哪個角落飄來更加刺鼻的臭氣，大約是傾倒的垃圾在陽光下逐漸腐爛。此時的予輝已經(jīng)處于半昏的狀態(tài)，頭頂逐漸強(qiáng)烈的陽光，曬得他頭暈?zāi)X脹，周圍臭氣熏天，熏得他好像產(chǎn)生了幻覺。

　　他看到瓢潑大雨洗刷掉落烏場所有的污垢，糞便垃圾和魚內(nèi)臟等等污染全部消失干凈。眼前空曠的場地飄著輕微的海水味道，微微吹過的海風(fēng)叫人神清氣爽。九層祭壇在落烏場正中拔地而起，地面上以祭壇為中心，向外擴(kuò)張層層同心圓，每一層都用彩繪在地上分別畫出金烏神巡海發(fā)現(xiàn)風(fēng)臨城瀕危；金烏神派遣九只大鳥背馱無數(shù)寶物神器浩浩蕩蕩自東海來；九只大鳥分別飛向九鼎國，每個國家一只，以法器和寶物鎮(zhèn)壓住西方?jīng)坝恳u來的地鬼；金烏神與風(fēng)臨城一個英勇抗擊地鬼的大戶人家接下契約，賜姓“太史”，扶其登上城主之位；首任風(fēng)臨城主在東海邊大擺祭場，親自出海請來金烏神；風(fēng)臨歡天鑼鼓迎接金烏神降臨，落腳之處留下的爪印永遠(yuǎn)刻在了巖石上，之類之類。